第34章 燃燈神廟 05

想到這裏，裘德先是渾僵，停止一切作，然後緩緩、緩緩往腳下看去。

兩只腳下面，連接著他的影子。

呼，影子還在，看來剛剛又是他的錯覺。

他慢慢轉頭，看向後影子的全貌。

青綠草地上躺著黑的影。黑影靜靜鋪在那裏，頭、軀幹、四肢，都在。

一切正常，什麽都沒有發生。

不！

裘德渾抖，驚懼地注視著自己的影子——

它怎麽，不跟著自己？

裘德屏住呼吸，擡起右手。

這是一個幅度很大的作，可他的影子卻沒有跟著也擡起手，它就那樣鋪在地上一不，仿佛另一個站立著的黑人形，散發著無窮無盡的森冷與惡意。

裘德驚懼地後退幾步，影子緩緩跟著他平移，牢牢黏在腳下。

忽然，它了。

徹骨冷的覺，從裘德右腳踝傳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飽含驚懼與絕的喊聲，忽然從樹林裏發出來！

郁飛塵陡然回，往那地方看去！

裘德，他怎麽了？

隨後做出反應的是裘娜，放下手裏的一塊苔蘚，道：“老公？”

喊聲繼續傳來，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撲倒聲，接著就是嘶啞的呼喊：“救我……快救我！啊——！”

郁飛塵唰地一聲拔出長劍，砍斷旁邊攔路的樹枝，朝那邊大步趕過去！

其它人也匆匆圍攏過來。

長劍挑開樹藤，展現在他們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都不由得呼吸一滯。

只見裘德一邊痛苦地大著，一邊抱著他的右在草地上打滾。他的右上，麻麻蔓延著無數黑與相間的，小蛇一樣的手，手上生著腐、膿瘡和人的，還有尖利的長刺，長刺深深紮了裘德皮，手上腐爛的人也死死咬住他不放。

但最詭異的是，這些黑影，是從裘德的影子裏出來的。

郁飛塵眼神一凝，當機立斷，長劍在日下寒一閃，砍斷了裘德的小！

噴濺，一聲更加尖銳的痛喊從裘德嚨裏發出來。

裘娜呼吸急促，想上前幾步，卻又生生停住了作。

斷掉的小被藤蔓扯著，咕碌碌往後退了幾步，與裘德的分離，郁飛塵一手挾住他肋下，一手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整個人往上擡，低喝：“站起來！”

裘德重很沉，并且還在用力往下墜，他已經用全力把人往上拽，但還得裘德本人向上使力，他才能把他拽離地面，讓他的和他的影子分開。

裘德聽到了。

站起來，站起來……

他咬牙關，克服著上傳來的劇痛，努力順著郁飛塵的力道，將向上蠕。

同時，一個想法從他的心生出來。

剛才纏著自己的，到底是什麽……

仿佛有一不可抵抗的力道，生生扭轉著他的脖子，讓他轉頭看向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那個人形還是那樣靜靜平站在地面上。

裘德忽然睜大了眼睛。

他看見自己的影子上，頭部那該是的位置，真的咧開了一張。

隨後，那張的角緩緩勾起，張開，出漆黑的口腔，發出一個邪無比的笑容。無窮無盡的惡意撲面而來，仿佛來自深不見底，橫飛的地獄。

裘德剛剛恢複了一點力氣的，剎那間變了。抵抗的力氣也剎那間散去，

仿佛有一種看不見他沉重的拉扯著裘德的，郁飛塵就那樣著他的生生離開了自己的手臂，砰地一聲往下栽去！

下一秒，他倒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劇烈地搐起來。

這次，長滿膿瘡和的手咬住了他的脖頸、鼻子、眼睛，纏住了他的腔，把他整個人牢牢釘死在地上。鮮四濺，黑影手上也流淌著。

一個人拉住了郁飛塵的胳膊，向後使力，是教皇。

與此同時，郁飛塵瞬間撤手，後退幾步。

他知道，救不了了。

裘德嚨裏溢出破碎的聲調，臉上全是污，一只眼睛已經被尖刺刺瞎，他努力掙紮，那些手卻裹著他，控制著他的，讓他一步步朝郁飛塵、教皇和其它人的方向爬去。

裘德朝他們艱難地出手，斷斷續續道：“救……救我……”

