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言失魂落魄扶住沙發扶手, 慢慢跌坐了下去。死死地看著被景琇拒絕在房門口的那個盒子, 看著盒子裡雪人融化出來的水跡,宛若自己的心淌出來的痕。
雙手握, 十指叉扣著, 狠狠用力著,試圖借助著痛讓自己找回一點活著的覺。
套房的門哢噠一聲開了,有一道細細長長的了進來。姚瀟打著哈欠,掩上門, 就著月與街燈進來的一點亮, 輕手輕腳地往景琇房門口走去。
季侑言靜靜地注視著姚瀟走到景琇門前,蹲下子, 而後抱起了盛著那一顆破碎的心的盒子,轉過子就往外走。
“你做什麼?”季侑言突然森冷地發聲。
姚瀟完全沒有注意到客廳裡還坐著一個人,被季侑言的突然發聲嚇得“啊”了一聲,手舞足蹈跳了好幾下。
姿勢稽得很,但季侑言卻一點都笑不出來。站起, 踱到牆壁旁,按開了一盞壁燈。
昏黃的燈亮起, 姚瀟這才看清楚面前站著的人是季侑言。仰頭長籲一口氣,驚魂未定地抱怨道:“季老師,你嚇死我了,怎麼也沒聲啊你。”
季侑言卻沒有要安的意思。直直地盯著姚瀟手上的盒子,嚨發,啞聲又問了一遍:“你做什麼?”
“景老師讓我上來把這個理一下。”姚瀟順著季侑言的視線看向雪人, 自若回答道。
理一下……連放著都覺得礙眼嗎?季侑言眼裡的亮徹底滅了。垂下頭,自嘲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姚瀟回答完,才後知後覺,季侑言看起來好像怪怪的?試探道:“季老師?”
季侑言抬眸看向,吸了吸鼻子,出了一抹牽強的笑。
微微漾著水的眼眸出賣了的脆弱。
姚瀟心一驚,反應過來季侑言怕是誤會了自己的話,趕忙擺手補充道:“啊,季老師你別誤會啊。景老師屋裡開了電暖,這雪人拿進去可能沒一會兒就融化了。”
季侑言眨了眨眼睛,怔怔的,像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景老師讓我拿下去,問問餐飲部那邊能不能先寄放在他們冰櫃裡保存。”姚瀟解釋道。
有那麼幾秒,季侑言在想,是不是太難過了,所以出現了幻聽?
可狠狠用指甲掐自己的指腹………
是疼的!!
季侑言驟然睜大了眼睛,聽見自己心上突然像是有一朵接一朵的煙花綻放,炸得又懵又喜。
雙手高高抬起,欣喜若狂,快走了兩步,仿佛想要給姚瀟一個大大的擁抱,但又在姚瀟揶揄的眼神中,克制了下來。可無論想怎麼故作冷靜,角的弧度確實怎麼都不下來。
姚瀟看整個人仿佛劫後余生,難得笨拙又可的反應,不由地輕笑了兩聲。
“季老師,我和你商量個事怎麼樣?”姚瀟半真半假打趣道。
季侑言看了看景琇閉的房門,滿目,帶著一點的笑意,點了點頭。別說是一件事了,現在就算是一百件事,都願意答應姚瀟。
“季老師你下次送點好保存的怎麼樣?”
這雪人多難保存啊。大冷天地被景老師從被窩裡撈出來,現在還得去餐飲部找人,把雪人先存他們冰櫃裡。然後,明天快遞上班了,還得時間親自把這雪人寄回去。最關鍵的是,這麼折騰,這雪人一直放在冰箱裡,存久了也會變形的啊。
談的人,腦回路總是不同於常人。就算是一向冷靜淡定的景老師也不外如是。姚瀟又心酸又好笑。
季侑言哪裡聽不出姚瀟的弦外之音。低低笑出了聲,很好脾氣地答應道:“好。”
姚瀟抬了抬眼鏡,無奈地指了指雪人道:“那好啦,季老師我先下去啦,不然該化了。”
季侑言點了點頭。
姚瀟走後,季侑言久久地站在客廳裡,著景琇的房門,百集。大悲大喜後,又想哭又想笑。
像孩子一樣。季侑言自嘲。
下意識地朝著景琇的房間走了兩步,斂了斂眸,又止住了。阿琇裝睡,本就是今晚不想面對,就算套路功了,也不應該現在這樣歡天喜地地前去打阿琇的臉吧?
季侑言失笑,地轉回房間了。
回到房間裡,被室的低溫凍得一個哆嗦,連忙關上了飄窗,打開了床旁的電暖。而後進到玻璃間裡,往洗手盆裡放水,準備暖一暖手。
水流嘩啦啦地往洗手盆裡噴湧著,季侑言把凍得幾乎沒有知覺的雙手浸在還沒有放熱的溫水裡,看著漾著的水波,漸漸走神。
姚瀟剛剛靜那麼大,阿琇,在房間裡應該都聽見了吧?
明明才剛剛了雪人,試圖為下午誤解的事道歉,晚上,就這樣再一次陷了自己的慣思維,自怨自艾,再一次誤解了阿琇。
阿琇,會怎麼想?
