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八章 一盞心燈

太醫走時待那藥多只能喝三幅，要是晚上不再夜驚，那就好不要再喝。還有，他聽石榴說弘暉喝過一次安神湯，道孩子好不要用安神湯。

“多讓孩子寬寬心，這比什麼藥都強。”太醫家裡幾代都是看兒科，兒科又稱啞科，小孩子哪哪不舒服，他自己一般說不清楚，所以太醫早練了一雙厲眼，看到弘暉時就看出這孩子心事重，問診時就會說沒事，已經好了。可面發白，，眼神驚惶。明擺著是沒好。

大概是見阿瑪額娘被他鬧這樣，有些過不去。

出府前，他猶豫再三，還是囑咐四貝勒道：“四爺，小老兒托個大，貴府大阿哥……年紀尚，四爺還是寬著些好。”

有了太醫話，四爺也擔心弘暉，就不再強要他挪回前院休養，讓他留正院，讓福晉好好安他。

太醫說了藥不可多喝，福晉就讓人把藥撿回來後先備好，等晚上睡覺前再熬給弘暉喝，要是今晚沒事，那就只用這一副。

弘暉昨晚就沒睡好，夜驚是一個，等太監把福晉和四爺都來後，他這屋裡屋外都是人，醒來後就沒再睡著。四爺要他睡，他就乖乖躺下閉著眼睛，暗地裡卻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屋聲音。

等大半夜把太醫都給喊來了，他覺得難堪了。幸好太醫說他沒什麼病，藥也是可用可不用，能自己恢復過來就不必喝了。

弘暉就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就是熬一夜都不再做惡夢了。

他特地來太監囑咐：“晚上我要是再做惡夢了，你悄悄把我喊起來就行了，別驚阿瑪和額娘。”

他太監今天就差點挨了板子，還虧得他夜裡警醒過來看了一眼阿哥，四爺說他板子先記下了，要是日後不心侍候，連今天板子一塊打。

反正主子有事，倒楣都是下人。阿哥只要有個不舒服，他們就是現挨板子，連求饒都沒用。因為要是他們照顧得好，阿哥怎麼會生病？

太監哪裡敢應？立馬跪下拼命磕頭。

弘暉見他幾下就磕得腦門見，馬上小聲喝止他：“行了！起來！”他正怕再讓額娘憂心，他太監腦門帶傷出去還能不被人看見？這又是一個事！

太監不敢再磕，灰溜溜退出去，以袖掩額躲到角屋裡把臉洗乾淨，還借了丫頭來，好遮住傷口。阿哥一貫不給福晉添麻煩，問他什麼都說好，什麼事都想自己做得好好，不四爺和福晉一點心。

主子這麼上進，他們這些下人自然不能拖主子後。

小太監撲上，仔細看看遮住傷口了才敢出去，就是人人一見他都說他今天臉看起來特別白。

弘暉事鬧了一夜，早上四爺自然忘了人去通知烏拉那拉家人不必來了。結果他們一早過來，順利進了府，得到卻是弘暉阿哥需要修養消息。

福晉也是才想起昨晚四爺跟提過今天要帶弘暉去跑馬事，想讓弘暉好好休息，就不他們進來了，再把昨天特意準備給他們禮拿出去。

生額四人穿戴整齊進來，打了轉又出去了。

拿著禮也不好幹站四爺府門口，生額幾個只好往回走。出了這條街，生額拉住馬，猶豫問其他兄弟：“剛才是不是該去向四爺請個安？”

進府一趟白進了？沒見著弘暉阿哥，那是因為阿哥後院，他們二道門外就停下了。可過府一趟，難道不該給主子磕個頭？

生額都猶豫了，剩下三個就說不出‘咱回吧這安不必請’這樣話來。

於是四人調轉馬頭，再回到四爺府。

門房剛才就見過他們，再問：“幾位小爺可是有什麼拉下了？”烏拉那拉家人，怎麼說也是府裡自家人了，門房自然不會不客氣。

生額道：“請這位大人通稟一聲，咱們想給四爺磕個頭。”