眼球被勒得完全凸出，占滿了他的視野，忽然，他看到一抹栗的影，正怔怔著自己。

那是裘娜，他的妻子。

一個……蠢人。

他的張了張，一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短暫克服了那一直控制著他的怪力。

他的手仍然向前著，到了邊的“救我”卻被生生咽了下去，他艱難地發出嘶啞的聲音。

“快……快跑……”

裘娜臉蒼白，提著子，抖著轉，白松攙起的胳膊，第一個帶往旁邊樹最，最亮的方向跑去。

接著，學者往那個方向拔就跑。

郁飛塵劍回鞘，看了一眼旁教皇那華麗厚重，妨礙行的著，電火石間作出決定，抓起路德維希的胳膊，拽著他往前跑去！

一陣大風刮過，影深深的山林裏，似乎響起一聲令人膽寒的尖銳嘯。

一行人跌跌跌撞撞往前跑著，郁飛塵一邊跑，一邊觀察著四周。

不對勁。

很不對勁。

四周搖曳的樹影，不僅比正常的深，而且仿佛活著一般，隨著他們的跑，蛇一樣扭著。

不……不是！

郁飛塵大腦飛速運轉，腳步稍頓。

不是影子活過來了，是有什麽東西想從影子裏出來！

下一刻，仿佛是在印證他的猜想，在他的靴子邊緣五厘米遠的地方，一片樹梢的影子裏，一條險惡的手在影中凝聚，用閃電般的速度朝他探過來！

但郁飛塵心裏早就生出警惕，瞬間擡向前，再加上路德維希把他往前拽，兩人飛快離開了那片影子。

餘中，那條手不甘地了回去。深濃的黑，卻像倒進水裏的墨水一樣，在他們周圍的更多樹影裏飛速鋪開。

“不要影子。”郁飛塵一邊跑，一邊飛快對前面的人說。

他了口氣，想起從裘德影子裏鑽出的怪，繼續道：“自己的影子也不要到別的影。”

話音剛落，就見學者的了！

就在那一刻，他飛奔過程中擺的左邊手臂堪堪到了旁邊的藤影！

他一咬牙，橫著出了手臂：“騎士長！”

郁飛塵瞬間會意！

長劍出鞘，削斷了學者的小臂。一切都在一兩秒發生。

小臂帶著那團屬于小臂的影子墜落，一片濃黑的影也被這塊影子包裹著，離開了學者軀的大影子。

他們繼續往前跑，影像水一樣如影隨形，咬不放。終于，在他們力即將耗盡的時候，燦爛的帶著暖意撲面而來，他們跑出了樹林，來到一片溪邊空地上。

所有人，包括所有人的影子，都離開了那片樹林的影。

郁飛塵：“停吧。”

他們氣籲籲駐足停下，回那片樹林。

漆黑的影仍在樹影裏徘徊不去，卻沒有再向前追來。

——它沒法離開影與明的界。

一行人裏，郁飛塵的力剩餘最多，也最快調整好了呼吸。

“殺死裘德的是個黑怪，”他說，“不知道形狀和大小，但是移速度非常快，殺傷力很強，而且……”

他想到拉扯裘德時那個人異常的舉止，道：“可能有迷心神的能力。”

學者一邊咬牙撕下服包紮傷口，一邊道：“……沒錯。”

劇烈的跑讓路德維希的嗓音微微沙啞，但這也讓他的聲音顯得真實了一些。

“怪只能在影中移。”他說。

郁飛塵“嗯”了一聲。

沒錯，目前看來，就像人只能在地面上走路，不能飛起來一樣，那個影怪只能在有影子的地方移，即使離開，也只能短暫從影裏出來，不能徹底離它。

這時，白松也“啊”了一聲。

“所以，我們不僅自己不能接影，我們的影子也不能和別的影子接，否則……”

