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糟糕時代
重考省去了選擇科目的環節,自然也沒有那個十字路口。
游進門就被濃霧撲了一臉。
秦究先一步進去。
上一秒,他還轉過頭來要對游說什麼。下一秒,高大的影就淹沒在蒼白的霧氣裏……
消失了。
考了這麼多場試,這片濃霧也穿過好幾回了。
這是第一次,游有種空落落的覺。
無數個相似或不相似的瞬間蜂擁而至……
某年某天,他坐在會議桌前,有人越過爭執的人群朝他看了一眼,拎著外套推門離開;
某年某天,他領著一群人穿過長長的走廊,和另一群人肩而過,腳步頓了一下,卻連招呼也沒打;
某年某天,他驅車駛過街道拐角,有人斜倚著燈柱,在後視鏡裏倏然遠去;
又是某年某天,視野裏所有廓都暗淡模糊,有人笑著坐在他面前,細細索索似乎在掖圍巾,他好像聞到了味,但他已經看不見了……
……
“先生?”
“先生?您還好嗎?”
游輕眨眼睛,回過神來。
濃霧不知什麼時候散了,他面前橫著一條土路,黑馬車停在路邊,馬車夫一副舊世紀的打扮,說著口音濃重的話。
想必已經進了考場。
游轉頭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其他人的影。
馬車夫說:“您看起來很不舒服,臉很差。”
游原地站了一會兒,說:“沒事。”
馬車夫依然不放心地瞥了他幾眼。
游了眉心,懨懨地問他:“你是誰?”
“我是來接您和夫人的。”馬車夫說:“您忘了嗎?您答應要去卡爾頓莊園做客的。”
游手指一頓,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接誰???”
馬車夫說:“您和夫人呀。”
他拉開馬車門,比了個請的手勢:“夫人已經在車上了,您上來吧,車裏備了食,吃一點也許會舒服很多。”
游眉皺得能夾死蚊子。
他蹬上馬車一看,車篷裏坐著個比他還懵的小姑娘,頂多20吧。
車廂上,還掛著一幅圓框油畫,畫著一隻餅臉的貓。
馬車夫不由分說把他推進車篷,一邊關門一邊說:“這一帶天氣不好,尤其這個季節。”
他坐在車頭,拎著韁繩朝遠了一眼說:“那邊黑雲已經過來了,再晚一點恐怕要下雨,先生夫人坐穩了,咱們得快一點兒,才能趕在雨前到莊園。”
車篷其實很寬敞,正對車門的座位鋪了的墊,兩側還加固了扶手,那陌生姑娘就坐在那裏。邊還有足夠的空間,再坐一個胖子也綽綽有餘。
姑娘愣了半天,拍了拍邊說:“那個……你也是考生?那坐這吧。”
沒等游開口,又連連搖手說:“你別誤會啊,我沒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也剛上車,比你早兩分鐘吧,那個馬車夫張口就是一句夫人,嚇我一跳。我跟他理論半天了,沒用,就不改。”
游“嗯”了一聲,淡淡說:“系統搞的鬼吧。”
他依然沒有在邊坐下,而是坐在側位上,和保持著禮貌又陌生的距離。
這姑娘也不是考第一場了,見識過系統的德行。
不過還是咕噥了一句:“什麼破系統還幫人已婚……”
“對了,這邊有麵包和酒,你要不要吃一點?你看起來好像是不太舒服……”
那是一個銀桶,裏面放著邦邦的麵包,兩串葡萄,還有幾個銀酒壺。
游覷了一眼:“你吃了?”
姑娘搖了搖頭:“我不,在休息吃飽了來的。”
游點了點頭。
他有些心不在焉,又掀開窗戶看了一眼。
“你在等人?”姑娘問。
游抵著窗戶的手指頓了一下,片刻後應道:“嗯。”
***
可惜,馬車夫沒有要繼續等的意思。
這條路也沒有再來人。
遠雖然有黑雲過來,頭頂的太卻依然熾烈。
這裏已經是仲夏了,塗抹在樹梢,將綠照白。
游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才驟然意識到熱。
好像之前都沒回魂似的。
他了冬裝外套,只留了一件白T恤。
姑娘說:“我這座位底下有個箱子,可以把外套塞進去。”
“謝謝。”
“我周祺,你呢?”