哦，求見四爺。

門房這回就把話遞到前院去了。不多時就有人過來請他們進去。

一路來到前院書房，書聲朗朗傳來，生額幾個聽見有人讀書，馬上頭看是不是弘暉阿哥。只是隔著窗戶看不清楚人影。

剛安拉拉生額服道：“不是咱們小主子。”

四人仔細一聽，果然不是。

另一個道：“聽說府裡還有兩位小主子，是……”說著把後面話吞回去沒敢直說，可四人都知道啊。烏拉那拉家不說時刻盯著四貝勒府，也不至於連府裡有幾位主子都不知道。

李側福晉，那可是他們烏拉那拉家響噹噹人。

四人家裡偶爾見到叔伯嬸子說話時，個個眉眼飛從不敢直呼其名，跟有什麼忌諱似。搞得家裡小輩提起這位側福晉，也是噤若寒蟬。

他們想像中，這位傳說中側福晉不說是狐貍托生也差不多了。

四爺正給兩個兒子講課，出了弘暉那件事後，他也不自覺和了些，講課都不敢講深了。以前一早上至要講兩篇，今天講一篇不說，佈置下抄寫也只有寥寥十遍而已。

烏拉那拉家四個哈哈珠子也算是自家子侄，四爺想著人既然來了，不如就進來說說話，若時間合適也可以留一頓飯。

正好弘昐和三阿哥已經完抄寫，四爺正閱看，三阿哥捧著自己那十遍狗爬字專心看阿瑪批閱哥哥，一抬頭就見到四個不認識小哥哥站門外。

他把自己字往桌上一放，蹬蹬蹬跑過去問：“你們是誰？”

生額帶頭撲通撲通四人就跪下了，齊聲道：“給小主子請安。”

三阿哥很有大將風度一揮手：“起來吧。你們是誰啊？是阿瑪給我找哈哈珠子嗎？”

他見過弘昐哈哈珠子，四人全是四爺專門挑門下奴才家兒子，這四人跟弘暉一樣，來十天歇三天。他們來時候是住府上，弘昐寫字他們磨墨捧書，弘昐拉弓他們抱箭，弘昐騎馬他們牽馬。

雖然不比弘暉都是母族表兄弟那麼親，但也是四爺仔細挑選，都是這些年投到他門下非常忠心奴才家裡孩子。

三阿哥日後也是這樣。沒辦法，李家不像烏拉那拉家那麼大，能找出不族中子弟送進來。李家滿打滿算才有李薇四個弟弟，還只有三個親了。李文璧那一輩親兄弟是只有他一個留下來，其他都是堂表兄弟，跟李家不算親熱，而且也實不了四爺眼。

四爺原本也是很想抬舉李家，無奈連弘昐一個四人都湊不齊，乾脆也不費這個勁了。要是選進來一兩個，弘昐難免親近自家人，四個哈哈珠子就要分兩邊，無異這對弘昐不是好事。

三阿哥只知道哥哥比他多了四個人陪他玩，跟太監可不一樣。他也想要就去求四爺，四爺就告訴他日後會給他。

這個日後三阿哥理解裡，差不多也就是今天了。就這他還嫌時間太長了呢。

他話一出口，原本都起來了生額幾個差點再跪下去。幸好四爺和弘昐都聽到了，比起弘昐嚇了一跳，四爺只是覺得好笑，喊三阿哥回來，也把生額等進來，道：“這是你大哥哈哈珠子，是福晉娘家人。你們喊哥哥就行了。”

生額趕推辭道：“奴才們不敢當。”被四貝勒府三阿哥喊一聲哥哥，要折壽了。主子管奴才哥哥，這是抬舉。奴才敢接，這放肆。

他們要真敢答應一聲，回去屁非被打爛不可。

三阿哥馬上也回來見客狀態，文縐縐道：“是我失禮了，諸位哥哥莫怪。”

生額幾人連連擺手：“不怪，不怪。”哪裡敢怪？小主子您別開玩笑。

弘昐也上前與他們見禮，互相躬拱手，當然生額等是側避開。

四爺見正好有客到了，蘇培盛：“去後面看看，弘暉要是這會兒好些了，就出來見見人。”

