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秦書淮走回屋中,坐回大廳中,什麼話都沒說。
雨下得淅淅瀝瀝,他靜靜坐著,腦海中一片空白。
外面兵荒馬,秦書淮心之中,卻只有雨聲。他從北方調來的兵馬進了宣京,如今宣京已經了一片,彷彿是他兩年前宮的模樣。
宣京中人人自危,家家戶戶關上了大門,只聽兵馬城之聲。
江春和趙一站在門口,不敢說話,趙一想問江春什麼,卻又不敢多問。
秦書淮靜靜坐著,沉默不言,似乎在想什麼。
沒有多久,外面傳來匆忙地腳步聲,一個太監掌著燈,領著一個孩子急急走到長廊。
江春一看見那人就變了臉,拱手道:「陛下!」
「我姐呢?」
秦銘焦急出聲,來到屋中,看見秦書淮坐在屋中發愣,他提高了聲音:「你沒帶回來?!」
秦書淮抬頭看向秦銘,面前年臉上又急又怒,他憤怒出聲:「朕已將地點告訴了你,為何不帶回來?!」
秦書淮聽著秦銘的聲音,慢慢回過神來,他目落在秦銘焦急的神上,平靜開口:「陛下知道,北帝以燕南十六州換取公主一事嗎?」
「知道。」
聽到這話,秦銘神慢慢冷了下來,他起拳頭,看著秦書淮:「你也被他說了?」
秦書淮沒說話,秦銘怒然將桌子上東西猛地掀翻,急促息著道:「懦夫!懦夫!你們這群人,都是懦夫!」
「我齊國被你們治理這樣,」秦銘抬手指著秦銘,眼中聚滿了眼淚:「竟懦弱到要以一個子換一國安危嗎?!你們不要臉,朕還要!」
秦書淮抬眼看秦銘,如果他還是十幾歲時候,大概會對秦銘的話拍手稱讚。
十幾歲的時候,生命彷彿只是字詞,為了一句話,就可拋頭顱灑熱,快意恩仇。
然而他如今二十八歲,他在戰場上見過生死,他看過苦苦掙扎的百姓,見過奄奄一息的士兵,他無法再像這位年的帝王,輕而易舉說出要讓戰士用命去換一位公主的婚姻的事來。
他只能慢慢道:「陛下,北燕是求娶。」
「我姐願意嫁嗎?!」秦銘冷眼看著他:「願意的,才求。願不願意都要帶走的,這搶。」
「公主不願意,」秦書淮克制住自己的緒,讓自己儘量冷靜:「可是朝臣,未必不願意。」
秦銘沒說話,他慢慢冷靜下來,他看著秦書淮,眼中神憐憫又悲切,他深吸了一口氣,盤坐下來。
「秦書淮,我不明白,」他垂下眼眸,克制住自己:「明明你們那麼相,為什麼,不在一起。」
秦書淮聽著秦銘的話,微微一愣。
秦銘轉過頭去,他臉上嬰兒退了去,出線條,開始有些消瘦。
「你明明已經是攝政王了,趙鈺可以任,為什麼你不行?他陳兵五十萬在邊境,那他媽就打!燕南十六州,他不給,那就搶!你走到今天,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你又知道,」秦書淮忍不住苦笑開:「我走到今天,是為什麼?」
秦銘沒說話,他抿了抿,好久後,終於道:「你的事,朕知道。」
年帝王的話語裡全是歎息:「柳書彥曾對朕說過。」
秦書淮抬眼看他,目清明。
秦銘盯著秦書淮:「你當年回來時,是父皇憐你才能,著你走上這條路。你走上這條路,無非是想有一天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可為什麼真的走到這一天,你卻做不到了呢?」
秦銘說話時,眼中一派坦。秦書淮忍不住想起來他的皇叔——那位斬了他父親,將齊國從沼澤中一手拯救出來的皇叔,秦文宣。
從尊卑上來說,秦文宣的確是謀朝篡位,某種意義上來講,秦書淮該恨他。
可是秦書淮並不恨他,因為比起那個皇位,秦書淮著的,更是這個國家。
「你知道嗎,」秦書淮突然開口,董尤從旁邊來,給兩人端了茶。秦書淮微笑,眼中出懷念的神:「很小的時候,我曾經是太子。」
秦銘點頭。
如今他終於不再裝傻,不再裝那唯唯諾諾的皇帝。面對秦書淮的話,一般的人早就會張起來,可秦銘卻沒有,他很平靜,彷彿真的只是在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過往。
秦書淮看著秦銘,卻是道:「我的母親曾告訴我,我為太子,自當以國為家。我這一生可能會沒有家人,可能會彷徨無依,可我得明白,從我出在秦家那一刻,我就背負著為皇室子弟該有的責任。」
「小銘,」秦書淮垂下眉眼:「正是因為為攝政王,我更不能妄。哪怕強大如盛唐,也有文公主外嫁吐蕃。比起那麼多百姓安定的人生,我與你姐姐,算不上什麼。」
秦銘聽到秦書淮的話,整個人都呆了。
