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彈琴

皇上和太子都出了京，各部的大人們就忙起來了。直郡王難得窩在府裡，府門閉，誰來門房都是一律擋駕。

子可以收，但什麼時候回不好說。要見郡王爺？抱歉，我們郡王爺這會兒沒空啊。要見福晉？福晉歇著呢，說了眾位親朋都擔待些，等好了再親自向各位致歉。府裡大格格？去親戚家了，大阿哥？在宮裡念書呢。

不約而同的，京裡各府的貝勒爺都閉門謝客了。

提著豬頭都不著廟門，各路等著套近乎拉關係的地方大員、豪紳拿著名都送不進去。

這時就現出門下奴才的好來了。

主子們不見外人，不會不見自家奴才。各府的爺們雖然是閉門謝客中，但手裡的忠心奴才卻反倒多了不。

當不奴才的只好玩命送禮，還不到六月，今年的冰敬就送到各府門房，紅包等也是使勁往門房下人的手裡塞，只求這些看門的祖宗把金銀好往懷裡揣的時候，不忘在主子面前提一句他們的名字。

早年聽說某大人千辛萬苦走通門路送了某位爺一份大禮，只因沒附上名，門房把東西送進去管家錄上名字時，趙志敬記了趙志京。偏這位爺對禮十分滿意，從當年走關係通門路的吏部考評名單上真找出了趙尉，人家字志京。就把這位的考評記了個優等，升到一個魚米之鄉去當父母了。

真趙志敬只得了個中平的考語，不但沒升，連位都沒保住，平調到了個土地貧瘠，滿鄉刁民的地方當去了，下一次考評時更慘，因為窮山惡水出刁民的緣故，他當然也沒撈著錢，不但沒了進京尋門路的銀子，連給上峰的銀子都沒給夠數。上峰一見此人如此無用，直接找理由免了他的職，換了個更機靈懂事的上去。

有這麼個淋淋的教訓在前面押著，找門路的那些人都快練著狗鼻子了。這時誰要能在各位爺跟前遞上一句話，那就是他們的親爹！

此時在李家，李文璧正在準備出京的事。吏部的調令已下，他這就要包袱款款當去也！陪著他去的有他的兩位老師，現在領著他給的銀子了他的師爺。但李文璧還是當人家是先生敬的，就那一年二十兩銀子，怎麼可能留下像兩位先生這樣的人才？

除了兩位馬師爺和杜師爺，還有自從傳出他要當後前來自薦的一群文書啊，清客啊共十九個人。各各都有一手絕活兒，其中一個方瞻的，他的絕活就是喝酒如喝水，喝多都不醉。李文璧本來覺得這人是來騙吃騙喝的，可覺爾察氏認為日後出去吃席幹嘛的，方瞻可以用來擋酒嘛。很有用的。

還有，打算跟著兒子出去過老封君這等福日子的李老太太一枚，怕他出去後勾搭小妾的太座覺爾察氏一個。大兒子李藝提前一步走了，他要去打前哨。在老爹老娘沒到之前，找到房子，租下，打掃，雇人，再打聽下當地的護符都是哪幾家，先套個近乎再說。

小兒子李英還沒娶親，覺爾察氏怕他人小不在父母邊再被人哄騙，帶著一起走。

於是整個李家只留下了老二李蒼和老三李笙。

小時候李薇抱怨過，怎麼就的名字最複雜？阿瑪你知道一條街的小姐妹們繡手帕我最費線嗎？

大弟也抱怨：“姐，我們的名字都是從你起的，我才最該抱怨吧？我是長子啊！”然後被覺爾察氏拍掌，“不許跟你姐沒大沒小的！”

李薇往下四個弟弟生的非常平均，挨個都差了一歲到一歲半。李家老太太都說是李薇帶了個好頭，才一口氣給李家牽出來四個弟弟。

最絕的是，個個長得都不如。

所以老太太從小就說李薇：“這丫頭最鬼了！瞧瞧自己個長得，再看下頭幾個弟弟長的。可見好東西都留給自己了，不但自己最早蹦出來占了先，還把阿瑪額娘的好東西全摟自己上，一丁點沒給幾個弟弟留啊。”

李薇：“我要冤死了！求包青天！”

小時候大家坐一屋子裡，和老太太總這麼一逗一捧的惹滿屋子的人笑。笑完看下頭坐著的四個弟弟一模一樣的咧開傻樂，心疼的想，怎麼個個都長得跟乍開的蘿蔔紅薯似的？跟著自己的臉，再看看坐一旁的李文璧和覺爾察氏。

李薇：這對夫妻絕對是真！

李文璧看覺爾察氏確實是哪兒哪兒都好，他還給取字‘娘’，李薇六歲時聽到過一回，整個人都炸裂了。

但他是真心去欣賞覺爾察氏的。

李文璧是這麼想的，他覺得自己不能狹隘的用平原人的眼去看覺爾察氏，而應該用滿人的眼！所以，覺爾察氏個頭低骨架子大才是的，因為這樣才能在寒冷的草原，在逐草而居的族群裡活得好，所以這樣的覺爾察氏正是他們本族的人！