吃飯前,和阿琇一起打傘進去的,路上,阿琇的緒明顯已經比下午和傍晚時緩和了許多,為什麼吃完飯後,阿琇就突然緒不佳,甚至裝睡不想見?
一定是吃飯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季侑言福至心靈,頓時沒有了暖手的心思了。飛快地關了水龍頭,來不及乾手,就坐回了床邊,拿了手機,點開了景琇的微信頭像。
看著標在輸框裡閃爍著,攥了攥五指,給景琇發消息道:“阿琇,你睡了嗎?”
預料之中的,景琇過了兩分鍾都沒有回復。
季侑言抬手哈了一口氣,深吸一口氣,低頭繼續給景琇發消息:“阿琇,下午寧薇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自以為是了。”
鼓足勇氣自言自語般發了一條又一條。
“也許是寧薇的膽怯和懦弱,讓我想到我自己,所以我忍不住地同。可是你說得對吧,一味的沉溺於自己的緒中,把關心自己的人隔離在自己的緒之外,一樣是自我自私的人。”
“我從前總有很多的話,很多的事,很多的緒,像寧薇一樣,說不出口。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開口,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甚至,不想也不敢讓你知道。”
“晚上池冬青提到郭汶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很張。因為我不知道,當年,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曾經,賣過一首歌給郭汶。就是你問我,你覺得很相像的那一首歌。郭汶發行的那個是我最終定下來的版本。”
季侑言嚨開始發,呼吸沉重。這樣把自己剖開給別人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還是咬著堅持下去了:“你記得嗎?剛出道一年,我發了兩首線上單曲,是我最滿意的作品,可是毫無水花,我很失,卻又很不甘心。曹天馳不想讓我唱歌了,他說華語市場不景氣,讓我先去演戲,攢攢名氣再來唱歌吧。我不願意,我認為我當時簽他是為了唱歌不是為了演戲的,他嘲笑我幾歲了還這麼做夢,認不清現實,把我的作品貶得一文不值。”
那些刻薄的話語,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季侑言午夜失眠的禍首——陷了無限的自我懷疑中。
“有一天,有一個音樂製作人找上了我,他說很欣賞我的歌,但曹天馳對外推了我所有的合作,暫停了我的一切工作,所以他只能直接來找我。我以為是機會來了,滿懷期待,然而這個音樂製作人看過我的作品後,卻告訴我,作品是不錯,但在我手上是浪費了。”
“他想代一個很紅的歌手向我買歌。他說,在現在的市場下,歌好不好,能不能火,不僅僅是作品本質量來決定的,更重要的,還要看這首歌是誰創作的,是誰演唱的。”
“名氣、人氣比才華更有價值。是我的人,糟蹋了我的歌。”
季侑言有些說不下去了。
咬著牙給景琇繼續打字:“我起初是不願意賣的,後來,我自己出資製作的又一首單曲發行後石沉大海,曹天馳再一次勸我認清現實,我開始迷茫了。最後,我把歌賣給了郭汶,我太想知道,到底是我的歌不行,還是,這個市場,這個現實不行。”
季侑言有些哽咽了。還是說不出口,還是無法坦誠地告訴景琇,那只是賣歌的一部分原因。
說不出口,那段時間幾乎沒有工作、沒有收,帶來的積蓄所剩無幾,生活捉襟見肘。做音樂要錢、設備要錢、房租要錢、餐飲要錢、通要錢,和景琇談,也要錢……
中,有來有往,景琇從不吝嗇在上花錢,又怎麼可能厚著臉皮一直讓景琇單方面買單?
可最後沒有錢了。
景琇電影拍攝中生病了,擔心景琇,想要去照顧,可是拿出了買機票的錢後,出了機場,甚至沒有錢打車到景琇的片場了。
怎麼說得出口,景琇我想去看你,可是我沒有錢,你得給我買機票?季侑言的淚水不控制地簌簌滴落在手機屏幕上,試圖乾眼淚,可是淚水卻越越多。
“可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你覺得我沒有骨氣,怕你發現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樣優秀的我。我怕你對我失……”
“我和你說過,每一首歌都是我的孩子、我的驕傲、我的夢想,可是我最後還是把它賣了。”
“我把我的理想賣掉了。我不敢告訴你。”每一字,都像是從的心裡活生生挖出來的一般,季侑言蜷起雙,泣得氣籲籲……
隔著一個客廳,景琇盯著手機屏幕,咬著下,眼圈發紅。仰起頭想要回淚水,可是還是有淚水不聽話地拚命湧出,順著臉頰下……
怎麼可能不知道季侑言賣了歌。的每一首歌,都搶著做第一個聽眾,給第一個鼓掌。只要在季侑言邊,甚至季侑言寫的不滿意一團的廢稿,都一張張地從垃圾桶裡撿出來展平,珍而重之地保存下來。
可是季侑言不想告訴,又怎麼舍得為難?
的人上有太多不想讓知道的事,猜得到的,猜不到的。總安自己,總有一天,季侑言會足夠地信任、依靠,會自願地把的一切都告訴。
可是最後,只是越等越失。
景琇吸了吸鼻子,把酸忍進心裡。幹了眼淚,去玻璃間洗了臉,而後燒了水。
水燒開了,的面容也看不出哭過了。
景琇終於回復了季侑言:“你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然後,季老師哭著睡著了,沒有看到消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