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斐探頭探腦,試探地出聲:“姐姐?”
唐若遙一僵,從秦意濃懷抱裡而去,匆忙捋了一下耳旁的長發,臉頰止不住地發燙,向對門的唐斐,強裝鎮定道:“你怎麼出來了?”
唐斐的眼睛卻看著站在後,因為唐若遙離開手還懸在半空中的秦意濃,遲疑地張了張,想稱呼又不知道什麼,俊秀的小臉上出一點局促和赧:“我能你秦姐姐麼?”
秦意濃角微勾,語氣溫和道:“我是你姐姐的朋友,當然可以。”
唐斐眼睛一彎,甜道:“秦姐姐。”
他好奇地打量秦意濃,秦意濃習慣這樣的視線,非但不覺不自在,反衝他微微一笑。
唐若遙上前兩步擋住唐斐的目,回頭朝秦意濃抱歉地笑,一隻手抵著弟弟的背,將他推回了房間,一把帶上了門。
關門前秦意濃還聽到唐若遙教育唐斐的聲音,語氣嚴肅,但音量太小沒聽清。
秦意濃不由搖頭失笑,轉回房,料想那姐弟倆應該有不話說,遂收拾了服進浴室洗澡。
唐斐正襟危坐在床沿,唐若遙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
“唐斐。”嚴肅地開口,“你剛才那樣看別人很不禮貌,知道嗎?”
唐斐眨眨眼,語出驚人:“你和是什麼關系?”
唐若遙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道:“不是說了嗎?同事關系。”
爹系弟弟唐斐滿臉狐疑:“為什麼跟你一塊回來了?”
“順路。”
“要去哪兒?”
“……”唐若遙記起秦意濃老家就在相鄰的市,靈機一說,“也回家,在咱這中轉一下。”
唐斐可沒那麼好糊弄,道:“可我剛剛在客廳聽到說明天和你一起。”
唐若遙接茬道:“人好,幫我個忙,理完了我送去機場,不行嗎?”
“行。”唐斐老地點頭,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道,“姐姐,我們現在的年輕人很開明的。爸爸現在躺著,我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也是你的依靠,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唐若遙耳尖微熱,臉上面無表:“你在說什麼七八糟的?”
唐斐畢竟只有十二歲,還是虛歲,不夠沉得住氣,瞧了瞧房門的方向,湊過去低聲音道:“姐,你跟我說實話,我是不是快有姐夫了?”
唐若遙板起臉:“是個屁,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你從哪兒看來的?”
唐斐嘿嘿笑,出小虎牙:“我上回放學回家,在小公園河邊見到兩個姐姐在接吻,們抱在一起的姿勢跟你和秦姐姐一模一樣。”
唐若遙揚手,示意要敲他腦門,唐斐立刻求生棚:“我不說了!”
唐若遙:“好好讀書。”
唐斐:“知道啦。”
唐若遙:“江……你媽不知道你有手機吧?”
提到江雪珍,唐斐的緒一下子低落起來,搖了搖頭,他抬起眼簾,眼圈簌然紅了,低低道:“但是你給我的卡被拿走了。”
“沒事的,不知道碼。”唐若遙了他的腦袋。
唐若遙之前請私家偵探調查過江雪珍,發現江雪珍在外面有了一個相好的。本來想著這個把柄,等自己事業穩定下來,讓江雪珍和唐含章離婚,再伺機看看能不能把唐斐要過來養。沒想到江雪珍比作還快,變賣了之前的舊房產,名下的車子,以及一切帶不走的值錢的東西,全都換了錢,雷厲風行,要帶著唐斐和的相好搬家去另一個城市生活。
唐斐昨天下午放學回家,客廳放了幾個行李箱,江雪珍騙他說要帶他出去旅遊。唐斐很奇怪:他馬上就要小升初考試了,正是學習的要關頭,這個時候旅什麼遊?
但江雪珍畢竟是親媽,江雪珍找了個借口說給他放松心,唐斐哦了聲,把書包放下,江雪珍卻又讓他背上了,說是帶著寫作業。
唐斐是個聰明的孩子,回來見家裡的電視機、冰箱、洗機等大件家不翼而飛,客廳空空,他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將信將疑地跟著江雪珍走了。
接下來江雪珍帶著他去見了一個個子中等、五平平的陌生叔叔,叔叔也拿著行李箱,有些張地喊他:“小斐。”
江雪珍給他介紹對方姓周,以後周叔叔,要和他們一起旅遊。
唐斐當時就有了種不祥的預。
臨上車前,他甩開江雪珍的手,試探說:“我不去旅遊可以嗎?我想在家學習。”
江雪珍態度堅決:“不可以!”
江雪珍給那個周叔叔使眼,周叔叔關上出租車後備箱,挽起袖子,打算過來抓他的樣子,唐斐反應極快,拔就跑。
唐斐將速度提到了極致,耳旁只聽得到呼嘯而過的風聲,心臟快跳到嚨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被抓到!