的手關節大，這是為了好幹活，趕羊殺羊剝羊皮全都要靠這樣的一雙手。黑更是為了適應那沒有一棵樹的草原。

所以覺爾察氏才會有那麼多的追求者。

相比之下，李文璧覺得自己完全不符合滿族人的審。比起那些膀大腰圓的滿人蒙古人，他太瘦弱了。

他憾又擔心的對覺爾察氏說：“嫁給像我這樣的人，讓你委屈了。”

覺爾察氏：“……”他不是在說反話吧？不對，他這人沒這種腦子。

李文璧歎氣：“唉，我太沒用了。”不會騎馬，不會拉弓，不會放羊，家裡連把腰刀都沒有。

覺爾察氏：“……”有時是沒用的。

他還努力學習拉弓騎馬，也是想讓自己變得有用一點。覺爾察氏卻只想讓他更健康點，知道他的願是練到能上馬拉弓中百步之外的兔子後，就拒絕他再朝這個方向努力了。

沒有結果的。

這樣的丈夫，怎麼可能放心讓他一個人去外面當三年？反正兒子都大了，兒也嫁了，老人也可以跟著走。覺爾察氏才不會留下看家呢。

於是，李薇的二嫂就來看了。

李薇的大嫂是早就看好的，是李文璧老友家的閨，兩家是通家之好。早在李薇沒選秀，前程未卜時，兩家就商量好了他們的親事。李薇前腳進四爺的後宮，李藝後腳就親了，前後只差了半年。

還是因為之前家裡都在忙選秀的事不出空來，的前程一定，李家就能舉全家之力忙李藝了。

李薇熬了十年才升側福晉，之前跟家人資訊不通。兩個弟弟親都沒顧上把手，別說去吃席了，人帶聲恭喜都沒機會。

幸好大家也都理解，而在高位，有些人上的欠缺大家也都能包容。

李藝是早定好的親事沒辦法，到老二李蒼時，李家大門都快被踏破了。有個在宮裡嫁給阿哥的姐姐，這日後前途還用說嗎？那時雖然還看不出李薇在宮裡混得如何，就連李家自己都不清楚，外人更不知道了。

但李蒼做為一個潛力還是很歡迎的。

李文璧作主了大兒子的親事，早就說下麵的都放權給覺爾察氏。想讓自己挑喜歡的兒媳婦。結果覺爾察氏就給李蒼挑了個六親死絕，只有兩箱嫁妝，還半數是舊的媳婦來。

只是這姑娘就是有一百樣不足，僅一樣就能補齊。

姓佟佳氏。

這姑娘雖然姓佟佳，但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呢，這一支也早不知道偏到哪裡去了。佟佳起源與遼東，是遼東巨族。孝懿皇后那邊大約是嫡支，要跟二嫂扯上關係那就必須翻族譜了。

不然二嫂一家也不會死了都沒有搭理。

托了的好姓，附近鄰居一是看可憐，二是想結個善緣，自父母親族全掛完後一家省一口把給養大。到了可以親的年紀，一堆人就搶啊。

李薇是第一次跟這位二嫂聊天，見風趣得很，就留吃飯多說一會兒。

二嫂笑道：“那時，還真有人打算把我騙走呢。有個大娘，先是說尋親，到我家裡來借水喝，打量了我好幾眼走了，出去找了我們那地兒的地保，回來就說是我額娘的堂弟媳婦，七轉八繞的幾乎沒把我繞暈過去。在我家住了兩個多月，待我親熱又，還給我買了好多東西。四鄰街坊都知道我家來親戚了，要把我領走。當時真是差一點就被騙走了。”

李薇好奇的問：“那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二嫂調皮一笑：“當時我就騙來著，其實我額娘的幾個堂弟都沒留住，養大的就三個堂姐。要說是我堂姐家的親戚，說不定我還真被說心了呢。我又不指過好日子，有吃有穿就行。”

李薇：呵呵二嫂好聰明。說得也是哦，家中沒大人自己一個人撐到嫁人，還挑了李家這門算經濟適用的親事。這雙Q能一般嗎？跟二嫂一比就渣渣了。

兩人聊著又說起了今年的選秀，誰知二嫂又有故事。

“當年我也想去拼一把的，誰知被人把名字給抹了。第一關就刷下來了。只好回家。”

李薇總覺得二嫂這時的表讓印象深刻。

晚上，四爺過來後就問：“聽說你家裡人今天來了？”

半個月前他就人通知李文璧可以收拾行李，等調令一到就出發。誰知杜如海送來的消息是李家打算全家都跟去，就留兩個兒子在這裡。

他想李家也差不多該進來給素素說一聲了。

李薇侍候他換上服，道：“是我二嫂來的，阿瑪接了吏部的調令，昨天各手續都辦好了。十七日是吉日，宜出門。阿瑪他們這天就走。”