否則，那個怪就會從外面的影子移到自己的影子裏，而一個人的影子，永遠連接著他的，那時候就真的像裘德一樣，無可逃了。

那裘德裏的怪最初又從哪裏來呢？郁飛塵稍微思索，覺得，大概和他們昨晚熄了燈有關。

據鬥篷老人說，他們的聖子是被一個惡靈殘忍傷的，幾乎可以確定，他口中的惡靈就是今天他們遭遇的這只影怪。怪潛了裘德夫婦房間的影中，并且寄居在了裘德的影子裏。

但是，在燈火的神廟中，影怪的活範圍是十分限的，所以它沒有當場就對裘德手，而是等他們來到山林之中，才顯出面目來。

也就是說，怪從早上起，就一直潛伏在他們邊。

郁飛塵呼出一口氣。

守門人說得沒錯，碎片世界裏，藏著致命危險。

幾人各自思索，陷了短暫的沉默。只有裘娜輕輕泣了一聲。

郁飛塵看向，裘娜臉蒼白，靠在白松邊，抹了一把眼淚。

在傷心，痛苦，但緒沒有崩潰，還很冷靜。

沒錯，其實一直是冷靜的。郁飛塵清楚地記得，雖然口中對躲影這件事頗有微詞，但裘娜在整個上午的搜查當中，一直在細心規避著影子。甚至，從今早開始，本沒自己的丈夫。

裘娜擡頭朝他看過來，郁飛塵收回目。

裘娜現在究竟把這個世界當什麽，他不清楚，但這也和他無關。不過，一個頭腦清醒的同伴起碼好過一個緒崩潰的拖油瓶。

就在這時，教皇出聲：“看那邊。”

郁飛塵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見他們來時的地方，一個深綠的影子倏然閃過，在某個地方停留片刻，又飛快竄出去，消失在林之中。

蜥蜴！

“那裏有什麽？”郁飛塵瞇了瞇眼睛。

“。”這次是學者回答他。

現在學者已經把斷臂牢牢綁止，包紮好了，但剛才逃命的路上，手臂的斷口還是在地上落下了跡。

郁飛塵直直看向學者，這人有所瞞。

學者倒也不避諱，忍者痛苦笑一下，又翻開那本生圖鑒，打開了他沒指給大家看的幾頁。

上面寫著各個種類蜥蜴的生活習，其中大多數蜥蜴的習中都有一條相同的：喜食鮮。

學者明明花一夜時間讀了書上的每一個字，早知道這一特，之前卻不告知大家。

昨晚已經被提醒小心影，今天卻出言讓大家放松警惕。

并且，他也像裘娜一樣，整個上午都小心規避了影。

學者打算借可能存在的惡靈的刀，用誰的鮮來吸引蜥蜴？

——恐怕除了他自己之外，誰的都可以。

不過，現在正在流的只有他自己。止過程中，他的下也流了一大灘。

沒時間計較，他們很快決定去不遠一塊石頭後躲藏，留那灘吸引蜥蜴。

書上的記載果然沒錯，沒過多久，幾道窸窸窣窣的影子就爬到了鮮周圍，是蜥蜴。這裏的蜥蜴模樣十分醜陋邪惡，長著斑斕的鱗甲，出鮮紅長舌貪婪吸吮著地上的鮮。

既然出現了蜥蜴，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捕捉了。

然而，這件事卻無比的困難。

這片平地過于空曠，出現什麽東西都很顯眼。白松先出去抓蜥蜴，然而他的影乍一從石頭後面出現，那些蜥蜴就飛一樣四逃竄了。

接著，郁飛塵用長劍在地上挖了一個陷阱，蓋上樹葉和雜草掩蔽，一旦有蜥蜴從上面踩過去，就會落進坑裏。

然而，再次前來的蜥蜴仿佛看破了他們的計劃，沒有一個肯靠近那片區域。

它們的智力也同樣高，這樣的事發生兩次後，再也沒有蜥蜴過來了。

“怎麽辦？”白松揪著頭發道。

他們的吸引不了蜥蜴了，似乎走死局。

但是——

郁飛塵向樹林深。

還有一個地方，也有大量的鮮。

裘德死去的地方。

但是，要去那裏，就必須冒著再次遭遇怪的風險。

他們舉手表決。

出乎意料，除了教皇、他自己和白松，裘娜也願意冒險前往。

但是學者斷了一臂，行不便，就留在這裏。

他們按照來時的路線，再次深樹林之中。

往這邊跑的時候，太在後面，影子在側前方，容易看到。但往回走，影子就落在了自己的後面，為保證自己的影子不到別的影，他們得排一隊，後面的人看著前面人的影子，及時提醒。

但這樣的話，注定有一個人要斷後，他的影子是無人看顧的。

卻是路德維希道：“我在後面。”

