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子龍

在家休息三天后，四爺把弘暉送回宮裡了。弘昐也非要一起坐車去送，哥倆坐在車裡說了一路話，四爺騎馬在車旁跟著心很好。

快要到宮門時，弘暉漸漸消沉下來，他不說話，弘昐就以為他是不想回去讀書，安的握住他的手說：“沒事，十天后我和阿瑪一起來接你。”

這三天弘暉一直住在前院跟他在一起，兄弟倆的一日千里，比以前好多了。

弘暉的心事是弘昐不知道的。這三天他只是去正院跟額娘一起用了兩次膳，每次四爺還都陪著他去，吃完再一起回來。他一直沒有機會跟額娘在一起說說話。

而且，昨天晚上四爺單獨把他進書房，囑咐他在上書房好好表現。

“要用功讀書，不要讓阿瑪失。”四爺說著拍了拍他的肩。

當時弘暉很激，可過了一晚上他就想起額娘是要他在上書房裡藏拙的。經過宮十天的鍛煉，他已經學會從每一句話裡思索背後的意思。

大概是心虛的緣故，他仔細想想阿瑪的話剛好跟額娘待的完全不一樣。再加上這三天阿瑪好像是故意不讓他陪額娘，這讓他有些擔心。

額娘在府裡是不是委屈了？

他想跟弘昐說，讓側福晉不要欺負額娘，可又覺得這話說出來不對。而且弘昐是側福晉的兒子，他肯定是站在側福晉這邊的。

到了宮門口，四爺下馬，卻發現下車的弘暉臉並不好，明明跟弘昐在車裡說了一路的話，怎麼好像心還是很壞？他想是不是弘暉也不想去上書房呢？

他拍拍弘暉的腦袋安他，然後一手牽一個的進了宮。

一大兩小進了永和宮，德妃沒想到還有弘昐，招手把他們兩個都到邊說：“你們倆這一看就是兩兄弟，長得一模一樣。”

弘暉和弘昐互相看看，弘昐笑了，弘暉猶豫了一下也跟著笑起來。

德妃讓人帶他們下去吃點心，對四爺道：“你也坐吧。”

四爺坐下，德妃道：“今天雖然不必去上書房，但其他幾個阿哥也都進來了，一會兒就讓弘暉和弘昐去找小阿哥們玩吧。”

四爺擔心道：“弘昐還小，不如兒子帶他回府的好。”

德妃搖頭說：“哪裡小了？他都五歲了，男孩子就不能圈著養。讓弘暉帶弘昐出去跑一跑會有好的。”

比起只在過年時才進來的弘昐，在永和宮住了十天的弘暉承擔了半個主人的角，他領著弘昐到了偏廳，請德妃派來照顧他們的嬤嬤拿來點心，還問弘昐想吃什麼？

“娘娘這裡的點心可多了，花生五仁糕最好吃。”弘暉說。

弘昐很在這個時間吃點心，聞言客氣道：“那就嘗嘗這個花生五仁糕。”

嬤嬤拿來了，看到弘昐只吃了半個就放下銀筷還有些驚訝。

用完點心，哥倆閑坐喝茶。弘暉是個很規矩的孩子，娘娘讓他帶弘昐到這裡來，他就只會帶他坐在這裡，不會帶他去來個探險神馬的。弘昐左顧右盼，坐在椅子上不老實，卻也沒有跳下來四跑。

直到一個宮來說娘娘說讓他們出去玩，宮還說：“聽說三貝勒家的弘晟，五貝勒家的弘升都來了。”

弘暉聽懂了，放下茶道：“多謝姐姐，那我就跟弟弟去找他們玩了。一會兒弘曙來了，你他去找我們吧。”

弘昐開始沒明白，聽弘暉道謝才懂了，聽話的跟著跳下椅子，兩人手牽手跑到外頭，他才小聲問弘暉：“剛才那位姐姐是你去找那兩個人玩啊？”

弘暉小聲告訴他：“應該是娘娘的意思。”

弘昐高深的點點頭，心想宮裡說話原來都是這個味兒的。

一打聽，弘晟和弘升就在上書房前面的廣場上玩陀螺，兩人跑過去就聽見啪啪的鞭響。只見廣場上弘晟和弘升各站一塊地方，手中一條長鞭舞得看不見影，面前一個大陀螺正在鞭子下滴溜溜的轉。

弘晟自認在府裡學了幾手絕活，所以一回來就喊弘升來顯擺顯擺。看到弘暉和弘昐來了，高興又多了兩個觀眾，喊他們：“弘暉，你也來！”

弘暉讓弘昐站遠點，挽起袖子，喊隨太監拿來陀螺，一鞭就把陀螺起來了，幾鞭下去陀螺乖順的在他鞭下要上就上，要下就下。

弘昐也玩陀螺，他也不認生，喊弘暉的太監也給他拿陀螺來。

弘暉的太監自然知道這是府上的二阿哥，哪敢怠慢？可弘暉進宮也不可能帶幾個陀螺，就帶了一個，他只好跑去找別的太監商借。等他辛苦借回來就看到弘昐正在太子邊陀螺呢。

太監：=口=

太子是聽說幾個小阿哥都回來了，特意送兩個兒子過來跟堂兄弟們一起玩的。上弘昐這個不怕生的，見弘晰和弘晉是新來的，跑過去問弘晉：“能借我個陀螺玩嗎？”他大哥正跟別人比著呢，他不好打擾，只能找這個新來的借了。

