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遙視線淡淡一掃,離開那個安靜的劇本研討群,點進了405的宿舍群。
99+的消息,唐若遙抬頭看一眼和不知道哪來的小夥伴玩到一起的唐斐,從頭開始看。
文殊嫻:【姐妹們在忙什麼呢?@所有人】
崔佳人發了頓香味俱全的年夜飯,附帶欠欠的稽表。
文殊嫻大罵萬惡的資本主義,罵沒罵對另說,罵了再說。
傅瑜君拍了一張機場照。
文殊嫻立馬哈哈大笑,回了一張不一樣的候機室照片,心疼地抱同病相憐的對方。
文殊嫻紅來這三年,每年的除夕夜不是在趕通告就是在趕通告的路上,工作非常拚命。在圈裡風生水起,怒懟不在怕的,依托的還是強大的吸金能力,收視率高,投資商看好,廣告商紛至遝來,回報率高,公司就樂意捧。
之後的一些記錄就是鬥日常,唐若遙舉起手機,小心地避開唐斐,錄了一個短視頻,發到了群裡。
瞬間同時蹦出來三條消息。
【唐唐冒泡了】
【鞭炮!你比崔佳人還要萬惡!】
【除夕快樂】
唐若遙角微勾,打字回復:【除夕快樂,我在老家過年】
文殊嫻:【沒有工作嗎?】
唐若遙:【有啊,年後有個新片兒要拍,經紀人給我放了一周假期】
文殊嫻:【我靠你經紀人太好了,我經紀人只會拍著我的肩膀說,嫻嫻,過年通告費都比平時貴,抓時間多掙點錢啊,我的年終獎能發多厚都靠你了】
唐若遙:【哈哈哈】
崔佳人:【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生氣]】
文殊嫻:【還是小崔疼我】
崔佳人:【會說話就開場演唱會,我指的是你經紀人@宇宙無敵】
文殊嫻:【崔佳人你是皮了是吧?看我一記直拳】
崔佳人:【我躲,右勾拳】
文殊嫻:【我也躲,過肩摔】
兩個人用文字打拳,生產了一籮筐的廢話,唐若遙點開紅包發送,顯示兩秒被領完,三人謝過老板,飛速跳了個新的話題。
文殊嫻耳目靈通,七八糟的八卦知道不,半真半假,聽起來噱頭都能唬人,又能逗趣。唐若遙眉眼彎彎,南方夜裡的風冷刺骨,唐若遙站在原地不久了,吹得手指冰涼,將羽絨服袖口往上拉了拉,換了隻手拿手機,偶爾用一指頭在鍵盤上慢吞吞地幾個字捧場。
崔佳人被爸媽勒令不許玩手機,過年也攥著手機不放;傅瑜君的航班起飛,不知不覺群裡只剩下唐若遙和文殊嫻兩個人。
【我最近有個綜藝節目要上,節目組要對我的好朋友進行采訪,做個VCR,你們都有空嗎@所有人】文殊嫻突然說。
唐若遙往掌心哈了口氣,問:【什麼時候?】
【綜藝四月份播,我估計提前一兩個月?】
【我到時候應該在劇組,實在不行用手機給你錄一個】
文殊嫻回了句可以,就說自己的航班也要起飛了,等落地估計是凌晨了,預祝了聲新年快樂。
群裡的消息不再更新,當時有多熱鬧,現在就有多冷清。唐若遙仰頭夜空,對著手機表空白地發起呆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姐姐!”
隨著一聲興的呼喚,唐斐朝跑過來,臉龐火紅,像是一團活力四的太,熱烈地撞進的視線。
唐若遙不由自主地揚了下角,從兜裡出包紙巾拆開,了一張,溫地給他汗,聲道:“怎麼玩這樣?”
唐斐指了指不遠朝他揮手的兩男一:“到同學了!”
唐若遙瞇了瞇眼,循著他的視線瞧過去。
“他們約我一起看電影,我想明天和同學去看電影,可以嗎?”唐斐仰著臉問。
“可以啊。”唐若遙用紙巾點了點他腦門上的汗,莞爾答道。
“算了,”唐斐想了想,說,“還是在家陪姐姐吧。”姐姐好久才回來一次。
唐若遙說:“你看完電影可以回來啊,我要複習劇本的,不能一直陪你。”
他正是個需要同伴的年,即使心再怎麼依賴姐姐,也會慕往新的朋友,和朋友出去瘋出去浪。姐姐的角不能替代所有。
“好吧,那我看完就回來。”唐斐歪了歪腦袋,深思慮後說道。
唐若遙忍俊不了下他的臉頰,問他:“還玩嗎?”