郁飛塵看了看他，道：“我吧。”

路德維希淡淡看他一眼。

郁飛塵就聽這人惜字如金道：“你，高。”

確實，他比路德高一些，影子自然就會長一點。

但是，這話對付不了郁飛塵。

他看向路德維希的影子，意有所指，開口。

“陛下，”他道，“您服太多。”

教皇陛下的禮服端莊正式，誠然很好看，又有威儀，然而，這也造他的影子多了服下擺和袍袖這部分，比別人的影子占地面積要多。

教皇陛下轉就往前走。

郁飛塵像是扳回一局那樣，揚了揚眉，在後面跟上。

他們逃出來的時候是被生死激發出了無限的潛能，進去時就謹慎了許多，一路上完地規避著影，因此也沒遇到異狀。

回到原來的地方，灌木掩映間，是極其腥的一幕。

裘德整個人都被肢解了。、、頭顱、骨頭、髒，全部淅淅瀝瀝散落一地。他臉上模糊，看不見任何五，眼珠不見了，髒也了一部分，或許是被怪吃掉了。

而在一堆深紅的之中，一大群蜥蜴正在狂歡。他們把長滿鱗片的腦袋埋進了中，瘋狂撕咬、吮吸著和人。數量比之前那灘所吸引來的多了十幾倍，姿態也要迷、貪婪得多。

白松臉蒼白，像是要吐了。

——主站出來，要去上抓蜥蜴的，卻是同樣臉蒼白的裘娜。

郁飛塵點了點頭，同意了去。就見拿出了一直掛在腰間的，貴婦人特有的綢洋傘，把它撐開，然後咬牙撅斷了洋傘的細柄，讓它變一個罩子。

借著，這位資深游戲玩家展現出了驚人的謹慎和周全。的高跟鞋早就跑沒了，此刻則解下扣子，掉厚重寬大的長，只留下蔽的蕾短袍。既減小了目標，又使自己更加靈活。

接著，手持傘罩，赤足踩在草地上，咬著下，悄無聲息朝丈夫腥的靠近。

沒有蜥蜴發現。

接著，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撲！

一聲沉悶的聲響，整個著傘罩倒扣在殘骸堆上，的四肢和也沾滿了。

蜥蜴群驚散，但傘罩底下已經功扣住了四只。

接著，郁飛塵上前把傘罩底下的蜥蜴抓出來，扯下自己的披風把四只蜥蜴兜了進去，紮一個口袋。

裘娜一言不發穿回服，在離開之前，目悲傷，深深看了丈夫的一眼，然後決絕地轉過頭去。他們原路返回，和學者會和。

現在，他們有蜥蜴了。

有了蜥蜴，自然可以挖出蜥蜴的心髒，得到“蜥蜴之心”。

但是，哭泣蜥蜴之心，指的究竟是什麽？

郁飛塵抓了一只令人反胃的花斑蜥蜴出來。蜥蜴的眼眶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尖刺上噴著火星，試圖攻擊他。

魔法蜥蜴會哭泣嗎？

難道他們要化蜥蜴，讓它痛哭流涕，再取出它的心髒嗎？

完全做不到，沒人能和蜥蜴對話。

該怎麽辦？

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

難道這個世界有種能和對話的魔法？

不對，一定沒有那麽複雜。

一個天馬行空的想法忽然在郁飛塵腦中劃過！

他擡起頭，說了一個字。

他說：“鹽。”

學者道：“鹽……？”

裘娜眼中卻出現了恍然大悟的神。

“騎士長說的沒錯，”，聲音裏有的激，道，“我知道鱷魚會流眼淚，是為了排出裏的鹽分。或許，或許蜥蜴也會這樣！我們可以強迫它吃鹽。”

郁飛塵確實是這樣想的。

用科學的角度解釋，鱷魚，蜥蜴，還有其它一些生，往往無法從皮排出代謝廢，而是通過眼部附近的腺排出，看起來像是在流淚一樣。

雖然不知道科學世界的原理對魔法蜥蜴是否有效，但現在沒有別的頭緒，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那麽，想讓它流淚，就要有鹽。

鹽從哪裏找？神廟的廚房嗎？

看向前方的神廟，想起餐桌上毫無佐料、難吃至極的蔬菜和水果沙拉，他們心裏浮現一個相同的疑問。

這種鬼地方，真的會用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