弘晉雖然沒見過弘昐，但立刻轉頭喊太監再去多拿一副陀螺來，再問弘昐：“你是哪個叔叔家的弟弟？”

弘昐規矩的行禮：“我阿瑪是四貝勒，我弘昐。”

太子招手他過來，著他的小腦袋問：“原來是老四家的二阿哥，真是個好孩子。”

他的手指冰涼，大夏天的在弘昐的小腦袋上，凍得他舒服，他開心的笑著問：“你是伯伯？”

太子見這群侄兒倒是都很有耐心，何況弘昐不怕生，他也喜歡這樣的孩子，難得溫道：“我是你二伯。”

他穿著寶藍的常服，從服上弘昐也沒認出來，何況在府裡四爺和李薇給他科普時都是稱太子是半君，卻沒一個教他太子在他阿瑪的兄弟中排行第二。

所以弘昐直接喊：“二伯。”

太子從小見的都是人子，連這群進上書房的侄子們也沒一個不認識他的，這都說了是二伯了，還沒認出來？

太子被他逗笑了，對弘晰和弘晉道：“你們要好好照顧這個小弟弟，知道嗎？”

弘晰和弘晉也一臉好奇的看著弘昐。

等陀螺拿出來，太子一時技，把著弘昐的手了幾個花活兒，然後就在一旁教他怎麼出剛才的樣兒來。

太監看傻了眼，連忙放下懷裡的陀螺去弘暉。

弘暉正跟弘晟比著，一時沒注意弘昐，被太監提醒才看到弘昐在太子那邊，他趕扔了鞭子跑過去，弘晟正得意今天能把他們都比下去，一抬眼看弘暉扔下鞭子，連忙也停下來喊他：“喂！你不比了？”

弘昐剛剛到竅門，見弘暉跑過來還高興：“哥！你看！我會了！”

話音未落，就見弘暉沖過來對著太子就跪下了：“給太子請安！”

弘昐沒反應過來就跟著他哥一起跪，跪下後還抬頭看太子，迷茫得很。後面弘晟也跪下響亮的喊了聲：“給太子請安！”

太子心中輕歎，溫言道：“都起來吧。”對弘晰和弘晉說，“你們兄弟玩去吧。”

低頭看見弘昐，輕笑著拍拍他的腦袋，轉走了。

回去的車上，弘昐興的著四爺的胳膊說：“阿瑪，今天我見到太子二伯了！”一邊比劃著，“他還教我陀螺呢！”裡咻咻的。

四爺讓他坐好，道：“好，好，回去阿瑪也陪你玩啊。”

回到府裡，弘昐又對著李薇說了遍，李薇比較捧場，問他：“是嗎？太子長什麼樣兒？”

弘昐仔細想想，說：“跟阿瑪一樣。”一樣高，一樣年紀。

李薇想，這兄弟長得真像啊。

“不過他比阿瑪白，手很冰。”弘昐興的臉都紅了，“他還了我的頭呢。”了兩次！

旁邊二格格也認真聽著，說：“我都沒見過呢。弘昐運氣真好！”

李薇完全理解，穿來都二十多年了，還嫁給四爺，生了三個孩子，結果到現在宮裡的BOSS一級人只見過一個德妃，還是封側福晉進宮磕頭見著的。

以前國家一級領導人還能在電視上見見，現在只能聽個名兒。聽久了都快偶像了，難得一見。

二格格歎氣：“什麼時候我也能見見就好了，上的就行，就跟弘昐這樣似的。”

弘昐安：“沒事，姐姐，我學給你聽。太子二伯長這麼高，”他比劃著舉起胳膊，看不夠高乾脆站在榻上，“穿一藍底兒銀邊的袍子，系一條杏黃的腰帶，辮子到這。”他比劃了下腰下的位置，“他手上還戴著個黃玉的扳指。”出右手大拇指。

二格格一直認真的聽，頻頻點頭，不停驚呼。李薇怎麼看怎麼像見偶像現場，大學時郭小四到他們這市里參加活，幾個同學去了，回來說了幾百遍，怎麼聽都是‘人好多！電線桿上爬的都是人！還有人站車頂上！我們也想爬來著，被車主趕下來了！’。

李薇也跟著陪弘昐回味了一晚上的見太子實錄，直到四爺來攆他回前院睡覺去。

晚上，兩人躺在榻上，李薇想起就笑。四爺閉眼養神呢，問：“什麼事這麼可樂？”

說：“弘昐見著太子，高興的說了一晚上呢。”

四爺笑道：“小孩子，他回來也說了一路。”

李薇小聲問他：“兒子這麼喜歡太子，你嫉妒不嫉妒啊？”

