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府有很多族,但哪個姓氏的人最多?
劉氏。
漢景帝之子、長沙定王劉發,一共生了十六個兒子,其中一子封安侯,管轄安福、永新、泰和等縣。
一代一代繁衍生息,已然遍布吉安各縣,甚至遍布整個江西。
吉安有上千個村落,整村整村全部姓劉!
此時此刻,陳茂生就在一戶吉州堂劉氏的家中——大族的主宗和祖宅,肯定不會在城里,因為城里本容不下。
這戶人家以經商為業,因此搬到城里定居,不過在鄉村也有田產。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他們以為陳茂生是來洗劫的,呼啦啦跪了一地。甚至主獻上財貨和糧食,只求滿足反賊胃口,期待反賊不要殺人。
陳茂生卻說:“趙先生創立了大同會,大同是什麼?大同在鄉下,就是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飯吃、人人有穿。城里沒什麼農民,可城里有許多家奴……”
“大同沒有高低貴賤,士紳商賈是人,奴仆就不是人?在趙先生的治下,已經沒有家奴,全部家奴都被釋放。我們不要銀子,我們不要糧食,大同會是給苦命人做主的,你們快快拿來家奴的賣契!”
劉定中傻著這些反賊,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反賊不要金銀,也不要糧食,居然跑來釋放家奴?
“快點,把家奴的賣契拿來,我還要走下一家呢!”陳茂生怒斥道。
劉定中嚇得一哆嗦,連忙說:“我……我這就去拿。”
賣契還沒到場,陳茂生繼續宣傳道:“各位家奴兄弟姊妹,你們都不要怕。不瞞大家,趙先生以前也做過家奴……”
“轟!”
滿院子嘩然,家奴們震驚莫名,這次占領府城的賊頭子,居然也是一個家奴!
震驚之余,還有些興。
陳茂生又說:“趙先生是家奴,我以前是戲子,咱們都是賤人。可天下誰不是賤人?佃戶是佃奴,農戶是農奴,工人是雇奴,士兵是軍奴。就連那些讀書人,不也給人做奴才?當了便是奴,考科舉便是士奴。誰能比誰高貴?”
“愿意跟咱們走的,以后都是兄弟姊妹。想種地給你們分田,想做活給你們找工作。沒人再敢欺負你們,沒人再敢打罵你們,你們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你們看我后的人,陳淮,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戲子。”
“劉振宗,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嘿嘿,我是梅塘鎮劉老爺的家奴。”
“劉高,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我是白沙鎮劉老爺的家奴。”
“蕭仲,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我是黃橋鎮蕭老爺的家奴。”
“你們如今可都吃得飽?”
“頓頓吃飽。”
“可有人敢打罵你們?”
“去他娘的!”
“……”
看著威風凜凜的陳茂生及其手下,許多家奴開始心生羨慕。
家奴過得好不好,純粹看主人的品德,而這往往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就拿徐霞客來說,他對家奴還算友善,可除了他之外呢?徐霞客的一個兒子,后來就是被家奴暴殺死的。
在南明小朝廷抗清時,無數家奴揭竿而起,他們寧愿投靠滿清,也要干翻自己的主人!
歷史上,陜西流賊只是打到湖廣,江南各省家奴就紛紛起事。
大明滿地火藥桶,稍點火星子就要炸。
終于,劉定中把家奴的賣契找到,戰戰兢兢獻到陳茂生的手中。
陳茂生一個接一個念名字,念完之后問:“還有誰的契沒拿來?”
“我!”
一個家奴站起來:“我的契不在。”
陳茂生微笑道:“劉老爺,你不老實啊。”
“找,馬上去找,定然是尋了!”劉定中連忙說。
不多時,又送來幾份契。
陳茂生當眾燒毀所有賣契,對家奴們說:“誰愿意跟我走?不再主人的鳥氣!”
陸續有三人站出。
陳茂生說道:“可曾被克扣過月錢?”
“個個月都被克扣。”一個家奴說。
陳茂生指著地上銀子:“拿回你們被克扣的東西,不要胡拿太多。”
那三個家奴立即去拿銀子,只敢多拿二三兩。
見此形,又有幾個家奴出來,拿了銀子站在陳茂生后。
其中竟然有一對兄妹,哥哥十二三歲,妹妹只有七八歲。
“剩下的都不愿走?”
陳茂生掃了一眼:“不走也可以,都是苦命的兄弟姊妹,我幫你們把契換雇工契。”
當場重新訂立契約,這玩意兒肯定沒用,主人回頭就要翻臉不認。
但是,只要主人不認賬,家奴肯定心懷怨恨。
陳茂生帶著八個被解放的家奴,即刻前往下一家,居然真不搶銀子和糧食。
劉定中傻坐在地上,看看邊的錢糧,看看邊的家奴,有一種做夢的荒誕之。
跑遍所有城南大宅,陳茂生共帶走五十一個家奴,多數家奴依舊不愿離開主人,即便他們今后還會被待打罵。
接著,陳茂生又招攬十多個戲子。
甚至他還跑去青樓館,有六個愿意跟他走,主追隨的公多達九人——陳茂生和那些公,都是戴綠帽子的樂籍!
