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兩尸，趙瀚嘆息道：“葬了吧。死者為大，土方安。”

“請厚葬！”

歐蒸突然拱手，說道：“忠臣義士，不可怠慢，我來為他們寫墓志銘。”

趙瀚冷笑：“你以為自己很高尚？”

蕭煥也忍不住說：“總鎮心懷天下，此等忠臣義士，按理當厚葬之。”

“若給他們厚葬，”趙瀚指著解學龍、李宗學的尸，又指向遠起義軍的，“我的兵要不要全都厚葬，泥子就比做的卑賤嗎？我說葬了他們，是以死者為大，我干不出曝尸荒野的事兒！”

蕭煥言又止，他已慢慢清趙瀚的路數，知道這個時候勸諫是沒用的。

趙瀚吩咐道：“給他們買普通棺材，正正經經立塊碑。至于有誰看不慣，就自己出錢尋風水，為這兩位遷墳換碑，我也不會橫加阻攔。”

“我來出錢！”歐蒸當即說道。

“隨你。”

趙瀚說完就走開，來到自己的士兵前。

幾千人規模的大仗，起義軍傷亡過百，但陣亡者只有六人，重傷者十余人，剩下的全是輕傷。

趙瀚宣布道：“死者燒骨灰，帶回去好生安葬。明日揮師去打永鎮，把那里的蕭氏宗祠改為英魂殿，今后戰死之將士皆英魂殿供奉。”

火葬在明代雖不是主流，但也不會遭到排斥，員和商賈在異地死亡，可以燒骨灰帶回家鄉安葬。

蕭煥的面有些古怪，雖然他老家不在永鎮，可那里的蕭氏也算跟他同宗。

在這廬陵縣，姓劉的最多，姓王的第二，姓李的第三，姓蕭的第四。

“你有意見？”趙瀚笑問。

蕭煥莞爾道：“總鎮說笑了，我能有甚意見？便留著蕭氏宗祠，我這輩子也進不去。”

趙瀚又對其他士卒說：“此番重傷殘疾者，皆濟養院，做些力所能及的活。陣亡而無子嗣者，今后若遇孤兒，可在濟養院育人，改名換姓給他們傳香火，土地就分給他們的義子！”

此言一出，將士膺服。

蕭煥更是暗暗絕，贊嘆趙瀚收買人心的手段。

活著可以分地，殘疾有人照料，死了配廟殿，無子還能傳香火……這套搞下來，何愁將士不用命？

歐蒸則死盯著趙瀚，心中直呼：此世之妖孽！

“你吳勇是吧？”趙瀚走到一個傷士兵面前。

吳勇出憨厚笑容：“回總鎮，我是吳勇。”

趙瀚拍打其肩膀，勉勵道：“今后好生帶兵，不要一味沖。這次先授田，繼續當什長，下次立功再升。記住，要學著寫字，以后把總以上必須識字三百！”

“多謝總鎮老爺賞田！”吳勇下意識要跪。

趙瀚呵斥道：“起來，軍中不得跪拜！”

吳勇連忙站起行禮，單臂橫于前，這是趙瀚發明的軍禮。

明代的軍禮，大概分為四種：直接跪拜，拱手作揖，雙膝跪地拱手，單膝跪地拱手。

怎麼搞，要看彼此的軍職，還要看是否穿甲胄。若是穿甲胄，不太方便跪下，一般單膝跪地，或者站著拱手。

反正混的，趙瀚看著別扭，全部改為單臂橫于前。

趙瀚又走到一個士卒面前：“你王扁擔？”

“誒，我是王扁擔。”這貨非常高興，沒想到趙先生還記得他。

趙瀚勉勵道：“你是在白沙鎮投的軍，咱們的地盤，暫時到不了白沙鎮，但總有一天能殺回去！”

王扁擔聽得激，連忙站直了行軍禮。

眼見趙瀚緩緩走過，出一個又一個士兵的名字，歐蒸臉上的憂越來越濃。

這個反賊頭子，是天生的將帥之才，可惜不能為朝廷所用。

趙瀚突然轉：“蕭隊長，你負責后勤輜重，這兩天可有得忙了。征繳的戰船都帶回去，正好可以運兵運糧。”

“要不要出錢贖買？”蕭煥問道。

“向誰贖買？”趙瀚笑著反問，“那些船只，都是咱們繳獲的軍資。哪個敢來討要，就讓他們找解巡，若是自己不敢上路，就送他們去見解巡！”

蕭煥拱手說：“卑職明白！”

趙瀚糾正道：“不要自稱卑職，我軍中沒有卑下之人。”

蕭煥立即站直，大聲喊道：“明白！”

蕭煥、費純、黃順德等人，累得就跟灰孫子一樣，統計安排各種后勤資，連續兩天搞得昏天暗地。

離開之前，趙瀚把張寅來，這死太監的還沒好。

“恭喜張鎮，你要收復吉安府城了。”趙瀚笑著說。

張寅坐在板凳上，點頭哈腰道：“一切都仰仗趙先生，今后我就是趙先生的一條狗。”

