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遙挑了下眉。

江雪珍比預料得要更快松口。

周毅還要再說，江雪珍打斷他，態度難得有些強，道：“說得對，小斐也是我的兒子，我不能什麼都不留給他。”

周毅啞然了一會兒，不吱聲了。

江雪珍：“我要一份正式有效的協議，可以麼？”還是多了個心眼的，萬一唐若遙帶走唐斐不讓見，山高水遠，上哪兒找人去。

常律師看向唐若遙，唐若遙頷首。

江雪珍此舉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便將旁人也想什麼樣的人。唐若遙若是真想帶唐斐一走了之，現在本不會讓唐斐出現在眼前。大可以早早回京，隻留下一個律師在這裡理後續事宜，讓江雪珍人財兩空，一分好都討不了。

但唐若遙懶得和解釋，因為解釋了江雪珍也不會信。

要求唐若遙都和常律師說過了，一個字也不想和江雪珍多說，客廳裡充斥著談聲，起坐到了秦意濃邊。唐斐見狀，識趣地讓位站到了關菡側。

秦意濃：“……”

唐若遙悶不做聲，牽過一隻手，自然地握在手裡，挨個的手指指節。

秦意濃：“！！！”

幹什麼這是？

大庭廣眾的，還有沒有一點恥之心了？

開始往出掙。

“秦老師。”唐若遙看著，抿小聲道，“我不開心。”

秦意濃默然片刻，便由握著了。

小朋友心不好，自己忍讓一下。

關菡和唐斐對視一眼，眼裡閃過一樣的。

因為有唐斐，唐若遙對江雪珍還是仁慈的，在江雪珍松口以後，整個過程都很順利。還沒有牽夠秦意濃的手，便聽到常律師招呼：“唐小姐，好了。”

唐若遙回到自己的位置。

秦意濃垂下眼皮，看著自己空的指，心裡同時一空——方才唐若遙牽的時候，是十指相扣的。

抿了抿，拿過疊在一旁的巾被展開，蓋在了自己上，將兩隻手都藏了進去。

唐若遙在和常律師說話，忽然分心道：“秦老師你冷嗎？”

秦意濃不自在地了薄毯下的手指，神淡淡，聽不出緒地道：“還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關菡心說：這時候你直接過來抱住多好。

聊到最末，江雪珍喊了聲：“唐斐。”眼睛裡閃著淚。

唐斐看唐若遙。

唐若遙點了點頭，唐斐一步一步邁了過去，小聲道：“媽。”

江雪珍站了起來，唐斐個子已經很高了，和他媽媽持平。江雪珍抬手給他牽了牽領，絮絮叨叨地代著瑣事，讓他好好學習，一定聽姐姐的話雲雲，說到後面語帶哽咽，唐斐應著，眼圈也紅了。

一時場面弄得非常傷。

但唐若遙沒阻止，等母子倆說完話，親自起來和常律師一起送客。

秦意濃坐了許久，這出戲散場的時候，掩打了個哈欠。

唐若遙回來正見這一幕，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都下午一點半了，過了飯點，唐若遙建議道：“秦老師睡個午覺？我出去買菜，等你起來就能吃了。”

秦意濃瞟一眼，淡道：“你也忙了一上午了，不累嗎？”

唐若遙眨眼笑道：“你心疼我啊？”

秦意濃登時絕道：“我想吃小燉蘑菇。”

“好。”唐若遙應著，角噙笑，卻是朝著秦意濃的方向走了過來，秦意濃霍然起，和肩而過：“我去睡個午覺，你趕去買菜。”

唐若遙失笑。

關菡在心裡搖頭，秦姐被吃得死死的，是越來越沒有翻之地了。

秦意濃進了房間，背抵著房門，輕輕地咬住了下，神複雜。

是怎麼了？連和唐若遙稍微離得近一點兒，都覺得心跳加速，要耗費比往常更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不去靠近，擁抱。

因為昨晚的緣故麼？又不是第一次和唐若遙，那時還更……也沒像現在這個樣子。

這樣下去不行。

秦意濃閉了閉眼，艱難地給自己做思想建設。

咚咚咚——

敲門聲。

還有唐若遙魂不散的：“秦老師？”的往上揚。

秦意濃剛築好的心牆擊了個碎，幾乎像林間驚的鹿一樣驚惶四顧，手忙腳地除去外躺到床上，將被子一蒙，閉眼裝困，鼻音慵懶道：“我睡了，什麼事？”

唐若遙在門口溫溫靜靜地問：“我能進去嗎？”

秦意濃不知道聯想到了哪年哪月的記憶，登時一熱氣湧到了臉上，耳都紅了。

結結道：“到底……什麼事？”

唐若遙聽裡邊的語氣怪怪的，一時也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好奇地將耳朵門更，對著門道：“我要去菜市場，穿這不合適，想進去換服。”

秦意濃指甲用力掐了掐掌心，按捺住自己過於躁的心跳，定神道：“進來吧。”

