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李薇記得在現代時看過一個說法，道皇帝家才是最不講規矩的。皇上看上誰了都能娶進來，後宮裡姑侄，姐妹比比皆是。

小宮當皇后也不奇怪，洗腳婢、舞也有。

不過站在皇家的角度就是另一回事了。要知道規矩可不是管皇上的，千辛萬苦做到皇上這份上，不就是圖一個無拘無束？世間萬皆在腳下稱臣，要幹嘛都行。

這就是當皇上最爽的地方。他能管天下人，可天下無人可管束他。

至於給天下人定的規矩多，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就是靠這些條條框框來管人的。

論起皇親國戚，世家大族，他們的嫡庶那麼嚴格，敢有僭越那就是殺頭大罪，不等外面人打進來，自家裡頭就先綁了。

這都是對統治階級有利的。

就像四爺之前卡安郡王府的爵位，用的就是無嗣。這個無嗣是指沒有嫡出子。其他小老婆生的統統不算，過繼的也不算。反正皇上說不算就不算。

換皇帝家就沒這規矩了，不讓庶出子登基那皇位早幾百年就傳不下去了。

但麻煩就在弘暉現在還不能皇帝這份特權。他現在要按宗室來算，所以戴佳氏死後，他新娶的側福晉不能扶為嫡福晉，只能再給他指一個繼福晉。

人選倒是不缺，去年選秀剛過，四爺很快就圈出了四五家，等回京後再細看。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戴佳氏並非無出，有一個大格格。在弘暉現在屋裡就這一個孩子來看，哪怕烏拉那拉氏這一胎平安生下來還是個兒子，也影響不了大格格的特殊地位。

戴佳氏去後，大格格只會更寵。不管是太后還是四爺都會更加的關心。

看在大格格的份上，繼福晉的出就不能越過戴佳氏。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必須這麼做，但有些人味的家裡都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挑個不如原配的繼妻。

京城裡因為戴佳氏的去世，給初春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影。

初春本是遊春賞玩的好時節，現在各府的宴飲賞花等事都了，幾乎沒有人約。

戴佳氏的葬禮辦得並不冷清。弘暉雖然現在還是個頭阿哥，但未出宮的阿哥一應供奉都是以親王論的。所以戴佳氏的葬儀是親王妃的規格，還在此之上稍稍抬高了一點。

稱得上是厚葬了。

收殮之後奉于田村殯宮，什麼時候歸葬這個就不好說了，有的停個十幾年也是有的。

太后雖然在萬歲爺出巡前就已經去了暢春園，宮裡還是沒有大肆舉哀。因為戴佳氏是小輩，宮裡還有皇后等四爺的妃嬪，西六宮裡還有幾位太妃嬪。不能驚擾長輩們，所以在棺材抬出去後，宮中已經不能再掛白了。

只有大格格還堅持穿素布麻，不戴釵環，每日只肯喝稀粥，不出幾天就熬得面青白。

弘暉忙完了戴佳氏的葬事，接到聖旨道讓他送大格格去避暑山莊。

他回來先人過來問大格格最近如何，聽說哀毀過甚，幾要傷，不免發怒道：“你們就是這麼侍候大格格的？”

他到現在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不管在外人眼裡如何，他心裡是十分看重大格格的。平時雖然不常過問，那也是認為有二三十個人侍候著，他的心思也一向考慮不到這上頭。

現在聽到娘嬤嬤等人就這麼放任大格格，自然要惱了。

娘等人紛紛磕頭求饒。戴佳氏一死，他們能指的只有大格格了，如果以前還敢說教一二，現在連這點底氣都沒有了。何況戴佳氏本並不懦弱，教出來的大格格自然也有一點主子譜。

戴佳氏一去，大格格更執拗了。

弘暉理都不理，扔下一句道：“一人賞二十板子，拖到外頭去打。”

他來到戴佳氏生前的屋子裡，這裡的一桌一椅還是舊時模樣。大格格這幾日的起居都在這邊，聽到阿瑪來了連忙起請安。

弘暉讓坐下，打量幾眼後，見大格格確實看起來失魂落魄，滿的悲意揮散不去。

他歎道：“你這樣傷心，可還記得髮，之父母的孝道？”

大格格呆怔的就要下跪請罪：“兒臣有錯……”

弘暉扶起來，他並不習慣跟兒說話，雖然心裡看重，可平時的教養都是戴佳氏，起居飲食則有娘嬤嬤們。陡然讓他跟大格格說兩句關心話，竟然有些找不到詞。

他停了會兒，說了萬歲來旨意要接去避暑山莊的事。

大格格掩面道：“兒臣不去……兒臣上帶著重孝……兒臣……”想留下來多陪陪額娘。額娘去了，不想這麼快就要去玩笑歡樂。

何況怕這一走，這屋子就再也尋不見額娘的東西了。

知道阿瑪會續娶的。阿瑪對額娘，並無多意在。

聖旨沒有打折扣的。弘暉也不是慣孩子的人，所以他道：“萬歲讓我送你過去，也是擔心你小小年紀不住，悲傷過度，反倒傷了自。”他本來還沒這樣想，現在一看大格格的樣子，倒是堅定了一定要讓大格格去的念頭。

