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嘉豪久久未歸,直到大課間快結束也沒見蹤影。
李譽開完班長例會拿著本子和筆回到教室,高天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坐在位置上就道:“小鯉魚,開會說什麼了?有好事麼?”
“你怎麼什麼事都這麼心?”宋思銳就坐在李譽旁邊,他自己著脖子看鯉魚的記錄本,上還要懟高天揚。
李譽是個好脾氣,居然真把本子上的東西報給高天揚聽:“就說了一下住宿的事、正式開學晚自習時間調整的事,還有咱們班課程安排有點變化,這個回頭何老師應該會說。另外市三好名單要準備往上報了。”
宋思銳衝高天揚說:“反正都沒你什麼事。”
“有啊!怎麼沒有。”高天揚大拇指往盛江添的方向一翹說:“市三好名單我們三個人起碼佔了倆,我負責與有榮焉。”
宋思銳難以置信地說:“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人?”
高天揚正要回擊,就覺自己大拇指被人摁回去了。
摁他的是盛。
“收一收,不要指。”盛說,“我這前途未卜呢。”
“怎麼可能。”高天揚不明就裡,“你不要謙虛,雖然這次英語分數可能比較抱歉,但是周考加月考你肯定是進步最快的,毋庸置疑啊!”
盛這才意識到,徐大給他開的進步50名的條件他沒跟別人提過。
他正想解釋一下,順便說一聲自己英語分數也沒那麼抱歉,李譽就拿著兩張紙來了。
“你之前不是問過住宿的事嘛?”把其中一張紙擱在盛桌上,“喏,這個是申請表,填一下學生信息就行。”
“謝了啊。”盛沖笑笑,低頭看起了表格。他手裡習慣地轉著筆,就好像隨時準備要填寫似的。
剛轉兩下,江添低沉的聲音從耳後傳來:“你要住宿?”
盛忽然有點心虛。
“嗯?”他下意識否認了一句,“不是,我就上次順口問了班長一句。”
說完他轉頭看向江添。就像上次半夜躲盛明一樣,他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虛的,但就是很想知道江添的反應。
江添的目落在他手指上,盛跟著瞄了一眼,發現自己手上還抓著筆。他默然兩秒,啪地把筆扔了。
李譽在桌邊杵著,覺這氛圍有點微妙。
第六告訴,現在不宜跟盛繼續聊這件事。於是用手裡剩餘的那張紙掩著半張臉,默默挪了一桌,走到江添旁邊,把紙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桌上。
江添和盛同時看向。
李譽又有點後悔,但職責所在也不能扭頭就跑。於是衝第二張表格比了個手勢說:“那個……江添你之前也跟我說過,這個是表格,你,呃,你們兩個看著填了吧,週五給我就行。 ”
盛的視線移到江添臉上。
江添沒抬眸,他垂著的眼皮很薄,眼尾出長而好看的弧度,看桌面看得特別認真。
李譽覺自己好像搞了件大事,小跑著溜走了。
局外人一走,氛圍頓時更微妙了。過了好半晌,盛朝江添手裡一瞥說:“你要填表格麼?”
江添當即把筆放下了。
他這作幾乎是條件反的,跟之前盛的反應如出一轍。
盛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他抿表嚴肅地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繃住,扶著椅背就開始悶笑。
“別笑了。”江添曲著食指敲了一下他的手背。
盛抬起彎彎的笑眼,看見江添徘徊在笑與不笑的邊緣,於是他更停不下來了。
“你差不多行了。”江添低嗓子,在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終於自暴自棄,跟著笑起來。
高天揚一臉懵,也不知道後座兩個人怎麼突然就笑崩了。
“槽?你倆幹嘛呢怎麼也不帶個我?”他第一次看見江添偏著頭笑得停不下來,有點新奇,更多的是驚疑不定。
江添咳了一聲,轉回來時已經正了神,只有眼尾還餘留一笑意。
“跟你沒關係。”他說。
高天揚一臉委屈地坐了回去,嘆時飛逝是人非,十幾年的發小說變就變了。
他哀怨得太明顯,盛莫名有種搶了他兄弟的愧疚,儘管這愧疚狗屁不通,他還是解釋道:“真的沒什麼,尷尬的事。”
“尷尬?”高天揚忍不住說:“尷尬的事笑這樣,你們有毒吧。”
“是是是,劇毒。”盛打發了他,又轉回頭。
江添掃過桌上未收的表格說,忽然問他:“為什麼想住宿?”