小年發的力量是驚人的,唐斐借著自己子小,靈活,專門往人多的地方鑽,撒丫子狂奔。一開始還能聽到江雪珍氣急敗壞的喊聲,還有男人時遠時近的一聲“小斐”,到後來便聽不到了。
唐斐跑進了一家便利店,雙手撐著膝蓋氣籲籲,心口不住起伏,他無可去,也沒有份證可以去賓館,暫時躲到了同學家裡,給唐若遙打電話。
他盡可能把家裡發生的事詳細描述了一遍,唐若遙何其聰慧,當即猜到江雪珍想做什麼。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晚了唐斐可能就被江雪珍帶走了。
華夏大地幅員何其遼闊,江雪珍這一走,怕是大海撈針。唐若遙更沒有那麼多的心力投在找人這件事上,再見唐斐不知道何年何月。
唐斐跑掉以後,江雪珍亦猜到他可能會去同學家,於是問班主任要了班上學生家長的通訊錄,挨家挨戶地打電話問。唐斐機靈,先把自己胳膊擰出兩塊駭人的淤青,再聲淚俱下地騙同學家長說他媽打他,讓對方千萬不要他的行蹤。同學父母品善良,面面相覷,在電話裡果真替他瞞了下來,並讓他第二天跟自家兒子一塊上學,向老師反映一下,讓老師教育家長。
電話裡早先沒說這麼多細節,現在唐斐一一道來,唐若遙聽得心有余悸,要不是唐斐有這份急智,今晚回來到底能不能見到他,都得打上一個問號。
即使唐斐坐在那裡,肩腰板正,小小年眉目沉著,但他也是個小學都沒畢業的孩子,這中間但凡哪一節出了岔子,後果不堪設想。
唐若遙起來抱了抱唐斐。
唐斐反抱住的腰,悶聲說:“其實我還想了另一個辦法,要是我同學爸媽真說了我在他家,那我就趕在來之前跑掉,或者報警。”他抓了唐若遙的袖子,“姐姐,我不想搬家,我舍不得你……和爸爸。”
唐若遙著年烏黑的短發,沉聲保證道:“我不會讓把你帶走的,明天我就去找。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唐斐在懷裡微不可察地瑟了一下。
唐若遙:“那你在賓館呆著?”
唐斐搖頭,靠更了一點,甕聲甕氣,帶著鼻音:“我一個人害怕。”
唐若遙心酸,拍拍他後背,溫道:“不怕,姐姐在。”
***
秦意濃洗好澡,吹乾頭髮,回頭收拾好浴室,往房門的方向瞧了眼。
唐若遙果然沒回來。
在房間裡漫無目的地走了兩圈,兩條好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走到了門口,手也自作主張地握住門把,就要往下擰。
叩叩叩——
敲門聲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響起,分外的驚心魄。
秦意濃慌忙回手,迅速往後退幾步,故作平靜問:“誰?”
“是我,唐若遙。”門外的人聲音安靜低沉。
不出意外。
秦意濃對著幾步開外的盥洗室鏡子理了理長發,坐到床沿,手裡拿起本書,隨意地翻閱著,說:“進來吧。”
唐若遙開門進來。
秦意濃兀自低頭專注看書,並不與多說話。
直到……
“秦老師。”低的一聲,在夜裡如同貓一樣,在心尖上搔著。
秦意濃抬眸去。
唐若遙一隻手後背,應是拿著換洗的,臉上揣了兩分赧意,指指後的淋浴房:“我要洗澡了。”
秦意濃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去看閉的窗簾。
唐若遙加重語氣,強調“洗澡”重複了一遍。
秦意濃側了側,用背對著,不不慢地說:“你洗吧,我不看。”
唐若遙:“……”
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呢?說好洗澡的話對方要出去的,等一下,唐若遙突然意識到,只有自己說了這話,秦意濃並沒有答應。
罷了,唐若遙想,反正自己不吃虧,秦意濃忍得住是難,忍不住自己還賺了。
角微挑,毫無心理負擔地進了浴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自己剝了個,腳踩進淋浴房裡。冒著熱氣的水流從蓮蓬頭淋下來,飛濺到地上,玻璃房裡積起了霧氣。
氤氳的白霧氣裡人姣好形半遮半掩,猶抱琵琶。
唐若遙仰著脖頸站在花灑下,材比例極好,因著常年鍛煉的緣故,手腳皆修長有力,小腹的馬甲線漂亮,皮致,沒有一贅。
任由溫水衝過臉頰,甩了甩腦後被水打的烏黑長發,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抬手去按洗發水的泵頭。
耳旁突然傳來響,唐若遙一個揚眉,過模糊的玻璃往外看。原先靠在床頭的人下了地,腳步略顯匆匆地離開了房間,還被床角絆了下,一個可的踉蹌,關門聲隨之響起。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金桂獎頒獎典禮結束,和秦意濃在首都的房子裡見面。也是在主臥的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秦意濃就不見了,難不當時也是這般落荒而逃?