“游。”
周祺“哦”了一聲,發現對方話是真的,也不打擾了。
支著頭看向窗外,不久便出了神。
馬車行了大約半小時,車夫喝了幾聲,轉頭說:“一會兒會穿過城鎮,還要接一對客人。”
游睜開眼,眼裏毫無困意。
這是他第一次在進考場的路上沒睡著。
聽見車夫的話,他又挑開了窗。
這是某個邊陲小鎮,房子多是石制的,人穿著舊世紀累贅的袍,男人則是灰白的布衫,領口恨不得開到肚臍。
明明是白天,鎮子裏卻並不熱鬧。
人們表木然,眼珠暗淡,臉頰瘦削著病氣。
他們瞥一眼馬車,就匆匆關上了門窗。
馬車在鎮子裏繞了個彎,在某個樹林邊停下。
林子裏,悉的濃霧縈繞其間,游目落在那裏。
樹枝撲簌搖晃,濃霧裏鑽出來一個人。
游目直接劃過,依然落在濃霧邊緣。
馬車夫又走上前去,對那個人說:“夫人,我來接您去卡爾頓莊園,您先上車?”
說話間,濃霧裏又鑽出來一個人。
這次是個男的。
是誰沒看清,反正不是秦究。
周祺正趴在車門上往外看,後突然“噹啷”一聲響。
驚了一跳,回頭一看,就見那位游的大帥哥撒開窗子,小鐵片做的擋板噹啷搖晃,而他已經抱著胳膊閉起了眼睛,對新來的兩位同伴毫無興趣。
唔……看上去心極差。
當然,新來的兩位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男一剛進門,整個車篷就被低氣填滿了。
周祺:“……”
自我介紹都不知道要不要做了。
但是個熱的姑娘,憋了半天還是禮貌地說了一句:“額……我周祺,你們也是考生吧?”
看服裝就知道了。
那個人看上去三十多歲,剪了短髮,很幹練。靠著周祺坐下,說:“抱歉啊,被塞過來考試心不好。剛剛嚇著你了?我是0——”
說了一半,忽然卡殼,又尷尬改口說:“我趙嘉彤。”
周祺:“?”
趙嘉彤又拱了拱邊的男人:“說話。”
那個男人上還帶著酒氣,頭髮得像窩,下上有一圈青茬,顯得有點頹廢。
他了臉,抬起帶的眼睛看了周祺一眼,嗓音低啞地說:“1006。”
周祺:“???”
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監考?”
趙嘉彤又拱了他一下,他又改口說:“不好意思啊,昨晚到今天沒睡,有點懵。我什麼來著?”
“……”
兩個人對臉懵。
至此,趙嘉彤終於不了他了,著額頭說:“他高齊,嗯……我倆都是監考。”
周祺“啊”了一聲:“監考也要考試的嗎?”
趙嘉彤說:“犯了點錯誤,被罰過來考一場。”
說著,瞥向高齊,他剛從馬車的銀桶裏撈了一隻酒壺。
趙嘉彤板著臉把酒壺搶過來,說:“你能不能有一天醒著?嗯?”
周祺了脖子。
剛回來,餘瞥見心極差的大帥哥又詐了。
他聽見對面兩位監考的話,終於把頭轉過來,睜開了眼睛。
趙嘉彤著酒壺,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吵醒你……”
話說一半,眼珠就瞪圓了。
盯著游的臉,手裏酒壺咣當一下掉在地上。
酒水潑了一車。
周祺又來了神:“嗯?”
看了看游,又看了看趙嘉彤,後者半天沒找到詞,只顧著用手肘瘋狂捅高齊。
高齊正悄悄拿第二壺呢。
“就一壺,一小壺!”他護著手裏的酒,抬頭一看。
咣當……
又掉一個。
周祺:“嗯???”
這是什麼魔法???
游蹙了一下眉,抬腳讓開淌的酒。
高齊終於憋出一句話:“草特麼,考A??!”
