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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不敢把心裡藏著最大的說給周婷聽，只牢的手將扣在懷裡摟了一夜，第二日起來周婷全骨頭裡頭都泛著酸，一面甩手扭腳活筋骨，一面催著珍珠拿裳給換。

大年下裡哪家都得穿紅，宮妃們雖不能著正紅，只好穿品紅銀紅之類，裳料子全都作足了功夫，珍珠皺著眉頭犯難，按照周婷的意思定是不能再穿紅的，家裡剛出了喪事，再是過年也不能沒心沒肺穿了紅得出去，可這事兒還沒往上頭報，年節裡頭，全是鮮豔的裳，猛得一穿素了，肯定得在主子們中間打人的眼。

珍珠琢磨了半天，挑了件墨綠拿暗金細線繡了團花的裳，這件作得了周婷就沒怎麼上過，這太重，一穿上把人都襯老氣了，此時拿出來穿卻是正好。

周婷點一點頭，從匣子裡挑出幾樣首飾來，也不戴金頭面，腕上的金釧兒早就退了下來，挑了一套白玉鑲寶石的頭面。

大妞二妞比弘昭懂得事兒多，弘昭還沒醒呢，大妞二妞已經結伴過來了，這幾天放了晴，就不肯再嬤嬤抱，手拉著手從自己的院子走到周婷胤禛的正院裡來。

們上也早早換下了大紅襖，因不準備帶倆進宮，晶碧璽兩個從上到下給兩個妞妞換了一兒的湖藍衫子，到底不是穿孝，只在繡鞋上頭給們挑了兩隻蝶兒。

二妞一見到周婷就往懷裡頭撲，語氣委屈極了：「額娘子好了沒？」

周婷的頭，沖笑一笑：「額娘沒事，二妞怕不怕？」

二妞仰著小腦袋出一點點笑，本就不明白死了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弘昀一直躺著不起來，害怕也是害怕周婷子不好，聽見問就笑：「姐姐陪我睡，我不怕。」

大妞二妞一左一右站在周婷邊，胤禛從室裡頭出來，把們倆挨個抱一回：「今兒乖乖呆在屋子裡頭，別到跑。」這兩個兒也不知隨了誰，皮實得很，看著滴滴的，其實最帶著一屋子貓兒狗兒往園子裡溜，到了圓明園就跟撒歡的小狗一樣，大雪天裡也不肯老實呆在屋子裡頭的。

頭七還沒過，不能發送，小孩子眼睛乾淨，靈堂之類的地方胤禛不們去，到時候由他抱著上一柱香也就罷了，想著吩咐翡翠道：「好好看著兩個格格，等弘昭阿哥小阿哥醒了，把他們都抱到一，在西梢間裡頭，等你們主子回來再論。」

周婷也很滿意這個安排，就是胤禛不說，也要這麼吩咐的，把二妞抱起來掂一掂，補充道：「等弘時那頭上完了香，也一起領過來，讓先生先把課給停了，」說著低頭二妞：「聽姐姐的話。」大妞不過比二妞早出世一點，卻比懂事兒的多，小小人兒板著臉點頭，聽見阿瑪額娘的話還加一句：「我會看著弟弟妹妹的。」

一屋子人看著，周婷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只要不往前頭竄，總不會出事，想了想又待珍珠：「昨兒大格格背過氣去，太醫開的藥喝下去可有效？你著人去問問，歇在自己屋裡就是了，不必再來回奔忙。」

全都待到了，周婷才隨著胤禛往宮裡頭趕，到寧壽宮的時候，妯娌們大多都到齊了，如今長住圓明園，來往不如過去在親王府裡方便，路程頗遠卻不曾斷了一次請安，皇太后見了直沖著招手：「福敏福慧怎的沒帶來？」

眼尖的妯娌都瞧見這一打扮了，微一思索也能明白大概，聽政的時候各家的阿哥都在，胤禛庶子病故的事也都得了信了。

周婷微微一笑：走過去坐到德妃下首：「兩個猴兒淘得很，自去了園子裡住就日日都不得閒，今兒怎麼也起不來，瞧著可憐見的，就留下了。」

「小孩子貪玩也是有的，你可莫要拘了們，孩子家家能鬆快幾年呢。」皇太后一輩子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此時說起來無限慨，反而勸起周婷來。

周婷趕稱是，正巧宜薇從門口進來，懷孕比別人懷孕要金貴得多，這時候肚子雖沒顯出來，也早早就有丫頭扶著的手，妯娌幾個心裡笑一回，面上卻裝得親熱：「快來坐下，這會子子可經不得折騰呢。」

也不怪妯娌們薄，實是八阿哥那事兒鬧得太大，頭一個跟對起來的就是三阿哥，大阿哥太子都倒了，合該三阿哥出頭了，卻偏偏捧出一個八阿哥來，董鄂氏原來並沒有想頭，卻也忍不住覺得八阿哥藏，平日裡不顯山不水的竟拉攏了這麼些人。

宜薇哪裡聽不出來，臉上卻還帶著笑，謝了一回才坐下，遙遙了周婷一眼，見邊坐著怡寧惠容，彼此間親熱得很，飛快的把眼睛轉了回去，一時間倒沒人把話頭搭給。

原來還有個惠妃跟宜薇說話，如今惠妃只當是個木頭人，輕易再不開口，除了請安一句話都沒有。良妃又坐得遠，出了這事兒，比旁人更難，寵倖的時候只顧著好，等到進份位了再論起出來，這苦比別人更甚，見兒媳婦懷孕本是高興的，一回兩回下來就算瞧出不妥來，也不敢當面兒說出來。

過年正是樂呵的時候，妯娌幾個陪著皇太后說笑一回，又湊起來打了一回馬吊，由著三福晉給皇太后看牌，上了桌的俱都先吃先一回，皇太后著了急，再放炮給，兩局一來就把老人家哄得樂起來。

