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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 一百一十六【種田吃飯】

帥,拆屋吧。”李宗學勸道。

解學龍滿臉愁苦:“反賊沒有拆屋,巡竟然拆屋,我這當的是哪門子?”

一般而言,守城部隊會主拆掉城外民居,甚至把城墻附近的樹林給燒了。這是為了讓攻城方,更難獲得制造攻城械的材料,同時也讓攻城方更難設置伏兵。

但趙瀚守城,偏偏不拆屋,就是要留給解學龍!

吉安已經多年沒有戰事,就連城墻下,都有許多非法搭建的民居。

解學龍如果想要攻城,必須把這些屋子拆掉。否則趙瀚往下面扔火把,一燒就是一大片,攻防戰必然變燒烤大會。

而且拆屋之后,木料可用于打造攻城械。

但解學龍真敢拆毀民居嗎?

李宗學說道:“帥,知府、知縣已死,他們那是殉城殉國。府城失陷,朝廷問罪,帥首當其沖。鎮守太監也是大罪,可太監遠在南昌,沒有參與此間戰事。太監為了推罪,必定把過錯都甩到帥頭上。若不趕快收復府城,罷下獄都是輕的!”

幕僚有好幾個,如今全跑了,只剩一個李宗學。

包括前些日子投奔的左孝,得知府城失陷,立即消失無蹤。

“再等等,再等等。”解學龍進退兩難,他真的不敢拆毀民居。

城外,就此陷對峙狀態。

趙瀚在守城的時候,還有時間訓新兵,每天上午下午,各調500士卒進行練。

而解學龍那邊,若非屯兵白鷺洲,四面全是贛江水,估計鄉勇都已經跑完了。

這次是決戰,不是遭遇戰。

決戰就急不得,雙方都在耐心準備。

趙瀚忙著訓練新兵,解學龍同樣在練兵。這位巡,一邊派人到隔壁州府征糧,一邊請求士紳征募鄉勇,因為他手里這點兵是不可能破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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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過兩日。

剛征募的數百鄉勇,還沒走到江邊就嘩變,半夜打暈軍直接跑路了。

接著,解學龍的戰船也跑了兩艘,白鷺洲的鄉勇開始跳江逃跑。他們知道攻城無,不愿跟著巡送死,兩三天時間就減員八分之一。

面對如此窘境,解學龍居然還沉得住氣,派遣心腹嚴防士兵逃亡。同時,又給士卒加餐,對表現良好的士卒予以獎賞。

逃兵依然存在,但總算遏制住了勢頭。

解學龍此時還心存幻想,他跟左布政使何應瑞關系不錯。之前能順利募兵去瑞金,就有何應瑞的幫忙,希這次也能給他增兵增糧。

然而,他剛寫信派人送出去,就突然收到何應瑞的信。

信中只有十個字:閹豎謗讒,君好自為之。

解學龍放下信,面若死灰,一切都完了。

這封信明面上是說,太監要告叼狀,讓解學龍早做準備。潛臺詞卻是,你這次死定了,我沒有辦法幫你。

崇禎年間,皇帝不停催稅,唯獨江西一省,敢違抗皇命年年征。

什麼是征?

就是地方出現各種災害,今年的賦稅,著明年來收。

陜西、山西鬧那副鬼樣子,布政使都不敢年年征,偏偏富庶的江西卻敢!

何應瑞作為江西左布政使,已經被崇禎點評批評好幾次。不是他膽子有多大,也不是他貪得太狠,而是江西的賦稅本收不齊。

土地都被士紳霸占了,小地主和自耕農很,這讓府怎麼征收田賦?

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明末江西,就沒有哪年把賦稅征齊過。

直到現在,崇禎都以為江西連年大災……

何應瑞沒法給解學龍增兵,他得摳出每一分錢糧,乖乖給皇帝送去。能送多是多,反正不齊的,崇禎皇帝也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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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撤兵吧。”李宗學說道。

解學龍苦著臉說:“反賊就在府城,我怎麼可能撤兵?一旦撤兵,怕是要問斬!”

李宗學反問:“就這麼看著?”

“只能如此,”解學龍嘆息道,“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必須留在白鷺洲,若是離開便為棄城逃遁。”

趙瀚啥都不干,只是據城而守,解學龍就已經窮途末路。

誰讓他出兵剿賊呢?