唐若遙突然笑起來。
關菡在客廳鋪的沙發,一抬頭見到主臥前立著道纖長人影。
關菡上前幾步,輕聲道:“秦姐。”
秦意濃嚇了一跳,驚魂甫定地看著。不等關菡問詢,先道:“我沒事。”
關菡下即將出口的話,道:“要不要去沙發坐會兒?”
秦意濃擺手:“不用,我在這站會兒,今天坐久了,累得慌。”
關菡:“好的。”
秦意濃:“你睡你的,不用管我。對了,你還沒洗澡吧,唐若遙出來以後你在我們房間洗。”
關菡便知道了,此刻唐若遙在裡面洗澡。
但唐若遙洗個澡而已,又不是生孩子,在外面這麼張地守著乾嗎?
關菡垂眼:“謝謝秦姐。”
關菡退開,故意背對著。秦意濃自在了許多,在門口安分等著,對門的唐斐悄悄打開一條門,又悄無聲息地掩上。
客廳、次臥、主臥的燈依次熄滅。
兩人互道晚安。
秦意濃睜著眼睛,分外清醒,聚會神地聽著旁邊的響。
唐若遙睡眠質量好,從閉眼到睡著不超過三分鍾,呼吸聲均勻綿長。秦意濃在黑暗裡抿了抿,一點一點以蝸牛速度蹭過去,靠近熱源中心。
的肩膀已經覺到了唐若遙的溫,於是小心翼翼地側過來躺著,將額頭輕輕地往唐若遙肩膀上。
唐若遙皺皺鼻子,發出含糊的囈語。
秦意濃心頭一跳,一不敢,待安靜後,慢慢地退了回來。
不知道過去多久,又開始重複上一舉,這回不等過去,唐若遙翻了個,長臂外展,一摟一抱,直接將扣進了自己懷裡,抵著耳朵的瓣嘟嘟囔囔地說著夢話。
熱氣吐進耳廓,秦意濃僵片刻,慢慢放松下來,在懷裡調整到舒服的睡姿,合上眼皮,醞釀睡意。
唐若遙半夢半醒間,覺懷裡的人一直在掙扎,被吵醒了,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摁亮了床頭燈。
離懷抱的秦意濃平躺在床上,明明沒有束縛,四肢卻跟被長釘死死楔在上面似的,僵得駭人。雙手攥拳,指節泛出慘狀的白,腳背繃直,腳趾則蜷起到不可思議的弧度,滿頭大汗,神扭曲痛苦。
翕,不停地說著什麼。
唐若遙湊近耳朵,吐字含糊不清,集中所有注意力去聽,依稀辨認出一個字眼。
“姐姐?”唐若遙皺眉,喃喃自語,重複聽到的話。
遲疑地咬了咬下,手輕輕推了下秦意濃的肩膀,想把從噩夢中醒:“秦老師?”
秦意濃突然劇烈地搐了一下,像案板上將死未死的魚,垂死掙扎的那一下。眼角忽的湧出淚來,睫潤,大顆大顆地過鬢角,滲進枕頭裡。
秦意濃在睡夢裡哭得亦沒有聲音,像一繃到了極致的弦,全打,牙關咬。因為呼吸困難,氣聲沉重而克制。
唐若遙看得難極了,咬牙用力推了一把,在耳邊高聲道:“秦意濃!”
……
“姐姐,我進來啦,你在房間嗎?”秦意濃敲門不見回應,推開秦濃房間的門。
“姐?”偌大的房間裡聲音空曠得嚇人,一眼過去仿佛看不到邊。
“你在哪兒?”腳踩在地上的回聲空,秦意濃整個房間找了幾圈,鬼打牆似的,一直繞著原地打轉,“寧寧在哭呢,你聽到了嗎?姐姐?”
一扇門突然出現在了的面前,玻璃格子嵌的深褐木門,是衛生間的門。
秦意濃見到這扇門神恍惚了一瞬,忽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本能地想遠離。
可雙卻像是在地上生了似的,一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向近,右手則不聽使喚地握住了冰涼的金屬門把手。
不要。
不要打開。
用力搖頭,眼淚從眼角飛出來。
吱呀——
木門被推開。
秦意濃明明沒張,卻聽到自己駭然的尖。
先是頭髮,海藻般的長發浮在猩紅的水面。
踉蹌著跌步上前,兩隻手扶在了浴缸邊緣,往裡看去。
人沉在一缸鏽紅的水裡,四肢舒展,卻略微出僵的不自然。秦意濃茫然四顧一會兒,仰臉著雪白的天花板,心臟像被一隻大手扼住,瀕臨窒息,短而急促地呼吸,眼淚盈滿眼眶。
手在半空松了又,指尖抖開水面的頭髮,一張已然毫無生機的慘白面孔映眼簾,和秦意濃的臉有五分相似。
秦意濃像是被火烙了一般猛然撤手,地捂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
“秦意濃!”
唐若遙見哭得渾發抖,甚至有了窒息的征兆,心急如焚,推的力道越來越大,對方卻一直不醒。唐若遙把從平躺扶了起來,靠在自己懷裡,一邊拍著的背一邊繼續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