德妃卻扯了扯周婷的袖子，將拉到窗戶邊，拿眼兒瞟了瞟四周問道：「這是怎的了？」周婷這一雖富貴華麗，卻是整個兒冷到了底，若不是有金線打著底，一進門就要被人瞧出來。

「不瞞著額娘。」周婷眼眶微，雖緩了過來，這時候一想起來還是難的，到底養活了五六年的，再不親近他的事，周婷也不曾假手他人，弘昀吃什麼，平日裡讀得什麼書，仔細一想就在眼前：「弘昀這孩子沒福，一場風寒灌了多藥，才見好，前兒夜裡竟沒了。」

德妃也是一陣沉默，半天才嘆出一口氣來，拉了拉周婷的手：「這孩子將要長了，我還想著要給他挑個老實的擺在屋裡頭。」

到底不比跟弘暉的份深，嘆一陣就又提醒周婷：「老祖宗面前可別說，雖不至記得弘昀是哪一個，總歸是的重孫輩兒。」

「我省得。」周婷點頭應下，德妃被去跟宜妃一塊兒牌，牌局正酣，不這些，也實在沒有心玩樂，只坐到一邊，拿了果子在裡頭嚼，見宜薇坐在旁邊端著一碟子冰糖霜裹的山楂，皺了皺眉走上去阻止：「這東西略沾沾便罷了，不可多食。」

宜薇哪會不知道這個，經不住饞才了一個嘗，聽見周婷這樣說沖笑一笑：「我只是嘗嘗味兒，不敢咽下去的。」拿手一指，果然旁邊擺了個托盤兒，裡頭是嚼碎了的山楂沫子。

兩人過去有些份，到如今卻是深言淺，不能多談，宜薇抱了手爐不說話，周婷也不知道要怎麼起頭，過一會兒惠容過來拉了：「嫂子快來幫幫我，我這手上的鐲子可要輸啦。」

這才把這段尷尬給茬了過去，宜薇遠遠瞧著熱鬧，雙手捂在肚子上，拿起盤子裡頭的山楂咬一口，一直酸到了牙，輕輕「嗞」一聲，邊的金桂趕奉了水來，宜薇咽了一口，突然就沒了胃口，把碟子推到一邊，拿眼兒去溜這一屋子的人。

見十福晉九福晉兩個正挨在一，竊竊私語，心裡不由苦笑，原來指著丈夫在兄弟間出頭，好讓也跟著顯出來，不要為了出矮人一頭，臨了臨了，竟還是不過一個份。見著旁人笑，心裡就越發覺得苦。

正經婆婆良妃正站在主位後頭瞧熱鬧，角邊掛著笑，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裡。再看十三福晉十四福晉兩個，一個有子萬事足，一個雖沒兒子卻跟丈夫好一個人，宜薇裡沒味兒，眼神飄忽忽的掃到周婷上，心裡嘆一聲，是妯娌裡頭過得最好的了吧。

丈夫出息了，兒子雖沒了，後頭又來了四個，還得著丈夫的寵。隔著一道牆，有些事兒就瞞不過去，那個新進府的年氏，本沒能跟著往圓明園裡頭，一到夜裡就開始彈琴，錚錚聲不絕於耳，倒似有人在哭泣低語，擾得宜薇好幾天沒睡著好覺了。

那斷斷續續的聲音，有時候一個晚上都不停，宜薇本就因為懷孕睡不好覺，這一折騰，眼睛下頭都青了，偏偏這是別人府裡的側室，發落不得，這時候瞧見周婷臉上的笑，只覺得心口堵得慌，站起來款款過去：「四嫂好興致，我卻你們府裡的那個側福晉擾得睡不覺呢，怎的你們都去了圓明園，卻單把留在府裡。」

牌的都停了下來，周婷抬起臉來，眼睛裡的訝然一閃而逝，看著宜薇見甫一出口就顯出懊悔的神，淡淡一笑：「八弟妹說的可是年氏？」

幾個妯娌互相換一換眼，良嬪皺了眉頭，就連德妃都眉心微擰，宜妃閉了兒不說話，皇太后正著牌，還沒想起年氏是哪一個來，鼻子上頭架著的玳瑁眼鏡下來，拿手去一托，正要問，就見周婷笑起來。

「這個年氏，子骨弱的很，頭一天來請安，就暈在我屋子裡頭，為了這，大妞二妞還病了一場，見著就害怕，我們爺怕再嚇著孩子，這才不跟到園子裡去，只等子養好了再論呢。」周婷這話說得，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家裡頭的事兒，誰也別想手，就算沒這回事，年氏想要再往跟前湊也是不可能的。

皇太后放下象牙牌：「怪不得你說大妞二妞病了，我瞧著那小臉都尖了一圈。」想了半天才想起個婷婷嫋嫋的影子來，先自皺了眉頭：「既然子不好，怎麼還往你前頭湊，你那兒那幾個，都還小呢。」

托了大妞二妞的福，皇太后也記得酸梅湯弘昭，跟最小的孩子五阿哥，兩個兒很有當姐姐的自覺，什麼新奇的事兒都要念叨講給皇太后聽，皇太后年紀大了倒跟孩子得好，什麼弘昭把腳到裡頭了，小弟弟噴出鼻涕泡泡自己大哭一場之類的，讓皇太后逗得大笑，也把周婷家幾個孩子記得牢牢的，提起來份自然不一樣。

宜薇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比原來沉不住氣了，心裡有些愧對周婷，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鬼使神差說了這樣的話，只低了頭囁嚅一句：「既病著，怎還彈琴，一彈就到半夜裡，四嫂使人去看看，我這夜裡頭可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