大格格能說那一句已經不得了了，讓再三反駁本不可能，但又不是真心願意的，知道去了避暑山莊裡，到了萬歲和貴妃面前，是絕對不能出一悲容來的。萬歲和貴妃是關心，所以就因為而忘掉悲傷。

……可忘不掉啊。

額娘沒了，這世上最的人沒了。讓怎麼能被不相干的人安兩句就不傷心了？

大格格低頭沉默不語，弘暉道：“阿瑪讓人把你額娘的東西都給你收著，日後你想你額娘了就拿出來看看。”

大格格聽到這裡，見阿瑪替保住了額娘的東西，心裡多有了一些安。

弘暉再讓人停了娘的板子，還有幾個平時侍候大格格的。準他們繼續侍候大格格，日後再有不謹就記到一起打。

數日後，弘暉帶著大格格出發了。

避暑山莊裡，四爺在幾個人選中猶豫不決。甚至還想問李薇選哪個好，趕說哪個都沒見過，還是爺拿主意吧。

最後他還是挑了個翰林院裡的翰林家的姑娘當了弘暉的繼福晉。

翰林當然不能算高，常有窮翰林的說法。但翰林一般前程不錯，一直在翰林院待著也有可能為天子近臣，出去了至也是個六部主事，熬上七八年做堂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這家翰林不是太蠢太提不起來，就算四爺不手，弘暉也會想辦法替他家跑的。

就跟當年四爺提拔李文璧一樣。四爺對還能說是因偏而提拔的家族，弘暉這裡就算他看不上他的繼福晉，也要為了面子而提拔這家人。

最多三五年，六部裡當有這家人的一席之地了。

至於為什麼不猜他們能進軍機，那是因為軍機裡的人都是四爺的信臣，不是能讓人隨便看關係往裡塞人的。

繼福晉已經定下來了，四爺立刻就發旨回京。戴佳氏去後一年就要辦喜事，那翰林家的家教如何不好說，當然是越早把教引嬤嬤派過去越好。

弘暉在路上就已經聽說了這件事，到山莊後，四爺又給他解釋了一遍。

“朕想著你那屋裡已經有了個烏拉那拉氏，能過一等承恩公府的姑娘的福晉不好找。”至上屆選秀裡沒有。再等上兩年看下次選秀裡有沒有時間又太久了。

四爺也怕弘暉屋裡太，戴佳氏不就是不住才會幾年下來就只有一個大格格？

既然高的不好找，那就再給個低的。烏拉那拉氏已經有孕了，等一年後繼福晉進門，也應該站穩腳跟了。有家世再有孩子，烏拉那拉氏就不是一般繼福晉能對付得了的。何況繼福晉家世又這麼低？

兩邊實力相當才會有爭強好勝之心，一邊過強，一邊過弱就打不起來了。

烏拉那拉氏不會難為繼福晉，這樣對沒好。現在就是欠了個嫡福晉的名份，偏偏永遠得不到，那就只能拼命掙好名聲。

繼福晉能拿住弘暉還好，不過四爺認為弘暉的格不是在後院流連的，那繼福晉只能一心下在大格格上，把大格格照顧好了，才能在後院站穩。

四爺只要弘暉的後院穩穩當當的就行。

“看在大格格的份上，朕才給你挑了這個。”四爺歎了口氣，戴佳氏也算是年早夭了。接到傳信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看到弘暉了，四爺才發覺這是他邊第一個走到前頭的兒孫輩的人。

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四爺多了幾分歎，就對弘暉：“戴佳氏進門後對上孝順，對下慈和，還給你留下了大格格。是個好孩子。”

弘暉想起戴佳氏也只記得賢慧溫順，人都走了，此時想起來的都是好。

黃昏時還不見四爺過來，李薇問常青：“萬歲還跟大阿哥說話呢？”

大格格已經讓人帶下去休息了，今晚孩子剛來，就不折騰著接風這類事了，先讓好好休息。

李薇記下明天記得讓太醫過來給大格格號下脈。

常青道：“萬歲爺跟大阿哥說話時邊沒留人，這會兒倒是剛剛讓人傳膳進去。”說罷他左右一，玉煙帶著其他人退到外頭去。

守在門外，隔著簾子聽裡頭常青道：“……大阿哥仿佛是傷心落淚了。”

李薇嚇了一跳。弘暉跟戴佳氏的這麼深嗎？

可惜對弘暉跟戴佳氏的事所知不多，連戴佳氏都沒見過幾面。最後記得的就是戴佳氏因為烏拉那拉氏嚇得要找太后庇護。

不過知道弘暉為戴佳氏落淚，還是有些慨的，心裡也了幾分，歎道：“他們也是年夫妻……”