蘇培盛親自過去請。去正院傳話非他不可，敢張德勝跑一趟都是他怠慢了。

弘暉正屋裡歇，丫頭和太監也不敢他看書寫字，恐怕費了神，只道‘哥兒歪一歪吧’。難得輕閒下來弘暉反而不習慣了，屋裡如困般轉圈。

蘇培盛話算是來正是時候，他忙道：“沒事了，我這就隨蘇公公去。”

兩人先去跟福晉說一聲，福晉有心讓弘暉多歇一會兒，可是四爺，也不好攔，只能囑咐弘暉：“見見人說說話也好，只別太耗神了，也別騎馬拉弓。說完了話就回來。額娘人給你燉了湯，一會兒用一碗。”

見弘暉與蘇培盛走了，站門口擔心著他小小背影，遠看顯瘦小。

前院裡，四爺正生額四人寫字給他看。馬上就要用午膳，也不好他們去拉弓跑馬，考他們功課又顯得太正式了。

四爺對自己一筆字還是自信，他們寫出來指點一二，既顯得親近，又夠溫和。

弘昐兩個也跟著一起寫。弘暉來時，屋裡人正寫著，四爺看到他，也不他見禮，招手他進來小聲道：“你也去寫兩筆。”

站桌前，一拿起筆，弘暉一上午焦躁都沒了，他深呼吸了幾下，一氣呵寫了一篇《勸學》。荀子這篇文近兩千字，他寫完時候其他人早就收了筆了。生額幾個很習慣過去幫他鋪紙磨墨。

弘昐和三阿哥站一旁，三阿哥小聲道：“大哥好認真……”

弘暉寫時候，確實整個人給人覺都不一樣了。如果說平常他是溫和善，寫字時就顯得淩厲了幾分，嚴肅了幾分。

四爺以前看到只會覺得弘暉這有氣勢，現卻覺這孩子太張了。有時人要悠著勁來，旁人都使三分力，你使十分力只會顯得不合群。

剛才弘昐和三阿哥都知道他要看是生額四人字，他們兩個只是陪著寫而已，所以只要不丟臉，不被人比下去就行。所以弘昐寫了兩首詩，三阿哥抄了一首。

生額四人倒是都寫了自己拿手，練得好一篇字，長短不等。有短只有一首詩，有長也是像弘暉這樣一大篇。

不是說弘暉這樣寫得不好，他是主子，他幹什麼都是好。

只是事事全力以赴，人怎麼能頂得住？獅子搏兔用全力是肚子，不時候猛也不會見一個獵就咬死殺掉。

弘暉，他把自己得太了。

四爺歎氣，應該要讓他學會放鬆。

評字時，自然弘暉佳，弘昐次之，生額排第三，其他人依次，三阿哥字四爺沒評，只是了他小腦袋就讓他下去了。

四爺一人賞了點東西，弘暉和生額四個都得了厚賞。留他們用了午膳，才弘暉回後面，生額四人告辭。

他對弘暉道：“回去不必急著溫書，去一回陀螺吧。上次不是有一手練得不夠？”

弘暉這次宮裡沒顧得上陀螺，宮裡堂兄弟們都會比著這個。他不算很有興趣，聽了四爺話也只當一件功課來完。

回到後院，人拿來陀螺就練起來。

福晉坐屋裡看著，算著有一刻鐘了，就他停了，進來喝了補湯讓他回去歇著，道：“玩這個不著急，等你好了再玩。去歪一歪吧，養養神。”

晚上，弘暉喝了藥，努力熬到三撐不住睡了。守夜小太監就睡他腳榻旁，一夜都不敢睡實豎起耳朵。幸好，大概是太醫藥好，這一夜弘暉沒有夜驚。

四爺與福晉都松了口氣。剩下兩副藥就收起來了。

三天過去，弘暉回了宮。當晚夜驚。

德妃睡前面，聽宮報了就起去看他。宮已經侍候著弘暉換過服，德妃進來，弘暉要下床請安，被止住了。

坐弘暉榻前，握著他手說：“小孩子都驚一驚，你十四叔小時候也夜驚，常鬧得我不得安寧。”面帶微笑語氣和說出來，弘暉也不張了，原來夜驚不是那麼嚇人事，常有人這樣啊。

德妃人上了一碗熱子，弘暉捧著：“別喝太多，喝個半碗就行。不然夜裡尿多也睡不好。”