“別扯這些沒用的，這話你自己信嗎？”趙瀚遞過去一封信，“幫我轉給江西鎮守太監。”

“一定轉，一定轉。”張寅連連說道。

按照蕭煥的意思，是要重金賄賂江西鎮守太監，他還代筆寫了一封文采飛揚的信。

趙瀚直接把信改了，容通俗易懂：你做你的太監，我做我的反賊，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派兵來廬陵縣，我必帶兵至南昌府。我已撤出吉安府城，算是送你大禮，收不收自己掂量。

看完趙瀚改過的信，蕭煥哭笑不得。

但又必須承認，威脅可能比賄賂更管用！

此時此刻，趙瀚開門見山道：“張鎮守，咱們劃個地盤如何？”

張寅問道：“怎麼劃地盤？”

“宣化鄉、永福鄉、東都鄉、田心鄉，這四個鄉歸我管轄，”趙瀚笑著說，“府別來這四個鄉征收賦稅，我也不會閑著沒事干攻打府城。”

廬陵縣一共八個鄉，趙瀚直接劃走一半！

張寅眼珠子轉，推道：“這我做不了主，是廬陵知縣的事。”

趙瀚很好說話：“我也不為難張鎮守，你可以轉告新任知縣。新任知縣若不愿意，殺了重新換一個便是。”

“呵呵，一定轉告，一定轉告。”張寅聽得心驚跳。

趙瀚說道：“我明日就走，咱們有緣再會。”

“再會，再會！”張寅連忙賠笑應承，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趙瀚。

正德六年，十一月中旬。

吉安分守太監張寅，募集鄉兵英勇拼殺，終于把反賊趙言趕出府城！

當然，還有江西鎮守太監的功勞。

至于其他員，都算壯烈殉國，包括巡解學龍在。

死者為大嘛，若太監咬著解學龍不放，東林黨可不會善罷甘休，那必然是要激起眾怒的。

趙瀚帶兵離開府城之前，又有上千人拖家帶口，愿意跟著反賊一走。趙瀚照單全收，并承諾都可以分田，反正他現在不缺土地。

宣化鄉流賊到跑，還把永福鄉裹挾走一大批，空出大片的無主之地，正好缺人口安置耕種。

分田政策已經調整，年滿十二歲者，無論男，每人可分到三畝地（以中等田為標準）。

如果還想分田，就得立功。不必是立下軍功，文職人員也能算功分，普通村民為方辦事也有功分。

這種搞法不能長久，今后肯定無地可分，但現階段非常適合。

而且，個人分田數量有上限，超過額度就獎勵其他東西，比如錢財、糧食、職等等。

趙瀚的船隊剛從贛江進禾瀘水，迎面就撞上李邦華的座船。

“搶船，抓人！”趙瀚立即下令。

蕭煥問道：“總鎮不是說過，不搶劫商船嗎？”

趙瀚笑道：“那是屁的商船，吃水恁淺也不怕虧本？”

卻是李邦華聽說解學龍全軍覆沒，便讓鄉勇原地解散。因為那些鄉勇，本就是在附近招募的，李邦華自帶的子弟兵只有三十多人。

如今，李邦華的子弟兵尚存二十多人，全都乘坐一條大船回家，而且拔掉旗幟偽裝商船。

李尚書確實有大才，可他忘了商船的吃水線，他應該弄一些石頭艙的。

趙瀚在鉛山河口鎮混了好幾年，來往商船見過無數，吃水這麼淺的商船，肯定要虧到姥姥家。

太可疑了！

李邦華被團團圍住，他也能屈能，卑躬屈膝道：“這位軍爺，老朽是從永新縣來的客商，準備前往吉安去進貨。”

趙瀚帶著士卒登船，問道：“你做什麼生意的？”

“買賣一些紙品。”李邦華對各種紙類非常悉，畢竟他是文人嘛。

趙瀚質問道：“你就空船去買貨？”

李邦華頓時醒悟，自己這是餡了。其實也不算空船，船艙里還有幾石糧食。

“抓起來！”趙瀚下令。

李邦華上沒帶兵，子弟兵也藏在船艙，邊只有兩個子侄輩，一瞬間就被起義軍擒獲。

趙瀚笑道：“說吧，你是什麼來歷？”

李邦華閉口不言。

蕭煥頗為興地上船：“總鎮，這位是前任兵部尚書李孟暗先生。”說完，蕭煥恭敬作揖，“晚生拜見孟暗先生！”

李邦華什麼也不說，只是站著等死，他都懶得痛罵反賊。

趙瀚對李邦華不甚了解，問道：“此人如何？”

蕭煥回答：“國之干才，社稷之臣。”

“那就跟我回去吧，”趙瀚笑著說，“把船上的其他人放掉，讓他們回家報信，就說李先生被我請去做客了。”

這個意外收獲，簡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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