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真的撿起以往最不齒的武藝,但他學劍之前先學刀。
當然是跟白發老魁學。
老魁本要離開王府去闖江湖,早嚷著手了,要會一會那蹲著茅坑卻不怎麼拉屎十大高手,等後頭九個都打過了,再去跟王老怪過招。
老魁最看不慣這老匹夫,天下第一就第一,裝什麼第二,直娘賊的矯!可恨!正啃著羊的老魁聽聞徐年要跟他學刀,猖狂大笑,噴了一地的羊碎末。
老魁見拎那把好刀的世子殿下沒有任何玩笑意味,丟了羊,滿是油漬的大手上青壯年時請高人勾琵琶骨的猩紅巨刀,問了個問題:“憑什麼爺爺要教你?”
徐年回答:“我讓徐驍去把那個用斬馬刀的魏北山請來北涼,與你過招。以後每年一個,直到我學了刀。”
老魁讚了一句好大的手筆,抬頭著徐年,神古怪笑問:“小子,告訴爺爺為何要學刀,北涼三十萬鐵騎還不夠你這小子耍威風?”
徐年出繡冬,手指輕彈,咧笑道:“那些人的刀槍,說到底還是別人的,我也得找把自己順手的。”
老魁撇了撇不置可否,隻是讓徐年單臂提起繡冬,先站上半個時辰,刀不能斜,否則就算把王老怪給請來,這個便宜徒弟都不收。
結果,徐年堅持到一個時辰後當場暈厥,繡冬刀始終沒有傾斜,準確來說,連抖都沒有。
老魁呆呆著倒地不起的世子殿下,走過去了這小子僵如鐵的右臂,嘖嘖道撿到寶了。
接下來老魁並沒有傳授徐年如何高深玄奧的招法,隻是讓他重複四個枯燥作,直刺,斜,豎劈,回掠。刺三千,三千,劈四千,掠四千。
老魁本以為這個鍾鳴鼎食慣了的公子哥起碼會問幾個為什麼,可徐年沒有,隻是每日拂曉到僻靜院中開始練刀,每日深夜蹣跚離去,繡冬一刻不離。
這讓老魁很是鬱悶,同時又產生好奇,徐年表現出來的不僅是意志,還有相當扎實的握刀功底,莫不是這世子殿下先前被軍中武將悉心調教過?學了軍伍悍刀做防?
這段時間刻意刁難,讓徐年練習乏味的握刀,一半是讓這個娃兒知難而退,天底下的刀法,沒有半步終南捷徑可走,另一半則是真心,練刀首要握刀,連刀都拿不住,那就不是用刀,而是被刀拖著走,即便拿到手一大摞的絕世刀譜,也隻是耍些看似花團錦簇的花哨招式,一旦對敵,隻有死路一條。
初日練刀恰好是大暑。
大暑過後是立秋。
徐年始終膀子練刀,一錦玉食好不容易溫養出來的曬了古銅,愈發壯,若添些傷疤,便可與行伍悍卒無異。
可刀法,遠未流。
白秋分寒後是霜降。
掠四千變了掠六千。
徐年終於開口問第一個問題:“刀是百兵之膽,大開大闔,講求雖千軍萬馬吾往矣,可這回掠是收刀法,怎麼就偏要多練了?”
老魁笑道:“世上不怕死的刀客太多了,可不怕死的刀客,最容易死,天下最厲害的回刀,也逃不掉一個掠字。哪有對誰都是刀取人命的好刀法。爺爺的大道理,都是閻王殿外轉悠一圈回來路上想出來的,學著點。”
武庫那裡有堆積如山的刀訣刀譜,可徐年練刀第一天起,便沒有踏足被江湖武夫視作武學聖地的聽亭。
老魁對此甚是欣。
刀法一途,不比武當山那娃娃師叔祖修習的天道,最要是滴水穿石,至於小以後,
如何相輔相地揀選心法,外兼修,老魁不擔心這個,人屠徐驍有的是歪門邪道,問題在於錦玉食的世子殿下撐得到那天?立冬後,直到大寒,哪怕湖面結冰,徐年都被會被老魁帶進湖底練刀,閉息時間越來越持久。刀法還是沒有登堂室,卻先養出了水。
近期,城外竟橫空出世了幾遊寇,就在堂堂大柱國眼皮底下囂作,這簡直是太歲頭上土,可城中傳聞幾夥找死的匪徒都不是由北涼鐵騎踩泥,而是被一位帶猙獰面的刀客給屠盡。
城閑雜看客們在拍案絕後總要說上一句可惜那半年來無聲無息的世子殿下沒能看見,否則定要大大賞賜一番。至於那些個城權貴,則是個個不著頭腦,且不說那鬼祟刀客是何方人士?那幾流匪從何而來?大柱國治下不可說路不拾歌舞升平,但要說如傳聞那般是北蠻竄北涼的流民興風作浪,打死都不信。
農歷二十八,徐年跟著大柱國前往地藏菩薩道場九華山,這一次要由行冠禮後的他來敲鍾。
卸甲下馬登山,夜宿山頂千佛閣,徐年燈下空翻看龍虎山真人寄來的信,很厚。
徐年會心一笑,看到信上說黃蠻兒看到漫山遍野的山楂,就一捧一捧帶回師父修習居所,結果滿庭院都給堆滿,虧得在山上德高重的真人不敢訓斥,隻敢好心解釋這山楂摘下後存放不久,最好等哪年下山再摘,結果差點被黃蠻兒拆了房子。
徐驍並未睡,走房中,瞥了眼燈下橫放桌上的繡冬刀,手中拿著另外一封家書,卻是次徐渭熊寄回,大柱國苦著臉說道:“你二姐寫信罵了我一通。”
徐年笑問道:“就因為我學武練刀?”