不知怎麼，不大願意去猜弘暉是在用眼淚來換取四爺的憐惜與寵。更願意這是弘暉的真流。

一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小時候進宮時還會照顧弘昐和弘昀，怕他們在漆黑的夜路中害怕，替他們壯膽。他與弘昐也是曾經抵足而眠的一對兄弟。

這麼說吧，寧願跟弘昐作對的是個會為亡妻落淚的人，也不願意是個到現在還能記得用妻子的死來爭取好的冷之人。

弘暉哭得頭昏腦脹。

好像想要把自己軀殼裡所有的沉積都借著這一痛哭給宣洩出來一樣。

到最後他覺得他整個人都空了。

先是戴佳氏的去世，再來是葬禮，然後是連接半個月的趕路，到山莊後不及休息就來見駕，再痛哭一場。

晚上，弘暉發高燒了。

他這一趟來隻帶了幾個太監，到山莊後四爺見他帶的人，就分了幾個太監去照顧他。再加上李薇從四爺傳旨讓弘暉帶大格格來的時候就安排下的人，所以，弘暉才燒起來，睡在腳榻上侍候的太監就發現了。

話傳到四爺和李薇這裡，兩人也都趕起來。

四爺去看弘暉，讓李薇傳太醫過去：“你看著點大格格。”

李薇點頭，這邊說弘暉發燒，那邊就讓人去看大格格了，安四爺道：“爺，可能就是路上累著了，咱們這裡什麼藥都有，太醫也都帶得足，不會有事的。”

當年康熙爺出巡，太醫院的太醫幾乎都帶走了。這不是康熙爺過分，而是太醫本來就是替皇上服務的，他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侍候萬歲。除非皇上走之前下旨，特意留下一二太醫給宮裡的某位重要人士，不然本不用他吩咐，太醫院自己上摺子道萬歲出巡，本院某某某幾人跟著侍候。皇上只要批個準字就行。

四爺這次出巡前就特意留了一個太醫給太后，戴佳氏當時還在，又是從年前病到現在的，所以四爺也只是在旨意中留了一句‘小心照看’——已經是難得的榮寵了。

要沒這一句，戴佳氏去世的事也不會第一時間送到前。

那應該是弘暉上摺子，或者太醫院上摺子報喪。這就又要拖延幾分。

這次是宮裡傳出戴佳氏的死訊，留京的十四爺（宗人府），福克京阿（務府），十三爺——他是被拉來的。三人一商量，由十四爺主筆，寫摺子隨著當日的奏摺和信件遞過來了。

弘暉的摺子還要慢一步。跟著是太后的家信，這就更慢了。

十四爺的摺子和弘暉的摺子特意避開，大概就是他們三人商量完了，在跟不跟弘暉摻和上猶豫過後，決定還是跟弘暉分得清楚些。

李薇親自去看大格格時，腦中天馬行空想了很多。

當時四爺先接到十四的摺子知道了這件事，晚一天后又接到弘暉的還說了句：“他們之前沒商量下？”

不過沒商量是對的。哪怕這是弘暉自己福晉的事，十四爺他們遞摺子就是公事，弘暉自己寫算家事。公私不能混淆。

大格格睡得很沉，不過沒發燒的樣子。李薇讓人一有況就速來稟報。

四爺那邊去了之後就一直沒回來，等到天邊泛白了，才聽說四爺守了大阿哥半夜，現在才去煙波致爽看摺子，走前讓人大阿哥一醒過來就報。

弘暉在四爺走後不久就醒來了，用過藥後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可能是當年在宮裡驚後留下的病，他睡沉後很容易夢魘。有時有心事也會魘著。因為這個，他不大在戴佳氏和格格們那裡歇息。平時多是在前院書房裡自己睡覺。

他並不會大喊大，聽侍候的太監說他魘著了也就是睡不安穩，左翻右翻，手抓。

太監道：“主子那時都是咬著牙關不出聲的，奴才們聽說這時不能醒，不然魂就要丟了。”

可昨晚他病得雖然沉重，可卻是一陣一陣的驚醒。

後半夜時他覺到皇阿瑪就在他邊。

皇阿瑪握著他的手輕聲哄著他：“阿瑪在，弘暉不怕。”

他早上醒來喝藥時，太監笑著小聲說：“昨晚上萬歲爺守了主子半晚上呢，主子這邊剛起燒，萬歲就過來了，就坐在主子床邊。天亮才走，還讓人看著主子，道主子醒了就趕報上去呢。”

弘暉仰脖把藥喝盡咽下，把碗遞給太監，翻躺下。

他心裡熱烘烘的，手都在抖，眼眶一陣陣的熱。

他閉上眼，角忍不住的想笑又想哭。

皇阿瑪……

中午時，四爺看完摺子又過來了。弘暉此時已經好多了，正靠在床上讓人念書給他聽。

四爺陪他用了午膳，囑咐他：“好好歇著，不可勞神。”

走後不久就讓人送了新書過來，都是四爺看過後覺得不錯的，張起麟傳話道：“萬歲爺道大阿哥可以讓人念著聽一聽，不可自己看，免得勞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