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李薇是不知不覺間睡著的，睡得太沉，被人醒時第一次覺到什麼從一片黑暗中醒來。

寢殿裡點著安神香，玉煙跪在榻前輕聲把喚醒：“主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到了。”

幾乎是一瞬間就完全清醒了。

“他們到哪兒了？”坐起，見自己是躺在榻上的，剛剛才從甯壽宮回來時隨意用了點飯，想合躺一會兒養養神，沒想到一下子就睡著了。

玉煙這才人進來侍候洗漱，道：“已經到坤甯宮了。”

在坤甯宮跪經磕頭說也要半個時辰，之後弘暉和弘昀應該會先去甯壽宮見太后。

李薇道：“準備一下，去甯壽宮。”

甯壽宮裡還是老樣子，每回再回紫城都有一種他們其實從來沒有離開過的錯覺。好像這個龐大的皇城真的有魔力一樣，它坐落在京城的心腹之地，從古到今都有著不同尋常的地位。不管是哪一個皇帝見到它都會心折不已。

太后也早就聽說弘暉和弘昀已經回來的消息。看到李薇換了服，笑道：“這幾天你也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剛才我就想讓你回去歇一歇的。”

李薇道：“兒臣還撐得住。”

太后點點頭，從得知皇后去世的消息之後，太后是他們中間最冷靜的一個。好像本沒有到影響。

此時太后就扳著手指數了下，道：“老四應該明天就到了。”

雖然弘暉和弘昀幾乎把命都跑掉了半條，但這個時代的通能力就只有那麼點兒。他們跟四爺比也就只快了半天。

李薇不由得松了口氣，皇后歿了之後也才過去了區區三天而已。在卻比熬上四年還要費力。

……不知道當年四爺在經歷先帝崩逝時是不是也有這樣的？

當時只是守在府裡焦急的等著外面的消息，好像一日一夜很快就過去了。再一轉眼，四爺就了雍正爺。

仿佛一切都很簡單，很輕易。

但親歷皇后大行後的一系列事，真有度秒如年的覺了。有時又會覺得時間不夠用，連睡覺、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有時又覺得怎麼四爺還沒回來？就是短短兩三天而已，怎麼好像過了兩三年那麼久？

陪著太後坐了一會兒，弘暉和弘昀就到了。兩人進來時看著都跟讓人狠狠打了一頓似的，進來後扶著他們的太監就退下了，就這短短幾步路，兩人都走得好像兩條都不聽使喚一樣。

越過弘暉，直盯著弘昀看。

弘昀一進來就沖笑，但看來出來是累慘了。他們到甯壽宮前應該洗漱過也換了服了，可是弘昀上的裂口還是不停的滲出來。

弘暉跪下磕頭道：“孫兒叩見皇瑪姆。”

太后向前傾，招手道：“快起來，唉，這一路真是辛苦你們了啊。”

李薇看過去，看到弘暉時居然有點認不出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有時一個人給人的覺會相當不一樣。就像以前還在府裡時，就在某一刻突然覺得四爺長了，從年輕稚的四阿哥了四爺。

此時，弘暉也不像以前的他了。他好像一夜之間就起來了。

弘暉起後對行禮：“見過李額娘。”

不等他拜下去，李薇就讓趙全保扶住他了。

太后道：“快坐下吧，你們也是累得狠了。”

弘暉謝座，太后特意讓人把凳子搬得近一點，挨著。

弘昀自然就坐得離李薇更近，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兒子的手。

太后沒留弘暉和弘昀說太多話，只是簡單問了兩句四爺就讓他們回去歇著了。西五所裡弘昐、弘昀和弘時的院子都已經重新收拾好了，近來肯定會更忙，與其讓他們再折騰著出宮，不如就近先在宮裡歇了。

李薇還沒撈得著跟兒子說話，但他這麼累，話是什麼時候都能說的，所以在太后讓他們回去歇息後，讓趙全保攆上去跟弘昀說明天再找他。

弘暉和弘昀回來後，太后也輕鬆了點。

看著這兩個孩子讓人扶出去，太后放鬆的靠到迎枕上，道：“這下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宮裡沒男人就是這點不好，何況沒了的又是皇后。李薇連弘昐都不敢進宮來，讓他代行其事。還有弘時、弘昤和弘昫雖然也從園子裡出來了，但現在都暫時住在弘昐的府上。