他眼中全是詫異,好久後,才慢慢道:「你……不會不甘心嗎?」
秦書淮笑了笑,眼中有了惆悵:「如果活得好,那我,也沒什麼不甘心。」
他雖是這樣說,可秦銘卻明顯看到他的拳頭。
秦銘不再說話,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抬頭:「那好,那從今天起,你不是攝政王了。」
秦書淮有些詫異,秦銘站起來,平靜看著他:「你早已經不是太子了,秦書淮,這齊國,這天下,是朕的,所以這天下不需要你背負,這百姓不需要你管,這是我的事。」
「如今你甚至連攝政王都不是,這個國家要拿著你的妻子去求他的安穩,秦書淮,」秦銘抬眼看他:「你不該想盡一切辦法,去救你的妻子嗎?」
秦書淮微微抖,秦銘繼續開口:「燕南十六州,那是朕的事。開不開戰,那也是朕的事。秦書淮,」秦銘湊近他:「把權力出來,這些責任,朕替你擔著!」
聽到這話,秦書淮忍不住笑了。
他抬頭看著靠在自己面前,神堅定的年:「皇家無稚子。」秦書淮忍不住歎息:「陛下,您讓臣明白了。」
秦銘沒回答他,他繃了子,有些張:「朕沒騙你。朕希姐姐和你活得好。」
「你不明白,」秦銘直起了子:「大概,是朕唯一的親人了。」
秦書淮聽了秦銘的話,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你打算對太后手?」
秦銘沒有回應,轉道:「朕去找衛衍,剩下一切,朕會讓柳書彥同你說清楚。」
說完,秦銘便走了出去。
他剛走出去,秦書淮目一點一點凝聚,外面雨聲漸大,他驟然出聲:「趙一。」
「在。」
「準備一下,一日後,我要去北燕見夏侯。」
夏侯,白芷的丈夫,當年為趙鈺所救,同趙鈺一起長大,並輔佐趙鈺登基的寧國侯嫡子,如今北燕的兵馬大元帥。
聽到秦書淮要去北燕,江春皺眉:「王爺,那宣京怎麼辦?」
說話間,外面傳來通報聲,秦書淮點了點頭,柳書彥的影出現在秦書淮面前。
柳書彥抖落上雨滴,朝著秦書淮恭敬行了個禮。
秦書淮點點頭,柳書彥走上前來,跪坐下來,平靜道:「下的來意,想必攝政王已知道。」
「陛下與你、衛衍,是如何打算的?」
「攝政王應該知道,太后與張瑛乃巫族人。」
秦書淮點頭,沒有多說,給柳書彥倒了茶:「此番世家之,便是這兩位一手策劃。這兩位與趙鈺裡應外合,派我父親來當說客,煽以清君側之名讓世家殺了您與長公主。太后許諾世家,等輔政之後,願意將各大世家與皇族重新洗牌,一同瓜分攝政王手中的兵力、封地、朝中位置。」
這一點秦書淮並不意外,他點了點頭:「可這不足以讓你們造反。」
畢竟秦書淮手中在邊境有二十多萬兵,而秦芃作為衛衍嫂子,他們二人聯手,這世家又如何敢?
「趙鈺給他們提供了軍餉,」 柳書彥抿了口茶,平靜開口:「並且以燕南十六州為代價,讓衛衍位於中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約,」柳書彥思索了一下:「趙鈺求親之後。」
秦書淮捋了捋,他大概明白了趙鈺做事的時間線索。
趙鈺在和他們在南方邊境分開後不久,大概就已經開始謀劃,來到了齊國。
他先是一手利用柳詩韻陷害了秦芃,本以為這可以讓秦芃陷困境,從而秦芃會為了不給秦書淮增加麻煩自願跟著他回北燕。然而卻不曾想,秦芃和秦書淮之間的這樣堅定,秦芃竟堅決不肯離開。
於是趙鈺便乾脆煽風點火,讓張瑛和李淑煽柳石軒刺殺秦芃,讓秦書淮出於保護秦芃的心思放他帶著秦芃走。
趙鈺向來是一個機關算盡的人,他怕秦書淮不肯,於是在此計劃之外,又讓張瑛利用柳石軒聯絡世家,策劃了齊國。
一旦秦書淮和世家開戰,對齊國便是國力大損。而張瑛和李淑本就是為了報復齊國而來,等他們掌權之後,必然要折騰齊國。於是哪怕燕南十六州給了衛衍,等李淑掌權之後,趙鈺再趁搶回燕南十六州,或許也不是難事。
秦書淮知道了發生了什麼,心思一轉後便明白:「所以衛衍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是因為衛衍知道了張瑛和李淑是巫族人?」
「對,」柳書彥點點頭:「我也是陛下告知,才知道了如今事態嚴重。如果張瑛和李淑只是為了權勢,為了燕南十六州,我們或許可以忍很多。可是李淑想的從來不是權勢,只是想毀了齊國。」
「你與陛下又是如何聯繫在一起的?」
秦書淮靜靜聽著,吹開浮在茶面的葉尖。