周祺不知道這個“考A”代表什麼,估計來頭不小。
因為這位高齊先生已經破音了。
也就看演唱會能破音。
趙嘉彤也喃喃說:“考A……我的天,是你麼?”
高齊:“你沒死???”
趙嘉彤:“你不是被除名了嗎?”
高齊:“你居然沒死???”
趙嘉彤:“怎麼還能回來?”
高齊:“你怎麼會沒死???”
游:“……我跟你有仇?”
三句話死三回。
高齊被問得一懵。
他盯著游,開開合合好幾次,終於說:“有仇?誒——他問我有沒有仇?”
高齊搖了趙嘉彤兩下,說:“我天,他居然問我有沒有仇?”
“你他媽走了之後,最頹的人就是我了,你居然問這種話?”
游:“?”
“氣死我了。”高齊說著,又撈了一壺酒。
趙嘉彤:“……”
這次沒有攔著。
高齊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帶著的眼睛盯著游看了很久。
這位奇男子,喝了酒居然奇跡地冷靜下來。
過了片刻,他說:“你是不是……忘了以前的事了?”
游心說這觀察力真是敏銳,發了這麼一大通脾氣,終於說了句人話。
“嗯,不記得了。”他說。
高齊面複雜,又點了點頭說:“也是,也是……都除名了,肯定不會讓你記得那些的。不過你怎麼會又進來呢?”
游說:“我怎麼知道?跟家裏人吃飯,三個一起被拉來了。”
“那應該是被連累了……”高齊說。
趙嘉彤疑地嘀咕:“系統為什麼沒有把你重新送出去?”
高齊說:“你也喝酒了?進來了就得按規則走,系統想送也得合規啊!”
趙嘉彤:“哦對。”
游應道:“目前看來是這樣。”
他之前還有些疑,為什麼021那麼小心翼翼,秦究就直接管他大考。
現在想來,他人進來了就是功。
而021還得藏著自己的立場和份,至於秦究……反正從來都是刺頭。
高齊咣咣灌下整壺酒,把銀壺往桌上一拍,長出了一口氣:“算了,不談那些了。既然你都不記得了,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
“我啊,以前排號D,嘉彤排E。咱們以前都是一派的。”
游:“一派?”
“哦對了,這個說法過時了,你一定沒聽說過。”
那是很早以前的說法了。
那時候,監考剛從十來位擴充為50位,因為一下子添加了很多外來者,又因為系統失控初現端倪,想法和立場撞便凸顯出來。
50位監考分了兩派。
一派是以初始監考為主。他們是最初接系統的人,見過系統正常運轉的時候,多多有點。他們主張系統的偶爾失控是,要在不斷升級的過程中一填補,潛移默化地完善它,不要直接和規則作對,因為他們都在系統規則。
另一派則大多是新加的監考,這群人本來就各個都是雙刃劍,十個有八個是刺頭,行事作風常年在規則邊緣遊走,個別人尤其突出。
他們的想法更激烈一些,但凡出問題的地方直接突破規則強行更改。
說白了,就是把系統當一個間歇的危險分子,一派認為要在不激怒對方的前提下慢慢說服,另一派認為錯了就打。
其實當時大家心知肚明,後來加的監考大多來自部隊,不是帶著任務來的。
因為系統核心藏在這裏,想要做點什麼,只能先虎。
可一旦進了這裏,就於規則管制之下。
跟規則對磕的下場,他們再清楚不過。
強一天兩天,沒事。
一個月,勉強還行。
一年呢?
誰熬得住?
更何況每次對磕,不僅僅是強派自己遭殃,還會連帶到其他人。
時間久了,再的骨頭都能被磨掉棱角。
所以最初,強派的人是多數。
後來一個、一個、一個倒向了溫和派。
考A被除名的那次系統BUG,就是對強派的警告。
那次之後,就再沒有明面上的強派了。
換句話說,不用分派了。
所有人都一樣。
高齊說:“現在說這個,也就當聊天吧,沒什麼意義了。當年見面恨不得打一架的人,我現在見了都能打招呼了。也就只有那麼一兩個,還是不太順眼。”
聽見這個開頭,游就猜到了結尾。
但他還是問了一句:“比如?”