“那我進來了？”唐若遙推門而。

秦意濃背對著櫃側躺，閉著眼睛，被子蓋到了鼻子以下，呼吸清淺。

唐若遙皺了皺眉。

這樣不會悶嗎？

拉開櫃，隨手拿了套出門穿的，手腳麻利地換好了，因為趕時間，沒怎麼去逗秦意濃。將換下來的服疊好，知會了聲：“我出門了。”

秦意濃輕輕地嗯聲，示意自己聽到了。

唐若遙開門再關門，秦意濃睜眼的瞬間正好捕捉到穿著淺藍牛仔的背影，收腰，彈極好的布料勾勒出的形狀……

秦意濃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猛地一把將被子拉到了額頭以上。

要死了。

唐若遙關上門以後，猝然回了下頭，愣住了似的，在原地站了會兒，才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睫，到玄關換鞋出門。

唐斐沒和一起，他也需要收拾一下心。

唐若遙一個人忙活了半個下午，挨個敲門把人起來吃飯，午飯和晚飯並作一餐。餐桌上沒有昨日熱鬧，只有筷子不時磕到碗沿的聲音。

秦意濃下午本來以為心猿意馬的肯定睡不著，誰知迷迷蒙蒙地竟然沉了夢鄉。唐若遙敲門吃飯的時候還有些迷迷瞪瞪的，多躺了會兒才回過神。

來唐家以後，睡著的時候都快比清醒的時候多了，迫不及待要把以前缺失的覺都補回來似的。

“你父親住在哪個醫院？”分外安靜的餐桌上，秦意濃率先打破了沉默，隨口問道。

“第一人民醫院。”唐若遙將口中的飯咽了下去，方答。

“時間還早。”秦意濃道，“待會兒要去醫院看你父親麼？”

“你……”唐若遙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才慢慢吐出後面的字，“和我一起？”

秦意濃淡道：“不然你一個人去？還是我一個人去？”

唐若遙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秦意濃要陪去看唐含章，四舍五就是見家長了，喜上眉梢，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

秦意濃打斷：“我在你家叨擾這麼久，合該見見叔叔。”

唐若遙已經學會自忽略五花八門的借口，勉強克制了一下激的緒，點頭道：“好的。”轉頭問唐斐，“小斐要一起去嗎？”

唐斐在家的時候經常去醫院看唐含章，而且他小學還沒畢業，唐若遙打算讓他在這邊先把小學念完，再轉學籍去首都，所以唐斐這次不跟唐若遙一起走，還要再待到放暑假，不急著這一次兩次探的機會。

唐斐看看秦意濃，再看看唐若遙，覺得自己在家裡當電燈泡夠亮了，不用到醫院繼續發，於是搖了搖頭：“我不去了。”

唐若遙欣地看了弟弟一眼。

唐斐給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關菡默默觀察，心裡土撥鼠開會，見完家長三六聘就該談婚論嫁了吧？！

秦意濃對餐桌湧的暗一無所覺。

一來唐含章算得上半個故人；二來過來做客，唐含章久病臥床，出於禮數周到，也得去見見。至於見家長什麼的，秦意濃確實聯想到了這個方面，被強行忽略了。

去醫院是關菡當司機，開的昨天租來的車。

秦意濃和唐若遙坐在後座，唐若遙眼簾半垂，眼珠轉啊轉，盤算著各種各樣的小九九，耳畔突然傳來秦意濃嚴肅正經的聲音。

“江雪珍你怕是沒那麼容易擺。”

“嗯？”唐若遙收斂心神，認真地看向。

“今天答應你還那筆錢，未必沒有私心。”秦意濃目微凜，提點了一句。

“我知道。”唐若遙坐正了。

秦意濃眉梢挑出驚訝的弧度。

江雪珍是唐斐的親生母親，在孩子的問題上總是會心一些。但唐若遙三兩句話就能說，不是江雪珍因為多有良知，對唐斐有多重視，重視到能把佔大頭的積蓄給他，如果有選擇，更願意自己握著那筆錢，在唐斐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給他一些。

但問題是沒有選擇，唐若遙態度堅決，手裡又著要命的把柄，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雖然失去了一筆錢，但重新得到了唐斐的心。

江雪珍蠢嗎？不蠢，看得清楚著呢。

要依靠，的依靠是現在的周毅，是將來的唐斐。周毅是未來的丈夫，結了婚可能離，可能像唐含章那樣遭遇不測，一夕之間家裡失去了頂梁柱，可唐斐是的親生兒子，有緣關系的，比周毅可靠得多。唐斐還有唐若遙這個疼的姐姐，只要抓住了唐斐，不是一切都有了嗎？

周毅、唐斐、唐若遙，狡兔有三窟，有三個倚仗，比先前還好呢。

聽到唐若遙以不憚的惡意，面無表地推測江雪珍的機時，秦意濃愣住，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唐若遙神稍霽，補充道：“可能是我想多了，防患於未然總沒有錯。”

秦意濃從震驚中回過神，不由好奇道：“你打算怎麼防？”