解學龍若不做正事,老老實實留在南昌,吉安失陷也用不著背大鍋。

多做多錯,錯,不做不錯。

誰做事,誰倒霉!

站在白鷺洲岸邊,解學龍著對面的府城,整個人已經心如死灰。

他攻不得,也走不得,只能傻看著。

整個江西,沒人愿意幫他,他在獨力對抗反賊。

本該趙瀚這反賊被圍剿,可世事離奇,卻似巡被圍剿,解學龍已被不過氣。

李宗學來到解學龍邊:“帥,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必敗無疑,也得尋機攻城,否則咱們的鄉勇,自己就要悄悄跑完。”

“慕宗,你說這大明究竟怎的了?”解學龍仰蒼天。

李宗學默然。

解學龍指著城南碼頭方向:“就因為反賊不再劫掠,城外那些士紳商賈,便如平常無事一般。他們非但不幫我剿賊,反而責怪我挑起戰事。究竟老夫是賊,還是那奪了府城的趙言是賊?”

李宗學說道:“他們其實心里清楚,只不過在觀而已。”

“觀?”解學龍冷笑。

“是啊,他們在觀,”李宗學說道,“現在趙賊勢大,隨時可以出城殺人,他們朝不保夕,自然埋怨帥多事。若帥手里的士卒,不止幾千烏合之眾,而是一萬朝廷銳。那麼就是帥勢大,帥掌握生殺大權,他們自會幫著帥殺賊。”

解學龍搖頭苦笑,意興闌珊道:“慕宗啊,還是你看得徹,人心便是這樣。朝廷如此,地方如此。”

李宗學低聲說:“也是朝廷失了威嚴,偌大一個江西,連幾百正兵都湊不齊。否則怎容那小小反賊鬧騰?”

解學龍突然按住劍柄,正道:“慕宗,我若死了,你便去投賊吧。”

帥何出此言?”李學宗沒聽明白。

解學龍說道:“大明沒救了。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能以死報君王。可西北的流賊,東北的韃子,皆無再造乾坤之能。各地反賊,也是目短淺之輩。只有眼前的趙賊,占據府城之后,卻能約束部下,讓吉安城外繁榮依舊。大明江山若是傾覆,事者必為此人!”

李宗學連連搖頭:“我一個舉人,怎能從賊?”

“隨你吧,”解學龍懶得再談此事,只說道,“明日拆毀城外民房,加打造攻城械,十日之必須強行攻城。”

解學龍已經心懷死志,他這不是攻城,而是去撞城墻送死!

年年征,不照額上賦稅,江西在全國是獨一份。

不能公然開府建牙,不能合法征募標兵,江西在全國也是獨一份。

換去別的省份做巡,解學龍哪會如此憋屈?他至能編練2000巡標兵,是有正式軍隊編制那種,地方府必須老老實實給錢給糧!

翌日,解學龍派出鄉勇,大規模拆除城外民居。

士紳百姓驚怒加,反賊來了都有屋住,巡居然拆他們的屋?

“大膽貪,竟敢擾吾之子民!”

趙瀚站在城樓上,憤怒大喊道:“如鶴,快快帶兵出城,保護百姓的房屋財產!”

“好嘞!”

費如鶴心里樂開花,當即帶著五百士卒,出城殺向那些拆屋的兵。

兵嚇得轉就跑,費如鶴一陣追殺。

趙瀚又下令:“大山,快出城幫百姓修房子!”

江大山樂呵呵出發,竟然真的帶上士兵,帶上一些木匠,跑去幫助百姓修繕房屋。

“青天大老爺啊!”

無數底層百姓,齊聲跪地高呼,對著城樓上的趙瀚連連磕頭。

蕭煥見狀,哭笑不得。

究竟,誰是,誰是賊?

蒸也在城上,而且不再被捆綁,當然他也沒從賊。這貨看得目瞪口呆,隨即朝著白鷺洲的方向,破口大罵道:“解賊,你枉為朝廷命,竟然不如一個反賊!”

解學龍也氣炸了,覺自己就像跳梁小丑。

“隨我上岸殺賊!”

趙瀚前后派出一千士卒出城,解學龍立即抓住機會,他就怕趙瀚躲在城里不出來。

“吹號!”