「父親替張瑛找我,讓我加戰,我假意歸降,見到了陛下。陛下私下與我說清楚了自己的意思,柳家世代效忠皇帝,這一次,也不例外。」
「陛下的意思,」柳書彥抬眼,眼中閃過一掙扎:「巫族終究會大禍,務必斬草除。」
秦書淮點了點頭,沒有表態,柳書彥有些著急道:「王爺,如今世家已在張瑛李淑等人的說服下蠢蠢,現在就在宣京之,已經暗中駐紮了五千兵馬,我讓衛衍帶了人來,可南邊軍距離宣京畢竟遠了許多,如今宣京禍,只能靠王爺了!」
「你們算得很好。」
秦書淮抬眼看向柳書彥,平靜道:「卻不知道,事後,陛下打算如何安置我?」
柳書彥愣了愣,秦書淮放下茶杯,平靜道:「既然陛下平時是裝傻充愣,有如此才能,怎又容得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陛下既然讓你來同我說要做什麼,自然該告訴我,給我什麼?」
「陛下說,」柳書彥眼中有了掙扎:「若你能救回公主,可許你駙馬之位,同公主一同攝政,他弱冠之後,你二人,歸山林,他賜免死金牌,始終如親姐弟。」
秦銘看得明白。
殺秦書淮是做不到的,如今他要借著秦書淮對抗張瑛和李淑。
而秦書淮最大的牽制,其實是秦芃。秦芃畢竟是他的親姐,有了的存在,他才能拴住秦書淮這匹狼。
秦銘一直要他救回秦芃,一方面或許真的有姐弟誼,然而另一方面卻也打算著,能將秦芃救回來牽制他,又或者是秦書淮為了救秦芃死在北燕最好的打算。
秦書淮沒有說話,許久後,他卻是道:「你說,如果沒有我,他會救芃芃嗎?」
柳書彥不語,許久後,柳書彥道:「陛下大概,會為公主報仇。」
秦書淮心中了然。他抬眼,看向柳書彥:「這次你不勸我?」
「我不知道。」柳書彥垂下眼眸:「我能做的,我做了。你以攝政王之要救,我攔你。你若以丈夫的份去救,我不該攔。」
秦書淮點點頭,他深吸了一口氣,起道:「走。」
說完,他走出房門外,直接同江春道:「點兵,進宮。」
而另一邊,秦銘急急忙忙回到宮中。
剛進寢殿,他便聽到李淑懶洋洋的聲音:「我兒,你去了哪裡?」
秦銘僵了僵作,他抬起頭,立刻換了一副憂愁的表:「我……還是想問問姐姐的下落。」
「我兒,」 李淑歎息出聲:「你過來。」
秦銘沒有,他微微抖,似乎明白過去意味著什麼。
然而他不敢抗拒,在李淑「嗯?」了一聲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停在了李淑面前。
李淑躺在床上,目平靜看著他。
「銘兒,」抬手上他的臉,慢慢道:「很快,這天下就是我們巫族的天下了。他秦氏滅我族人之仇,我們便可以報了!」
說著,眼中有了快意:「我兒,你可快意?」
「母親……」秦銘眼中有了忐忑:「我……不也是秦……」
話沒說完,李淑一掌猛地在他臉上,秦銘被扇得無法站穩,摔在了地上。他俊秀的臉被李淑的指甲劃破,秦銘有些狼狽用手捂著臉,不敢抬頭。
李淑朝著秦銘走過來,抬手住他的下,平靜看著他。
「我兒,」李淑聲音中帶著滲人的寒:「阿母同你說過,不要提你裡那卑賤的脈。」
秦銘目掙扎,他抖了聲音:「阿母……」
「乖,」李淑聲音溫,捧起了他的臉:「宣秦書淮進宮,很快,一切就結束了。」
「阿母,」秦銘小聲開口:「結束了,我就可以不罰了嗎?」
「是啊。」李淑彷彿一個再慈不過的母親:「結束了,你的罪孽就贖清了。」
秦銘拼命點頭:「好,阿母,我這就宣秦書淮進來!」
說著,他撐著自己起,朝外面道:「董尤!宣秦書淮!」
站外外面的大太監聽到裡面皇帝的話,低頭道:「是。」
說著,他急急忙忙往外走去,尋到了一個年輕的小太監:「宣攝政王進宮,再告訴柳大人和衛將軍,一切按計劃行事。」
小太監呼吸都是的,面上強作鎮定,點了點頭道:「師父放心。」
說完,便轉走了出去。
疾風冷雨,昭示著這一日,宣京將。
齊國上上下下一鍋粥時,秦芃跟著趙鈺坐在馬車裡,睡得昏昏沉沉。
染了風寒,力有些不濟,趙鈺給餵了藥以後,讓休息在馬車中,走走停停。
發了高燒,趙鈺就一直守著,一夜不眠。秦芃偶爾間醒過來,就看見趙鈺還沒閉眼,一見看過來了,就焦急上前詢問:「你要什麼?」
秦芃沒說話,靜靜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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