四爺翻把拉過來，舉高手要打，被連三趕四的求饒，他道：“把你家爺瞧的眼皮子也太淺了，小孩子玩心重，這有什麼好嫉妒的？”

但這也證明太子單是這個份在世人眼裡有多重要。

四爺難掩複雜的想。半君不只是半君，他是跟皇上一樣站在神壇上的人。弘昐為皇孫見著太子就這麼激，可以想像那些平民待太子是什麼樣的了。

其實除下太子這層份，胤礽跟他們這些兄弟並無不同。就因為他在繈褓中被封為太子，就永遠站在比兄弟們更高的位置上。

弘昐在府裡因為見太子而興了好幾天，弘暉在宮裡卻見著了皇上。

皇上到上書房來，考了幾個小皇叔的功課，還把弘晰單獨出來問了問，餘下的小阿哥們只是皇上來，跪下迎接，皇上考人，他們站著看，皇上離開，他們跪送。

就算這樣，小阿哥們在剩下的時間裡也顧不上聽課了，先生在臺上講什麼都沒用，下面的人神早跑完了。

弘暉也是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皇上，那就是皇上？第二天見到弘晰，突然發現上書房裡幾乎所有人都在盯著弘晰看。比起他們還沒回神的樣子，弘晰就淡定多了，看起來一點都沒到影響。

弘暉無比清楚的明白額娘告訴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了。或許弘晉和弘昱沒什麼，但弘晰卻絕對是跟他不一樣的。

上書房裡，約約的有了一種特別的氣氛，好像自從皇上來過後，弘晰就有了超然的地位。連弘晉和弘昱也以他為主，以前雖然也有這種覺，但不像現在這麼明顯。

弘暉本來在四爺囑咐過後，確實打算認真讀書爭個第一，但現在他卻刻意的矮了弘晰一頭。除他以外，其他小阿哥們也是這樣做的。

先生佈置功課，默認弘晰先停筆。諳達教拉弓，弘晰第一箭，其他人才會跟在他後面。

大家慢慢以弘晰為首。

又是十天過去，大家又該回家了。

弘暉在永和宮見到了弘昐，他蹦跳著撲過來時，弘暉竟然有了他好像比弘昐大很多的覺。

“大哥，大哥！我來接你了。”弘昐開心的著。

弘暉扶住他，道：“快站穩，小心不要摔跤。”然後對德妃道，“弟弟年失儀，還娘娘勿怪。”

德妃微笑點頭：“弘暉這才是當大哥的樣子，好了，帶你弟弟下去用點心吧，一會兒你們阿瑪就來接你們了。”

一直到回去的車上，弘昐都很驚訝看著弘暉，他居然覺得弘暉變得好厲害，像大人一樣了。

毓慶宮，弘晰正躺在床上，額汗點點。太子坐在榻邊，不時的去試試他額上的溫度。太子妃坐在一旁，安他道：“太子勿憂，弘晰養養就好了。”

太子嗯了聲。太子妃擔心的看著弘晰。

弘晰這段日子力太大，好不容易熬到十天功課結束，今天一回來就倒下了，幸好沒有發燒，他們也就沒有喊太醫。都說久病醫，和太子都能看出弘晰這只需要用些安神靜氣的藥丸子就行，重要的是讓他放鬆下來。

這麼小的孩子，一下子了上書房裡一群小阿哥裡的頭領，他不能推辭，只能默認接，然後樣樣做到最好。

太子看著弘晰，想起的卻是自己。他三歲就開蒙，正式出閣讀書卻是在十歲時，先是朝臣上摺子請旨，皇上下旨準許，挑選吉日，曉諭群臣，拜天地列祖列宗孔聖，他才正式出閣讀書。

那不是他第一次面對群臣，卻是第一次害怕自己做不好這個太子。他還記得拜之前就有禮部的員來教他當日的儀式如何進行，演習了半個月。到了那天，他本沒記清都拜了誰，跪了幾次，只記得聽到太監細長的聲音喊著‘跪’，‘叩’，‘起’，一遍遍，不知道重複了多遍。

那天晚上他就失眠了，一整晚睡不著。第二天皇上發現，先是訓斥，之後……

皇阿瑪摒退太監宮，親手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床上，著他的頭說：“保，朕知道你的多害怕。朕也害怕。”

當時的他問：“是因為害怕保做不好嗎？”他也害怕讓皇阿瑪失。

“不是，”康熙抱住胤礽，十歲的孩子正在條，一摟就是一把骨頭，他知道胤礽瘦這樣不止是長個子，還有他每日辛勤刻苦的緣故。

“朕是怕……失去保。”康熙輕歎道。

仿佛同樣的夜晚，太子坐在弘晰邊，握住弘晰小小的手，他明白了當年皇上的心。

他也在怕……怕失去這小小的孩子，怕他的期垮這小小的軀。

可就算他再怕，也只能推著這個孩子往前走。

胤礽的心裡混雜著愧疚、理解和酸楚、苦，最後化為邊的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