趙瀚命令司號手,用嗩吶吹響集結號。

他自領千余士卒守城,其余全部放出城去,要跟兵堂堂正正決戰。

解學龍怕趙瀚躲在城里,趙瀚還怕解學龍躲在白鷺洲呢。

雙方似乎達某種默契,集朝著城北聚兵,不愿在城南繁華之地開戰。

解學龍的兵力……呃,不好算。

因為從白鷺洲開船過來,眨眼間的短短距離,竟然又跑了一艘船。

特別是征來的民夫,眼見真要打仗了,不顧江水寒冷,紛紛跳江中逃遁。

還有許多軍中文吏,不愿跟著巡上岸,躲進白鷺洲書院不肯面。

雙方列陣。

起義軍三千人,由費如鶴統領。

兵將近三千,由解學龍統領。

雙方都沒有遠程部隊,純以步兵進行戰,而且都采用簡化版的鴛鴦陣。

戰斗即將開始,混在軍中的宣教,不斷做著戰前員:“殺了狗,人人有田耕,人人有穿,人人有飯吃。咱們要是敗了,咱們的田,就要被府搶走!新兵弟兄們,打贏這一場,趙先生就帶著大家去分田!”

解學龍也喊:“兒郎們,忠君報國,保衛桑梓,隨我殺滅這些反賊!”

“咚咚咚咚咚!”

戰鼓敲響,緩慢進兵。

雙方中軍皆未,派出三哨人馬對戰,左右兩哨前進待命。

更扯淡的是,兩邊都不敢走太快,一旦加速就陣型混,全是他娘的烏合之眾。

還沒接戰,就各自有士卒逃跑。

解學龍立即派出督戰隊,斬殺臨陣逃的鄉勇。

起義軍這邊,卻是執法隊拿著棒阻攔,宣教團瘋狂大喊:“老表,逃了就沒田耕,逃了就過苦日子!咱們要種田吃飯啊!”

宣教們不斷吶喊,追在逃兵邊喊。

喊著喊著,逃跑士卒陸續返回,哇哇大著重新沖鋒:“種田吃飯!種田吃飯!”

“種田吃飯!”

“種田吃飯!”

起義軍集高呼,猶如神靈附,完全不顧生死的往前沖。

除了武興鎮的八百老兵,其余新兵陣型全部混。不管手里拿著什麼兵,反正往前沖就是,已然忘了訓練時掌握的技能。

衛所兵出的吳勇,已經被查出底細,但趙瀚沒有驅逐他。

吳勇因為多番立功,此刻已然升為什長。

家里的老娘,可以讓兄弟先照看。他要跟著趙先生,一起去鄉下分田,若是遇到寡婦,說不定還能討老婆。

吳勇做夢都想有自己的田,做夢都想討個媳婦。

“種田吃飯,種田吃飯!”

吳勇提槍往前沖,他忘了指揮自己的十人隊,他的隊員也不會聽什長指揮。

反正,沖就完事兒!

吳勇甚至沖出軍陣,跑到狼筅兵前面,不要命闖敵方陣中,里只反復大:“種田吃飯,種田吃飯!”

戰斗迅速分出勝負,起義軍不怕死,鄉勇卻個個惜命。

這些鄉勇,絕大部分是良家子,他們家里有田,不愁吃穿用度,哪愿意跟泥子拼命?

解學龍的督戰隊擋不住,這位巡只能親自陣,帶著中軍士卒沖鋒:“殺賊報國,保衛桑梓!”

“種田吃飯!”

“種田吃飯!”

起義軍喊得更大聲,就連老兵都失去理智,漸漸失去應有的陣型。

當然,也不用再保持陣型了。

“嘟嘟噠,嘟嘟噠嘟噠嘟噠,嘟嘟嘟嘟嘟嘟嗚~~~~~~”

“嘟嘟噠,嘟嘟噠嘟噠嘟噠,嘟嘟嘟嘟嘟嘟嗚~~~~~~”

嗩吶聲在戰場響起,起義軍徹底狂熱起來,就連費如鶴的中軍也一起沖鋒。

解學龍的鄉勇,已經全線崩潰。

解學龍本來想率領中軍住陣腳,此刻反被潰兵給沖散。他雙目通紅,突然拔劍橫頸,轉著北方自語:“陛下,臣不負君,君可負臣乎?”

本該在南京跳江殉國的解學龍,提前十多年,自刎于吉安城外。

得知解學龍兵敗自殺,遠在白鷺洲的幕僚李宗學,也毅然跳進贛江自殺。他不是殉國,而是追隨恩主,朝廷對他沒有義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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