張鐵牛則跑去碼頭招人,征召到二十多個苦力,并帶走苦力的家人七十多個。
蕭煥和歐蒸兩位士子,看著那些家奴、苦力、和公,臉上的表都頗為古怪。
歐蒸不屑冷笑:“你的雄主,就靠這些人打天下?”
“唉,”蕭煥慨一聲,“先生真乃神人,普天之下,又有誰看得起低賤者?先生解救他們,他們定然誓死追隨。”
就在此時,無數人奔走相告,群結隊主跑去投軍。
這些人是一個特殊群,而且幾乎在大明形一個階層。
游民階層!
大量失去土地的農民,涌進城里打工為生。他們在鄉下屬于逃農,在城里屬于無籍游民,只能做一些非常低賤的工作。也有些投打行,還有些做了攤販,多數是去當苦力,還有很多做了乞丐。
你可以理解為明朝版的農民工,而且這些農民工沒有份證。
張鐵牛在碼頭招收苦力,消息迅速傳開,無數游民蜂擁而來投軍,他們也是真正的無產者,而且很多是沒有家人的單漢。
趙瀚都被驚到了,投軍者足有兩千多人!
……
安福縣。
禾水以北的暴民變流寇,他們翻山越嶺來到安福縣,竟一路裹挾壯大至上萬人!
人多勢大,賊首忘了自己姓什麼,居然跑去攻打縣城。
好吧,也不算失智。
正常況下,別說上萬人,上千人就能把縣城拿下來。
偏偏巡坐船跑得快,帶兵后發先至,已然趕到縣城外扎營。
探報得知有流賊自投羅網,解學龍立即讓船只開往別。他自領一千人進城藏好,又派一千五百人藏于蒙崗嶺,再派一千埋伏于縣城西南的樹林。
流賊首領“震羅霄”,連探子都不知道派出,便傻乎乎帶著上萬人前來攻城。
“殺賊!”
突然城樓響起鼓聲,解學龍打出自己的帥旗,一千鄉勇和衙役豎起無數旗幟。
震羅霄驚駭莫名,恐懼呼喊:“有埋伏,快撤!”
上萬流賊立即驚慌撤退,解學龍親率士卒出城追趕,嚇得流賊們連糧食都扔下不要。
西南伏兵突然殺出,流賊徹底崩潰。
蒙崗嶺的一千五百伏兵,已有一千人繞向南邊,阻截流賊們的退路。
流賊遠遠到旗幟,嚇得又朝東邊跑,接著蒙崗嶺的五百伏兵殺出。
許多流賊跪地求饒,更多流賊逃往東北邊,完全就是慌不擇路,因為等待他們的是瀘水河。
上萬流賊,一戰剿滅,兵傷亡為零。
“帥用兵如神,猶若明公在世,”左孝作揖恭維道,“晚生佩服之至!”
解學龍卻眉頭皺:“那趙賊怎還沒現?”
李宗學猜測道:“定是察覺到兵行蹤,嚇得躲進哪座大山了。”
“此賊不除,吾心難安,”解學龍吩咐說,“多派探子搜尋,一旦發現趙賊蹤跡,就算進山也得去速速剿滅!”
俘虜數千流賊,解學龍沒有濫殺。
他將賊首甄別出來砍頭,揀選三百青壯為鄉勇,剩下的等著放回去明年春耕。
又在安福縣苦等兩日,探子騎著騾馬到跑,卻依舊沒有趙瀚的任何消息。
解學龍開始變得急躁起來,這種況實在太難了。
“急軍,急軍!”
一艘快船駛來,站在城外焦急吶喊。
此人被帶去見巡,噗通跪地道:“帥,吉安府城沒了,吉安府、廬陵縣大小員,已悉數殉國!”
“什麼?”
解學龍驚得呆立當場,幾個幕僚和將領也瞠目結舌。
李宗學起問道:“府城有八百衛所兵,城高池深,怎會被反賊攻陷?”
信使哭喪著臉:“據逃出的衛所兵說,太監張寅強行帶走七百五十人出城,去防守他的鈔關和大宅。反賊夜襲鈔關軍營,又詐城而,將老爺們一腦兒殺了!”
“閹豎可惡!該殺,該殺!”
解學龍氣得渾發抖,突然拔劍砍下,斬落一個案角。
這仗沒法打,一旦回援府城,反賊肯定要跑。如果不沿著河跑,沒有騎兵的解學龍,本就無力予以追擊。
他的兵實在太,而且缺乏訓練,想搞大包圍也做不。
即便知道回援府城沒用,即便知道會被反賊牽著鼻子跑。可解學龍還是得回去,府城失陷是大罪。一旦造巨大損失,士紳串聯員彈劾,能把他這巡輕松搞到下獄。
“回援府城!”
解學龍到心好累,很想親手把太監給掐死。
而遠在西邊的永新縣,負責大迂回的李邦華,則想把知縣給活活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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