唐斐和唐若遙綁定，唐斐不可能不管他媽，到頭來不還得求到頭上來。

唐若遙說：“我相信唐斐，他有分寸。”

秦意濃瞇了瞇眼：“要是他沒有呢，萬一江雪珍給他洗腦，他與你反目仇……”不是沒有這樣的事，姐弟和母子哪一個關系更親？唐斐能一時站在唐若遙這邊，能一世站在這邊嗎？

將來唐若遙帶他到首都生活，遠香近臭，唐斐記起江雪珍的好，要跑回來，唐若遙攔得住嗎？

唐若遙深深地看了秦意濃一眼，說：“我養唐斐是分，不是本分。”

秦意濃會意，出一個放心的笑容。

這話近乎冷酷無了。

但確實是唐若遙心的真實打算，這麼執著於唐斐，不僅是因為他們倆的姐弟誼，還因為他是唐含章的孩子，不想讓唐斐在江雪珍這樣的母親邊長大人。唐含章當年去首都看，不慎遭遇車禍，這輩子醒過來的機會微乎其微，唐若遙心裡的那份沉重的愧疚在很多個夜晚裡得夜不能寐。容忍江雪珍，養唐斐，是對這個原本和的家庭失去父親的補償。

補償不等於無原則的退讓，如果唐斐真的長歪了，和江雪珍一個德行，絕不會坐視江雪珍帶著一大家子吸的。這是最壞的假設了，希永遠不要有那一天。

“秦老師。”

“嗯？”

“我有點累。”唐若遙往那邊靠了一點。

秦意濃給了一邊肩膀，唐若遙將腦袋枕在上面，閉上了眼睛。

秦意濃低頭看著閉目休憩時微的睫，心底酸酸。

從來家庭的事最是累人，無論是天災人禍還是蒜皮，都得在上傷筋骨。唐若遙這件事理得很好，滴水不，從容鎮定，但算起來也還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學生，剛23歲，現下很多年輕人都在迷茫懵懂的年紀。

再往前推一點，唐含章出車禍急需救命錢的時候才19歲，剛進象牙塔，以為前途明，未來充滿希，卻猝不及防遭遇了這樣的打擊。

當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決定出賣自己？悲憤？麻木？絕？

秦意濃意識飄遠，想起四年前的那張酒桌上，聽到別人喊名字，驚弓之鳥一樣劇烈地抖了一下，驚惶抬頭的孩兒，蒼白著一張臉，看向的目先是一怔，接著是微弱的亮倏忽一閃，消失了。

是恐懼。坐在那樣一群男人中間，一定很害怕吧？

秦意濃想。

家裡到第一人民醫院有段距離，出來的時間不趕趟，剛好上晚高峰，車子以速在車流中前進。唐若遙靠在秦意濃肩頭昏昏然，半睡半醒間覺臉上的，幾乎要睜眼看看，千鈞一發之際忍住了。

著涼意的指尖逡巡過的臉頰，輕輕緩緩的，又過的耳發，帶著明顯的意和珍重。

唐若遙角往上揚了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被秦意濃捕捉到了。

作一頓，眼神閃了閃，沒收回手指，拇指繼續輕年輕人的側臉。

一個紅燈。

關菡在老遠就開始踩剎車減速，在停止線前停得平平穩穩，沒有驚後排的兩個人。關菡從後視鏡裡看，唐若遙枕著秦意濃的肩膀睡覺，秦意濃低頭專注凝視對方，眼神溫得快溢出水來。

們倆為什麼還不結婚？關菡日常發出靈魂拷問。

或許是的怨念在小小的車廂太強烈，秦意濃忽然抬頭，對上了後視鏡裡關菡的眼睛，目意味不明。關菡一個激靈，馬上收起自己七八糟的想法，看著面前讀秒的紅燈。

秦意濃眼眸微瞇，自己這個助理，最近的眼神越發含義富了，時不時就跟剛才一樣，亮得跟滴了眼藥水似的。

到底在想什麼？

指示燈由紅轉綠，關菡換剎車踩油門，行駛過了一段路程，才覺秦意濃的視線從自己背後離開，微乎其微地將自己脊背直了些，後背的冷汗。

有老婆還看自己乾嗎？看把自己給嚇的。關菡默默地想。

“秦姐，到了。”關菡不想打擾卿卿我我的小，但的車已經停進了醫院的停車場。

秦意濃收回手，若無其事的樣子醒唐若遙：“唐老師。”

唐若遙亦裝作剛醒的樣子，了惺忪的睡眼：“到了？”

秦意濃嗯聲，聲音裡著不易察覺的。

唐若遙順勢往懷裡一鑽，像哺期的小一樣親昵蹭了蹭，撒一樣的囈語：“我好困啊。”

秦意濃整個人僵住。

唐若遙著的僵，在心裡數秒，一二三，趕在秦意濃推出來之前主離開，將事先準備好的黑口罩戴上，又手過來，想給秦意濃也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