唐斐意猶未盡,說:“再玩一會兒。”
唐若遙頷首,他便和同學一塊撒歡去了。
唐若遙眸漸漸地染上了深沉的意味。
上次回家,找了個私家偵探,專門調查江雪珍。懷疑江雪珍有問題,這一查果不其然,近一年來,江雪珍和一個男人走得很近。男人是個離異了的,沒有孩子,一個人寡居,長相普通,有一份正經工作,但是工資不高。據私家偵探傳過來的照片和調查況,竟然有點真的意思。
人非聖賢,唐若遙能理解江雪珍,爸在床上躺了三年,後半輩子說不定都要在病房這樣半死不活地度過,江雪珍相當於守了活寡,到寂寞,想另尋他人共度余生,在理之中。但不該一邊以唐含章妻子的份心安理得地著的供養一邊在外面和別人卿卿我我,甚至對唐斐這個親生兒子都不放在心上。
可以申請離婚,離婚後願意做什麼做什麼,唐若遙絕不干涉,也能順理章地和要唐斐的監護權。現在算什麼?
唐若遙在回來的飛機上,包括在家的這兩天,一直在考慮這件事,但始終沒有想到合適的解決方案。
一來現在和秦意濃的合約在,自尚且著石頭過河,還未在首都站穩腳跟,貿然接唐斐過去,連他的基本生活都無法照料,更別說學習,唐斐現在讀六年級,馬上就要小升初,這樣關鍵的節點,不知道這樣理會不會太冒失;二來唐斐雖然在江雪珍和的爭吵中始終站在自己這邊,但生母畢竟是生母,沒有什麼能代替母親,如果讓他知道江雪珍出軌,對唐斐來說是一種傷害,唐若遙隻想平安順利地接他走,不想傷他的心,哪怕將來知道,也比現在要好;最後一點,江雪珍萬一抵死不認,著不放,抑或是在面前涕泗橫流地求原諒,再把主意打到心的唐斐上,到時候就是一地。
唐若遙忍不住抬指了眉心,把立刻向江雪珍攤牌的念頭往後了。
和同學玩得開懷大笑的唐斐,決定先等到唐斐小學畢業,念完僅剩的最後一個學期。江雪珍那裡,也能讓人搜集更多的證據,最好鐵證如山,讓啞口無言,無從辯駁。
他們兩個到家將近十一點,客廳裡早已沒了江雪珍的蹤影,主臥的房門閉,底下泄出雪亮的燈,若有若無的講話聲從主臥傳出來。
江雪珍好像在和誰打電話。
唐若遙抬手按亮了客廳的燈,說話聲立刻停了,房門霍然拉開,門後站著江雪珍,臉上出一副生客套的笑容:“回來了。”
唐若遙:“嗯。”
嘲諷地一勾角,幾時見這麼熱過?果然是心裡有鬼。
江雪珍對的不善沒多想,轉而問旁邊的唐斐,笑盈盈道:“阿斐今天玩得怎麼樣?開心嗎?”
唐斐用力點頭,咧開笑道:“開心!”
江雪珍向他招手,親熱地說:“來,我給你準備了新年禮。”
唐斐高高興興地去了,江雪珍拉他進臥室,沒注意後唐若遙微微瞇起了眼角,出若有所思的神。
***
秦意濃除夕夜裡發了一晚上紅包。
家裡二老一小,個個有。還有的工作團隊,兢兢業業忙活了一整年的團隊,過年了,這個當老板的自然不能吝嗇。年終獎是一回事,紅包是另一回事。
秦意濃出手闊綽,按照紅包的最高金額發,一連發了五十個,點得手指都快筋了。
關菡為最親近的親信,在搶紅包這件事上完全沒有沾到,於是悄悄來找老板走後門:【秦姐,下回能發點兒等額的麼?】
秦意濃一句話沒說,給轉了五萬。
關菡:【[謝謝老板.gif]】
寧寧穿了件紅襖,全都是紅火火的,活像年畫裡走出來的玉娃娃。秦意濃端起相機,喜得給拍了幾十張照片,又帶去院子裡放煙花。
不能放有聲音和往天上躥的,弄點兒在地上玩玩的還是可以的。
寧寧年紀太小,秦意濃怕傷,自己放給看,小朋友在旁邊笑得直拍手。紀書蘭立在門邊靜靜瞧著,亦是一臉慈的笑容。
芳姨年二十八就請假回家了,兒接回去過年,偌大的宅子裡,就剩下這祖孫三人,既熱鬧,又冷清。
紀書蘭著院子中央心大發的秦意濃,心略微複雜。
秦意濃過完下個生日就三十了,終大事還是沒有著落,在外面玩是隨心所,但這樣的日子就沒有盡頭嗎?紀書蘭都不求能結婚,像個世俗裡的人一樣順順當當地生活,隻盼著能早點找個伴兒穩定下來,不要再這樣若飄萍,無所依歸。
養隻狗也行啊!只要有時間好好陪狗!