太后道：“明天也可以把弘昐進來了，外頭的事還是要讓他們兄弟商量著辦。”

皇后大行是急事，雖然過年那時就有苗頭了，一切該準備的也都準備起來了，但事到臨頭就會出現種種狀況。

現在都是遵照康熙朝時皇后崩逝的先例來準備。

李薇有時都會慶倖至是有前例可循，讓不至於在被人問的時候連要說什麼都不知道。讓人把康熙一朝崩逝的皇后是怎麼辦葬禮的都找出來，這幾天就在啃這個。基本上已經對其中的流程了然於了。

從甯壽宮回來後，李薇只覺得累得就想一頭栽倒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覺，連飯都不想吃了。

不過還是讓人給端來一碗牛清湯，再吩咐玉煙傳話，明天一早讓弘昐帶著其他人進來。

玉煙應下，道：“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也進來吧？”

“都來。”李薇點頭，半天歎了一聲道：“也該讓他們來給皇后磕個頭了。”

阿哥所裡，烏拉那拉氏在屋裡坐臥不安。的娘勸道：“姑娘，不要著急。阿哥才回來，一會兒肯定會來看你的。”

烏拉那拉氏忐忑不安的坐下，道：“我知道。我就是……”

就是怕大阿哥問皇后的事。

早在年前皇后就已經開始臥病了，可當想去長春宮侍疾時，沒想到這次皇后居然本不讓進去。長春宮的莊嬤嬤也就是說皇后不想見人。

現在大阿哥如果問，是半句都說不上來。

可之前大阿哥已經對冷淡多了，這次他再認為沒有好好侍候皇后，該怎麼辦？

烏拉那拉氏不安的等著，結果一直到深夜都沒有見到大阿哥到後面來。

前院書房裡，弘暉已經重新洗了個澡，再讓太監來給他按。他沒有休息，而是來人詢問自從他隨皇阿瑪出巡後這宮裡的事。

還有，皇額娘歿了之後，貴妃又是怎麼置長春宮的人的。

“你說長春宮現在已經讓人鎖了？”他道。

“是。”下頭的太監說，“原本跟咱們主子娘娘住一起的蘇答應也挪出來了。”

“侍候的人呢？”弘暉坐在凳子上，按太監在他背後給他拍背肩，幫他放鬆繃疲憊的。

太監道：“自從貴妃回來後就打聽不到了，但是每天都見著莊嬤嬤他們去坤甯宮跪靈。不過聽說是讓人給看起來了，連當日的太醫都被留在了宮裡。”

弘暉閉眼沉思半晌，睜眼道：“這是備著讓皇阿瑪回來查問的。”

太監在下頭等著，他擺擺手讓太監退下了。

這麼說如果他此時想見莊嬤嬤是不可能的了。

弘暉躺下時輕輕舒了口氣。

皇額娘肯定留下話給他了。

皇額娘，你在最後會想給兒子說些什麼呢？

宮外的二貝勒府裡，弘昐剛剛全都安排妥當了。他站起來了鼻樑，問太監：“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都歇了嗎？”

太監連忙說：“奴才剛剛讓人去瞧過，阿哥們都歇了。聽侍候的人說都睡了。”

弘昐點頭，道：“讓他們夜裡警醒些。特別是四阿哥和六阿哥這兩個，要防著他們半夜爬起來。”他以前一直覺得就弘時最難教了，結果現在他才發現弘昫也夠難辦的。這兩個傢伙都調皮得很。

太監一邊應著，一邊道：“福晉剛才讓人來問……”

弘昐看了一眼鐘錶，道：“我就不過去了，讓福晉趕歇了吧，明天一早就要進宮了。”過去又是一通折騰。

他洗漱完躺下來，心裡卻還在不停的盤算著事。弘暉今天回來了，皇后大行後不知道他會怎麼樣？他很清楚，皇后的去世對弘暉絕對是個刺激。他會有什麼反應？

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時間迫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趕睡，現在考慮那麼遠之後的事是沒必要的，重要的是明天皇阿瑪就要回來了。