“比如001啊。”高齊說著,又“哦”了一聲:“你不一定見過001,就是當年永遠跟你對著幹的那位。”
游心說,果然。
“當初開會,最後永遠有一方摔門而去。我記得有一次吧,我通知開會的,安排座位不小心把你倆放在了一起,那個刀劍影……最後還壞了一個杯子、一隻手機。”
高齊說著,咂了咂:“居然還有點懷念了,我一定是喝大了。”
趙嘉彤說:“你哪天不是喝大了?”
高齊又說:“不過讓我跟001握手言和還是不可能,當年要不是他,你也不至於差點死了。”
他咕噥了一句,又強調說:“完全不可能。”
就在眾人說話間,馬車繞過卡爾頓山,轉到了後面的莊園附近。
馬車夫說:“先生、夫人,一會兒就到了。”
就在這時,馬車上掛著的餅臉貓說話了:
【考生已從各乘馬車而來,駛往最終考試地點。】
【考試即將正式開始。】
【本場考試科目:歷史】
【考查知識點:世界史,糟糕時代】
【本考試為大型考場,考生共計26人,由系統分為13組,每組兩位考生,組考生分數之和為本場考試等級核算的基礎。】
【本場計分方式採用角扮演模式,沒有答題卡,沒有標準答案。除原定分數外,有額外加分的機會,也有額外扣分的可能。】
【考試結束時,組合分數排名為C的參與重考,D的直接淘汰。】
【本次考試分數只在每夜12點整公佈,除此以外,只有每組考生自己知道即時變。】
【現在播放考試題目。】
【1347年,卡爾頓山附近黑死病蔓延,鎮子上有一半的人死於這場瘟疫,卡爾頓莊園也不例外。公爵夫人、剛出生的兒子、管家以及大半僕人都在這一年先後去世。這一年的復活節,公爵悼念亡人,客人們紛紛前來致以哀思,並對公爵保證,他們帶來了認識的醫生,會治好這裏所有人的病。】
【題目要求:作為客人,考生不能違背公爵提出的每一個要求,否則整組罰。】
【有任何問題,可詢問本場監考154、922、021。078監考因不適,暫時告假。】
馬車裏的四人面面相覷。
片刻後,周祺小心翼翼問了一句:“紛紛前來的客人,是指我們吧?”
趙嘉彤:“應該是。”
“……有醫生嗎?”
“沒有。”
“那治什麼啊!”
高齊說:“這其實不是重點,以我的經驗來看,題目要求往往才是重點。與其擔心有沒有醫生,不如擔心那個公爵有沒有怪癖,會不會提一些奇怪的要求。”
馬車剛好停下,馬車夫此時正要給他們開門。
他張口第一句就是:“唔……一會兒就進莊園了,我冒昧提醒幾位一句,公爵老爺其實好相的,就是有一些奇怪的病。你們……你們小心。”
“……”
下一秒,車窗被打開。
餅臉貓油畫被當場扔了出來。
高齊率先下來。
卡爾頓莊園門口已經聚集了不馬車。
天了下來,黑雲籠罩,電在頭頂劈了兩道,給城堡式的建築平添幾分詭異。
隆隆雷聲跟著砸下來……
“沒個好天……”
高齊咕噥了一句,轉頭看著被送來的考生們。
他掃了一圈,目倏然頓住,臉當時就不好了。
趙嘉彤跟著下來,說:“你幹嘛,見鬼了?”
高齊說:“他媽的還真見鬼了!”
“啊?”
高齊一指不遠,說:“001!”
趙嘉彤跟著看過去,就見秦究從一輛馬車裏下來。
電連劈幾道,好多考生被驚得直脖子。
唯獨他,只是抬頭了一眼便收回目,轉著頭掃視廣場。
“真不巧……他好像在找人?”趙嘉彤說,“誒?他是不是看過來了?”
高齊脊背一繃:“我日,他不是看過來了,他是直接過來了!他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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