徐驍坐下後歎息道:“要是你再練下去,指不定就要從上學宮跑回來當面罵我了。”
徐年不去看信,隻是幸災樂禍道:“怎麼說?”
徐驍瞇眼道:“讓我問你,用刀第一,又如何?”
徐年想了想,說道:“你就回信說能強健,總不能被掏空了子。”
徐驍為難道:“這個理由是不是兒戲了點?”
徐年自信道:“對付二姐,就得用這種法子。否則與說大道理,說得過?”
徐驍豎起大拇指,馬屁道:“這刀沒白學!”
二十九日清晨。
山霧彌漫。
徐年雙手擱在繡冬刀刀柄上,駐足遠。
立冬後,那幾流寇都是老爹徐驍安排的練刀“木樁”,徐驍沒有任何暗示,但徐年自然猜得出多半是些北涼軍中犯了大的死犯。
徐驍治軍極嚴,賞罰分明,便是當初義子陳芝豹犯律,也被示眾鞭撻一個人。若非如此,京城清流中也不至於流傳北涼隻認涼王虎符不認天子玉璽。
這些個臨時充當劫匪山賊的軍犯,沒傳承過正統武學,但一本事都是戰場上靠拚命滾打出來的,力大兇殘,有著北涼鐵騎特有的悍不畏死,最適合給徐年鍛煉直來直往的殺人悍刀。
老魁親眼看著徐年殺絕三撥,之後就不再留心,隻是給出地址,就讓徐年單騎單刀前往。
第一撥過後徐年中六刀,五輕一重,砍中後背那一刀,也不致命,趴在泊中,刀仍不離手,最後由老魁背回王府。
此後幾批徐年都是帶傷而戰,老魁絕不給他一一毫懶苦的機會,換作其他王府豢養的高人,絕不敢如此糟踐勳貴程度足可媲皇親國戚的世子殿下。與悍匪搏命練悍刀,其中艱險,不足為外人道。
徐年閉上眼睛,放緩呼吸。
心想是不是可以手家了?外門的刀法再霸道,上真正外兼修的高手,就如稚嬉鬧,隻能貽笑大方。
可這家修為,更講究步步為營,大小竅經脈,打磨貫通如行軍布陣無異, 像那號稱天下功一半出玉柱的武當,尤其是一些有天賦骨有領路師父的道士,一日在山,就要一日修行,力求達到與那天機生化共鳴的大道境界。
力這東西又不是食,塞進肚子就能塞滿填飽,徐年上哪去憑空多出十幾二十年水磨工夫的寶貴勁。
要不去聽亭找些走邪門歪道的路數?徐年皺眉頭,睜開眼睛,滿眼的雲海,滿耳的松濤,心曠神怡。沒來由想起了繡冬刀的舊主人,不知道那白狐兒臉何時會登上三樓?這人兒約莫該要嫌棄繡冬刀給錯人了?
那年大雪,白狐兒臉湖上出刀,才是真的悍刀行啊。
徐年深知其中雲泥差距,但沒有氣餒,有個缺門牙卻總憨笑的老頭說過,吃飽放屁是舒服的事兒,可屁要一個接一個放,慢慢來,更舒坦。
他現在練刀法門,是最笨的法子。
該敲晨鍾了。
由於練刀的關系,徐年的敲鍾,鍾聲洪亮。
一天下來共計一百零八聲鍾響。
北涼軍中扛蠹的齊當國面有異。其余義子中姚簡和葉熙真相視一笑,驚喜參半。球褚祿山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至於小人屠陳芝豹和左熊袁左宗都在邊境巡視,並未現。
一行人徒步下九華山,與徐年並肩的大柱國緩緩道:“你若真要習武,府上高人倒知曉一些旁門左道,就看你肯不肯放下架子了。”
徐年啞然失笑道:“我能有什麼架子可端著?”
大柱國遙遙向武當山,瞇眼道:“那就好。”我的QT房間開通了!烽火戲諸侯方QT房間號[1655]點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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