紀書蘭痛心疾首地想。
首都的夜晚無星無月,別墅裡的燈朦朧照著地面。小朋友力旺盛,秦意濃累了還沒累,一個勁興地喊“媽媽加油”,雖然秦意濃也不知道就是放個煙花有什麼好加油的,但還是非常配合著,時不時浮誇地表演一下:“好漂亮啊。”
其實一點都不漂亮。
早就過了玩煙花的年紀。
秦意濃總算知道什麼做“距離產生”和“遠香近臭”,再怎麼乖的小孩,也是小孩,要大人陪著玩,偶爾也會皮上天。秦意濃從來沒有和秦嘉寧在一起待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從去年中回國到現在,大半年了,和小朋友朝夕相對,再多的母都消磨得差不多了。
現在看見秦嘉寧,就跟看見小惡魔在邊一樣,咬牙切齒,不得繞道走。
怪不得網上總是說“我暑假回家,我媽媽只能對我和悅三天,三天后就貓嫌狗不待見”,秦意濃著鼻子陪寧寧玩了一晚上煙花,在小朋友躍躍試想玩下個項目的時候,秦意濃一把把塞進了被子裡。
寧寧眨著無辜的大眼睛。
“睡覺。”秦意濃命令。
“可是我還不困呀。”寧寧小手抓著一隻袖子,著聲音撒。
寧寧一賣萌,秦意濃的心就在鐵漢和中反覆橫跳,最後輕輕地歎了口氣,聲問:“你想幹什麼?”
寧寧繼續眨眼:“媽媽講故事呀。”
秦意濃磨了磨後槽牙,給寧寧講了兩個故事,可算把小東西哄睡著了。
抹了把腦門上的汗,從臥室出來,不期然撞上紀書蘭的目。紀書蘭就站在房門口不遠的地方,不知道看了多久。
秦意濃輕手輕腳帶上臥室門,挑眉輕聲道:“媽?”
紀書蘭掩咳了聲,轉道往不遠的廚房門走去,保持在一個緩步前進的姿勢,但沒走多遠,保證在說話秦意濃能聽見的距離。
“帶孩子很辛苦吧?”紀書蘭有而發的語氣。
“還行。”說完秦意濃就大了口氣,忍不住吐真言,“太難了。”家裡有長輩有保姆幫忙,帶這麼一個都要愁得頭禿了,“媽,你以前怎麼過來的?”
紀書蘭說:“就那麼過唄,日子有奔頭,就不覺得辛苦了。”
奔頭?
秦意濃愣了愣,細細揣這個詞。
紀書蘭拖著條瘸走路費勁,秦意濃上前攙著胳膊,和一塊兒往廚房走:“我有奔頭啊,早點把寧寧養人,看著立業家,唔,不家也行,有安立命之本就行了。”
“那之後呢?”
“給你養老。”
紀書蘭笑了下,笑容裡既有期盼又有苦:“我都這把年紀了,半截子了土,說不定都看不到寧寧健康長大。”
“不會的。”秦意濃頓了下,說。
紀書蘭視線往下,抬手拍了拍秦意濃的手背,目裡閃過一悵惘,道:“寧寧有你,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
不等說完,秦意濃便搶過的話頭,截口打斷:“你保重,不要讓我擔心。你們好好的,我就會好好的。”
紀書蘭偏頭瞧一眼。
秦意濃長睫低垂,看不清的眼神,只有耳畔還殘存著話語的果決和鋒利。
紀書蘭眼皮子倏然一跳,陡然聯想到某種不詳的猜測。
闔,泛出淺的蒼白,竟微微地抖起來,最終還是沒有將那句話問出口。
那你呢?
你的未來裡,有一分一毫是為自己打算的麼?
秦意濃給紀書蘭倒了杯水,送回房休息,自己沿著樓梯拾級而上。走得很慢,像是這條路有一萬級臺階那麼長,到了二樓,不得不扶著走廊歇了一會兒。
從二樓的視角往下,客廳一片黑暗,落地窗那兒盤踞著一團白的線,是室外的投進來,但只能照亮那一隅,再多的地方,顧不到了。
秦意濃慢吞吞地拖著沉重的回了臥室洗澡,倒了杯酒,坐在吧臺寫讀書筆記。那筆字比起來唐若遙的鐵畫銀鉤、木三分,說鬼畫符都是抬舉了。
秦意濃上學時候字就醜,工作後更是一以貫之,醜出了自己的風格。是想練練字的,一來時間不允許,二來看習慣了覺得還可以,又不是寫給別人看的,認得出來就行。
寫完一篇,對著燈重新看了一遍,有三個字在一團爪樣的筆跡裡穎而出,橫是橫豎是豎的,漂亮極了,分別是“唐吉訶德”的“唐”,“若是”的“若”,“遙遠”的“遙”。這幾個字混跡在詞組裡,顯眼得。
秦意濃啪一聲用力把筆記本合上,丟進了床頭的屜裡。
垂眼,懊惱似的無聲嘟囔了句什麼,掀起被子坐到了床上,拿過手機一看,十一點五十九,還差一分鍾就到新年。
愣個神的工夫,時針悄然轉向了十二點,窗外傳來遙遠的新年鍾聲,不知道是誰家違放了的鞭炮聲,家家戶戶其樂融融。秦意濃掌中的手機忽然發了瘋地接連震起來,消息界面被各種各樣的人發來的新年祝福充斥著。
秦意濃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在空曠到死寂的房間裡,把所有的消息都點開看了一遍,挑著幾條必要的回復了,隨後對著手機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