“問班長這事的時候,我跟你還不太對付。”盛半開玩笑地說,“這不是怕你看我不爽,搞夜襲嘛。誰能想到……”
這才過了多久,江添居然了他在附中關係最好的人。
也不對,用關係好形容其實不太準確。高天揚跟他說話更多,玩笑更多,鬧起來肆無忌憚,更接近於傳統意義上的關係好,但那是在學校裡。
在其他更為私人的地方,在試捲和專題之外的生活中,同學和老師統統不存在,但江添在。
如果非要加個定義,那就只有“特別”了。
江添是他在附中認識的,最特別的一個人。
“那你還打算申請麼?”
盛倏然回神,愣了一下說:“不了吧,沒想到新的申請理由。”
他笑著說話的樣子清爽乾淨,眉眼間是飛揚的年氣,像鳥雀跳躍在夏日林梢,總能讓人跟著變得明亮和煦起來。
江添聽著,片刻後點了點頭。
“你呢?”盛問,“你也是很早以前問的班長?”
“嗯。”江添應了一聲。
“那還打算申請麼?”盛又問。
這次江添沒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著表格,桌上那支黑水筆不知何時回到了指間,他食指挑了一下,水筆倏忽轉了個圈。
過了好半天,他說:“之後應該還是要填的。”
教室裡不知誰開了半扇玻璃窗,風帶著殘餘暑氣溜進來,熾烈悶熱。盛忽然覺得有點,他低頭從桌肚裡掏出一罐可樂,掰開拉環喝了一口。
早上買的時候可樂罐外還結了一層白霜。兩節課過去,霜已經化了水,在桌肚裡弄了一大片。冰飲已經不冰了,喝起來既不爽快也不解,只有甜膩。
盛抓著鋁罐沉默片刻,“哦”了一聲。
齊嘉豪直到上課鈴響才垂著頭回來,那之後整整一個上午都沒跟人說過話。高天揚他們都納悶的,議論紛紛,老齊老齊地了半天也沒能把人逗樂。
下午發了英語卷,他們才知道齊嘉豪垂頭喪氣的原因。a班著名的英語三巨頭,就他崩得最為慘烈,慘到其他人連安都不知道從哪手。
“這跟我準備的方向不一樣。”高天揚對盛說,“我一直以為需要安的是你,我特麼連發言稿都想好了,結果你考了110?”
“牛!”宋思銳佩服得五投地。
“你他媽、聽力沒聽、英語分數、居然比我高8分?”高天揚被打擊得無完,“我他媽、英語是用腳學的?”
“牛就完了!”宋思銳又說。
“滾滾滾。”高天揚一腳把他蹬開,說:“怪不得老齊要自閉呢,這擱誰誰不自閉?”
盛這分數,給誰誰都要笑死過去,偏偏他自己拿到卷子一臉淡定,不僅是淡定,他看上去就好像……心其實並不怎麼樣。
不只他反常,江添也不太對勁。這人五門考試四門都是年級最高分,看起來卻像是給全年級的人墊了回底。
下午的育活課被班主任何進徵用了,拿來開九月的第一場正式班會。
“怎麼了?好像興致都不太高嘛。”何進一進門就覺察到了整個a班的萎靡,把筆記本攤在講臺上,用手平,“稍微振作一下,理論上這算剛開學,新學期新氣象,各位大咖至得給我這個班主任一點薄面,對吧?”
班上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總算有了點人氣。
“我來簡單說幾件事。”何進掃了一眼筆記本說,“第一件事是關於競賽,即將開始的這個學期——你們不要出這種譏諷的表,我知道你們已經上了一個月課了,稍微配合一點。”
宋思銳帶頭啪啪啪啪給何進鼓了個掌,一群男生帶著假笑說:“總算開學了,真高興。老師您繼續。”
“去!”何進沒好氣地揮了一下手,“反正這學期,數理化三門競賽的初賽會陸陸續續搞起來,老規矩,咱們畢竟是a班嘛,a班又競賽班,所以全員必須參賽,這點沒什麼好說的。通過初賽選拔的同學,寒暑假會安排一些集訓,冬令營夏令營之類的,訓完了參加複賽。”
“按照以往的況,很多高校提前招生資格申請的門檻就是二等獎。記住,是二等獎,別聽政教徐主任吹牛,門檻是三等獎的學校不是沒有,很,而且我估計你們也不太甘心去。”
徐大在外面搭起的高臺,何進關起門就拆得乾乾淨淨。a班的老師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市有名有姓的人,誰都不怕校領導。
觀察了一下同學們的臉,笑著說:“我一說二等獎是門檻,不人臉都綠了嘛。這樣,我跟你們說個數據——”
“我一共帶過6屆a班,沒記錯的話,每年省級競賽,拿二等獎的佔90%,拿一等獎的佔9.99%。”
全班愣了一下,一片嘩然。
“發現問題啦?”何進說,“對,拿三等獎的我至今就見過兩個。什麼概念呢?就是你經過我們一系列訓練,想拿三等獎比考清華北大難多了,誰拿誰是活寶。”
整個a班發出了鵝鵝鵝的聲音,就連盛都跟著笑起來。
何進在一片吵鬧中朝他眨了眨眼,又收回目說:“所以年們,加油吧。”
“沒問題。”a班全大佬拖著調子說。
“這三個競賽就是我們班高二的重點任務,所以這學期開始,每天下午最後一節改競賽輔導課,週一周二理,週三週四數學,週五週六化學。會安排一些特別的老師來帶,一會兒把課程安排和老師名單發下去,你們有個準備。”
“第二件事,就是市三好名單了。”把課程安排表分五份,讓各組第一個學生往後傳,然後拿起一沓空白紙條說:“之前說過的,一個按績、一個從班委裡推薦、一個看進步幅度,還有一個民主選舉。你們現在填一下,一會兒讓班長和學委唱個票。今天就把名單給定了,行吧?”