明天……

明天才是真正的考驗。

幾乎是剛剛躺下就被太監喊起來了。弘昐睜開眼就清醒過來了，一面洗漱一面問：“去看福晉那邊收拾好了沒？還有四阿哥他們三個那裡。再讓人去前頭盯著，二公主府的人如果到了就趕說。”

一早上打仗似的。才坐下用早膳就聽說二公主府的人到了，還有大公主和三公主也都來了。

弘昐兩口喝完碗裡的粥，道：“快請進來！”

結果進來的竟然是福克京阿。弘昐漱過口拿了手巾板，對著福克京阿一點頭，道：“邊走邊說。”一面把手巾板扔掉。

兩人頂著星月匆匆出了大門，福克京阿小聲道：“皇上就快回來了吧？”

弘昐道：“應該今天上午就回來了。”不過的時候他不知道，只能估個差不多。這個可能只有十三爺知道了。

崇文門外，十三爺帶著兩列人馬。

“靜街了嗎？”他問。

旁邊一個人忙道：“靜了，到時駕可以直接城。”

十三爺留下人盯著街兩邊，到時萬歲的車駕回來後應該會直接駛到乾清宮外。到那裡再徒步去坤甯宮。

京城今天簡直像是一座空城一樣。到了天大亮的時候，午門外竟然看不見一個攤販。

日過中天時，才有兩匹探馬跑來對十三爺道：“萬歲進京了！”

十三爺立刻帶著人長跪在地，約一刻後就聽到了前方傳來的隆隆的馬車和馬蹄聲。如滾雷般漸漸近。

一個侍衛快馬來，顧不上下馬就對十三爺道：“王爺請起！萬歲讓王爺前頭帶路！”

十三磕了個頭，起上馬。

一路穿過重重宮門，一直到乾清宮外。

十三爺跳下馬，跑回去撲跪在龍車前，抬起頭來時已經滿面是淚，磕頭道：“萬歲……萬歲節哀……”

讓人從車裡扶出來的四爺看起來黑瘦了不，連著兩日趕路回京，顛簸的路途讓他無心飲食，此時更是有些反胃。

他親手摻扶起十三爺，道：“走吧，十三。”

他抬頭向掩在乾清宮後的坤甯宮。雖然從這裡什麼也看不到，但他知道坤甯宮就在那裡。

皇后……

四爺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出神，又像是累了走不。十三爺拿不準，上前扶了他一把，小聲提醒道：“萬歲？”

四爺回神，嗯了聲。

是近鄉怯？

四爺不明白，但走向坤甯宮的這條路確實有些顯得遠了。

皇后在世的時候，他甚至連見都不願意再見一面。

在得到去世的消息後，他不免開始回憶起皇后來。

皇后……

是個相當複雜的人。

早年的顯得固執而不知變通，曾經讓他費盡腦筋。到了後來，的私心，對弘暉的影響都讓他對越來越厭惡。

但此時想起來，倒能理解後來為什麼會變得越來越面目可憎。

皇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是一個有著旺盛的權利和表現的人。就像曾經盤踞在新覺羅氏的後宮中的蒙古人一樣，如果給足夠的機會，的權一定會膨脹到一個可怕的境地。

甚至對於他這個丈夫，都沒有臣服的心。

所以他才一直不敢把後院給。

在弘暉出生前後，也曾伏低作小，著意溫。不過那都是為了從他手中取得更大的權利。

跟薇薇是完全兩種不同的人。

如果打造一個世界，薇薇會安心的在他打造的世界中生活，皇后卻會想得到控制這個世界的權力。

永遠想把一切握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他才會不停的限制。在登基後，他對的警惕就越來越大了。

反觀皇后，在府中或許會對他獨寵薇薇的舉還不是那麼警覺，這都是因為很清楚不管他再怎麼寵薇薇，王府世子一定會落到弘暉的頭上。

但在進宮後，這一切就不立了。

皇后十分自得于‘皇后’的份，迫不及待的想一展手。所以他只能用更大的力氣去限制。

當發現從他這裡什麼都得不到之後，轉而向朝堂，向弘暉尋求幫助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所以不肯放棄烏拉那拉氏一族，想盡辦法的提升他們的地位，保住他們的爵位。