看著弘暉用了半碗子躺下，外屋等到弘暉睡實才走。

回到寢殿，人喊來弘暉太監，不必發話，自有嬤嬤去問，兩三句就問出弘暉府裡就驚過事，還請太醫開了藥。

德妃歎道：“丁點小事也鬧得這麼大，這孩子怎麼能安心？傳話下去，不許侍候阿哥人大驚小怪，再驚就給他一碗子，用半碗就他歇下。”

等人退下，嬤嬤勸道：“大概是因為阿哥是長子，四爺才張了些。”

德妃靠枕上，反正也醒了，也睡不著了，道：“越是長子才越要養得糙一些呢，下面反倒可以細些。上頭心不寬，下頭怎麼活啊？”

四爺府東小院裡，李薇趁機拿這個當危機教育給弘昐上課。

“若是你遇到這樣事，該怎麼辦呢？”問。

二格格道：“告訴長輩。”

弘昐也道：“告訴長輩們。”

李薇道：“長輩讓你忍耐呢？”小學時就發生被男孩欺負事，上輩子父母就教要好好跟小朋友相，被男孩欺負找老師云云。

後還是李薇自己解決了這件事，那個男孩再次欺負時，舉起凳子要打他，把他嚇哭了。

這是李薇為數不多彪悍事蹟之一。

長大後都還記得當時心：我還沒打呢你哭什麼！我還想哭呢！咱倆比著哭好了！

挨欺負就找家長雖然很挫，但有時家長也不願意給你撐腰，你就只能靠自己了。弘暉當時肯定是出不來，四爺得到消息時這事已經好幾天了。宮裡是個什麼景他們都不知道，能整弘暉這麼長時間，肯定不是一般二般人。

二格格一揮拳：“打回去！”

李薇心道，這肯定是我閨！

不過這種暴力手段不能鼓勵，搖頭道：“不算好，因為你不一定打得過人家。比武力時應該考慮到兩邊武力差距。”當時就是知道靠自己和小姐妹打不贏男生才拿凳子，沒想到凳子輕一下子就舉過頭頂，真就舉著嚇唬了那男孩一下，沒敢真砸他，他就嚇哭了……

二格格還考慮後續招數，弘昐道：“我裝病。”弘暉被欺負事他知道後，也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要怎麼辦？得出結論打不過又不想繼續挨打，只能裝病了。

李薇繼續搖頭：“也不好。你知道宮裡怎麼治生病孩子嗎？先兩天，每天只能喝粥。然後再給你開藥。如果欺負你人給你喝奇怪藥呢？”

弘昐也發現這是個餿主意了，皺眉繼續想。

李薇其實只是想啟發他們一下。府裡還是和平得多，府外有惡意人非常非常多，而且你常常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整你。

弘暉這個就是無妄之災。聽四爺提起時，發現他居然一點都不張，還有心跟玩笑。

迎著不解眼神，四爺笑道：“不必介意。他們也只是想逗逗我，真了弘暉就結仇了。只是打幾個奴才而已，也沒下重手。”

忍不住問：“爺就不擔心孩子？”

他平靜道：“這點小事就了方寸能什麼事？爺兒子，不說這個年紀就要跟曹沖、甘羅相比，至也不能是阿斗，遇事只會靠座下猛將良臣。”

李薇才知道四爺對兒子這麼嚴厲，簡直是古代版虎父啊。

為免弘昐幾個日後遇到阿瑪這樣嚴酷考驗被考糊，還是先替他們打下預防針吧。所以，真了弘昐兩天，讓他會一下裝病是個多糟主意。

一頓就眼冒金星弘昐真後悔了，真到那一天，他本不能保證自己能堅持幾天。

“任何時候削弱自己都是蠢，你需要只是越來越強大，而不是為了一些外界理由讓自己變弱。”李薇告誡他，“只有強者才能無視世間一切謀詭計。”

弘昐仿佛明白了什麼，眼前好像緩緩打開了一扇窗戶，給他耳目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