其實民主選舉很容易當天氛圍影響,不同的日子會出現不同的結果。
a班的學生大多單純,但考慮的事並不——
班里人緣不錯的同學有很多,但江添釘在年級第一,盛上升幅度快得嚇人,高天揚、李譽、宋思銳都在班委行列,那是另外一場競爭,於是民主投票就集中在三不靠的一些人上。
比如親民的散人大佬小辣椒,比如老好人徐小,再比如一路從普通班殺進來,雖然有點油膩,但看起來沒什麼大瑕疵的齊嘉豪。
票數廝殺集中在這三人上,最後由於齊嘉豪今天格外慘,博得了一點同票,以微弱優勢贏了徐小。
至此,齊嘉豪終於出了今天第一個笑。
“行了,第一位市三好基本就定下來了。”何進帶頭拍手說,“那就先恭喜一下我們英語課代表。你要不上臺說兩句?”
“不了不了。”齊嘉豪咧著連忙搖手,又被旁邊的宋思銳一腳蹬了出去。
他踉蹌了一下,走上講臺,背手站著清了清嗓子說:“那個,我也沒想到能拿到這個名額,謝謝啊。”
說到這裡,他終於出了一春風得意的模樣,92分的英語績被拋諸腦後,楊菁說的那些話也了耳旁風。他掃視了一圈,大多數人都在替他高興,只有兩個人例外——
一個是盛,他懶散地拍著手,目卻落在桌上,好像在研究競賽課程安排表,也不知道那張破表有什麼可看的。
另一個是江添,這位連手都沒拍,就那麼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著他。
齊嘉豪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秒又很快恢復。
不管怎麼說,在這場競爭中他率先拿到了一個名額,至於其他的?那都不重要。
他在一片起哄聲中回到座位上,何進講完了其他幾件事,終於開始派發大多數同學最關心的一件事——月考績條。
各組第一個同學領了紙條,挑揀著往後發。
盛正在研究競賽課程表。他們這學期會有兩週理拓展課,就從下週一開始,課程旁邊標註著老師的名字,這位老師名趙熙,跟“當年”燒烤店那位趙老闆同名同姓。
他正納悶呢,宋思銳站在他旁邊低低啊了一聲。
“怎麼了?”盛抬頭問。
宋思銳把績條遞給他說:“牛,你總分又上了40多分,理化學換算下來都達到a等級了,年級排名升了47。”
不出盛所料,名次越往上,跳起來越難。
宋思銳還在旁邊給他算:“你如果英語聽力沒錯過,就能再多7分……我想想啊,剛剛看到陳程的分數條了,他比你高4分,名次旁邊寫了個並列,那我估計你加上7分,名次能往上跳個□□名。”
世上沒有如果。
事實就是他忙活了一周,卻沒能完徐大進步50名的要求,市三好的名額就此泡湯。
他並不在意名額本,他就是不太喜歡這種努力白瞎的覺。
這一晚,向來不看微信朋友圈的江添在凌晨瞄到了一個小紅點,他破天荒點了一下,界面轉幾秒倏然刷新。最頂上出現了一條新狀態,來自隔壁那位,發表於1分鐘之前。
他說:今天諸事不順。
江添點進聊天框,對方頭像一跳,從紅小罐變了一片黑,微信名變了“打烊”。
江添發了一個問號過去,等了二十分鐘,沒等到任何回應……
真打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