可惜，他把烏拉那拉氏拆得一團，窩裡鬥個沒完。

他站在坤甯宮裡，端端正正的上了三柱香。

他心道：皇后，朕只你走了之後，弘暉不會再你的影響。

——朕的兒子，當能拿得起，放得下。

四爺這次回宮的聲勢可是相當浩大。

李薇去坤甯宮上香跪靈是一早一晚各一次，武氏、宋氏等人是一日三次。莊嬤嬤他們是三班倒式。太后則是讓太妃或方姑姑代勞。皇后是小輩，走在太后之前算是不孝，所以太后不必親臨，只讓人代為致意也就夠了。

所以四爺回來後直接把車拉到乾清宮，他去坤甯宮時正好武氏、宋氏等人還沒走。

李薇卻剛把弘昐到弘昫，還有額爾赫給到邊來，母子幾人正在說話就聽說四爺回來了。

弘昐帶著四個弟弟自然要趕去給四爺請安磕頭。

李薇讓人馬上給他們準備，道：“不必著急，你們阿瑪去了沒那麼快走。你們到了以後要是裡面人多就不要進去了，就在外面等著就行。”

坤甯宮裡除了每一波進去磕頭上香的人以外，還有幾百個和尚和喇嘛呢，殿裡有，殿外廣場上也有。從沒想過幾百個和尚和喇嘛坐一塊念經是這麼可怕的事。

弘昐他們走後，帶著額爾赫去甯壽宮等著。四爺去完坤甯宮，肯定要去甯壽宮給太后請安。

坤甯宮裡，宋氏等人剛剛在萬歲進來時就避到偏殿來了，因為跟著萬歲進來的還有怡親王。

宋氏想告退了，可武氏拉著不讓走，道：“姐姐多等等，咱們總要給萬歲磕個頭再走。”

宋氏苦笑，可就算再想離開，一看下頭像汪氏、耿氏等人都坐著不，眼睛都在發亮，可見個個都是盼著能看一眼萬歲爺的。

知道們在想什麼，可更清楚這沒有用，道：“這是在皇后靈前，難不你們以為萬歲爺還會看中哪一個？”

這話一說殿中的人面上的喜都收起來了，簡直像是被迎面潑了一桶冷水。

但人人都不甘心就這麼走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後，大阿哥、二阿哥等諸位阿哥們也相繼過來了。

此時偏殿裡的人才算是都死心了。宋氏的心裡早就不起毫波瀾了，此時卻坐得很穩，道：“咱們就在這裡等著吧，等萬歲爺和阿哥們都離開後，再去給皇后娘娘上柱香。”

汪氏仍不死心的看著殿門，知道萬歲不可能過來，也不可能此時走出偏殿去主殿見萬歲。可是，如果連這點盼頭都沒有了，還活個什麼勁？

偏殿裡的宮們進來給他們重新換了盞茶，此時外面終於傳來萬歲起駕的聲音了。

又停了一會兒，外面已經只剩下念經的聲音了。宋氏這才起道：“咱們去給娘娘磕頭吧。”

剩下的人汪氏等人像是陡然失了氣神一樣隨站起，出去了。

甯壽宮裡，太后不等四爺見過禮就心疼道：“萬歲，你可要保重龍啊。”

可能本來就曬黑了，又熬夜趕路顯得疲憊又憔悴。

四爺看著簡直像是突然老了幾歲一樣。

李薇都看得怔住了。

四爺恭敬道：“兒子沒事，就是路上睡得了，吃得也不大舒心，養幾天就回來了。”

太后搖搖頭，拉著他的手說：“我知道你跟皇后好，只是你也要替這天下萬民想想。何況皇后最是賢慧，你想想，也該保重你自己。”

四爺道：“皇額娘說得是。”

李薇這段日子聽這些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或許是因為是悉的人，或許也有別的原因，耳邊聽到這些人人都仿佛跟皇后很很親熱很要好的把掛在邊，竟然覺得有些諷刺。

可也是這樣做的其中之一。等四爺回來後，朝中大臣們也要進宮持服舉哀，還要一遍遍的述說皇后的賢德，帝后的深，仿佛皇后是多麼的敬。

坐在這樣的宮殿裡，穿著華服，戴著珠寶，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諷刺的是這個世界還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