說到這兒，抱著服歎道：“這一走，又不知道幾年能見面了。”

四爺轉過，一把走手裡的服扔給玉瓶，逗道：“又爺的服！”

李薇這才發現又皺了一件，略尷尬道：“爺要不要來杯茶？”

玉瓶早早就準備好了，四爺問：“哦？又是你說的那什麼烏梅甘草茶？直接給爺來碗酸梅湯吧，別糟蹋爺的茶葉了。”

李薇最近喜歡做各種甜茶。蜂柚子茶沒有，但陳皮也可以拿來試試。檸檬紅茶找不到檸檬，只好拿山楂、烏梅等酸的一個個試過去。誰讓六月沒桔子呢？

四爺在書房也喝到了的新式茶，閑著沒事時喝幾口消遣消遣，總能引他發笑。

可素素親手給他捧上一碗茶，然後就躲到外面去了。

他當又在弄什麼新東西，就歪在榻上等著。

結果，不過一會兒，先是聞到一淡淡的青香香味兒。青香香如其名，蒼青，聞之如竹林樹蔭之中。一般講究些的琴師都用這味香。

他有了預，果然屏風後傳來嫋嫋的琴音。

《竹下曲》。

四爺閉目聽了一會兒，忍住笑起來到屏風後，見正認真的端坐在琴前，旁邊的玲瓏香爐正冒出白煙。

只是素素的神嚴肅認真，細觀殺氣騰騰，與《竹下曲》的悠然格格不。

而且他來之後，素素更僵了，是把《竹下曲》彈出了幾分殺氣。

他站到後，戴上玉瓶奉上的琴指，伏下把雙手放在琴弦之上，略一沉氣幾手撥，再一變調就是一曲傲骨錚錚的《竹下曲》。

李薇被這沉重的急弦激得心都跳得快了！就跟聽現代低音炮那種心臟也跟著一起咚咚跳的覺。

然後他十指一轉，輕撥琴弦，弦音輕緩人。這才聽出這還是《竹下曲》，剛才的手都被嚇停了，現在聽起來，他倒是故意把幾段音留給來補。

試探的和上去，四手連彈。被他帶著，彈出了從來沒這麼好聽過的琴曲。

一曲終，就跟完一件大事一樣滿足。

轉激的摟著他道：“再彈一曲！再來好不好？”

四爺笑看著：“這又是你的新主意？彈琴給爺聽？”

李薇耍賴的埋在他懷裡，不好意思的說：“我彈得不好，一直不敢在你面前彈的……這次也是練了很久才敢試試。”

他摟住笑道：“你啊，沒長這弦就算了，何必難為自己？”一邊抓住的手說，“還騙爺說是紙劃的，虧你能想得出這個理由。”

前幾天練琴，指尖被弦割了一下，四爺問起就說是紙劃的。結果他就讓玉瓶把東小院的紙都切邊，連的戲本子都沒能倖免。

他在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爺都被你哄住了，你這壞東西……”

李薇趕轉移話題，沒想到四爺的琴彈得這麼好，好奇道：“爺彈得真好。”

他手撥了下弦，笑道：“以前你沒進門前還彈過，後來漸漸就沒這個功夫了。”今天倒是被素素提起了興致。

他坐下，重新換了一爐香，靜靜的彈起來。

李薇第一次見這樣的四爺，看起來有些出塵。竟然不敢湊上去撒了，就坐得遠些靜聽，讓玉瓶去告誡院子裡的人都不許喧嘩，避著點西側室這邊。

琴聲傳出東小院，正院裡福晉聽到的琴聲，閉目細聽了陣兒，問道：“這是哪兒傳來的？彈得真不錯。”

莊嬤嬤出去看了看回來道：“是東小院。”

福晉怔道：“沒想到側福晉的琴這麼好，以前倒是沒聽彈過。”

莊嬤嬤笑道：“聽說爺剛過去，大概是彈給爺聽的。”

福晉品品琴音，點頭道：“琴音婉約纏綿……好琴。”

另一邊屋裡，大嬤嬤讓人把窗戶和門都打開，屋裡的丫頭不許出聲說話，捧茶賞琴，歎道：“有幾年沒聽過了。”

一曲一曲又一曲，四爺痛快的彈了一下午的琴。整個人都像是被滌淨了一樣，神清氣爽。見他起，李薇趕取下琴指，見指關節都被勒紅了，心疼得拿藥來。

他心正好，見素素如此關切，安道：“別管這個，爺彈得好不好聽？”

李薇趕用力點頭，非常可惜的說：“好聽！很好聽！”就是不能錄下來！穿越時要能帶個手機就好了！

“好聽怎麼還皺眉？”四爺哪會看不出。可惜什麼呢？

歎道：“就是……我想常常能聽到就好了……”求手機……不必太好，聯想還是清華同方幾百塊的就OK，最重要是能錄音啊。

誰知四爺噴笑著摟著道：“好，好。爺一定常彈給素素聽。”說完低頭看了一眼，略帶驕傲的虛點點：“真是爺的小醋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