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步走進殿門，琉璃只覺得足底突然一片異樣的，低頭一看，整個鞋子已經沒地上鋪著的硃紅著花地毯之中。依依一面引著往西邊走，一面低聲笑道，“這是宣州的紅錦地，整個宮裡，也就是聖上的甘殿和這裡有呢”

琉璃輕輕點頭，想到馬上就見到的那位子，一顆心已經提了起來，腳下那的彷彿在雲端行走的覺更是加重了這種心慌。

西殿亦如正殿般設著紅錦地，重重繡簾低低挽起，不時有宮在簾下含笑行禮。依依引著穿過幾重簾帷，又進了後面的房間。這屋裡站著四五個宮，小月娘和孃大概已經被領下去休息了，武夫人坐在一張掛著紫羅帳的六角屏風牙牀之上。一位黃衫子半倚在邊，看見了琉璃，坐起來笑道，“這就是庫狄大娘？”聲音竟是清澈和得猶如泉水。

琉璃心頭跳，也沒有看清楚那子的相貌，就深深的福了下去，“琉璃見過昭儀。”隨即站直了子，眼觀鼻鼻觀口的肅然而立，一時竟不敢擡起頭來。

那個和的聲音裡帶上了笑意，“聽說適才你還跟淑妃爭得有理有據的，怎麼現在倒拘謹起來了？莫非我比淑妃還唬人些？”

琉璃心裡默默無言兩行淚：您這不是開玩笑麼？您和蕭淑妃完全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啊……竭力定了定神，才微笑道，“昭儀容照人，琉璃不敢多看。”說著儘量表自然的擡頭看了武昭儀一眼，卻驀然發現，自己這馬屁拍得並不算過分。

這位未來的皇此時應該已有三十出頭，但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景，容貌與武順娘有六分相似，也是一張微圓的鵝蛋臉，雙眉細長順，一雙丹眼卻高高挑起，鼻樑直，角含笑，整個人看上去端莊溫，可眼波一轉，頓時又變得嫵骨，加上那種從到外煥發的容，雖然不如蕭淑妃那般明豔不可方，卻讓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看第二眼，越看越覺得魅難言。

聽得琉璃的回話，武則天忍不住笑了起來，細長的眼微微瞇起，更添了幾分，“你今天都見過淑妃這後宮第一人了，還跟我這般，可不是討打？”

武夫人也指著琉璃笑道，“你剛纔是在外面吃了才進來的麼？”

琉璃的心悄然放鬆了許多——眼前的武則天非但沒有想象中未來皇的無邊威儀，反而看起來比武夫人更多了一份優雅沉靜，整個人幾乎有一種母的輝。想到這裡，又看了武則天的腰一眼，只見繫著一條深碧六幅高腰，肚腹微微突起，倒不算十分明顯。

想了一想，索笑著回道，“淑妃殿下的貌，讓人不敢親近，昭儀的容，卻讓人一見就想親近，卻又怕太近了了昭儀，故而琉璃是又想看，又不敢細看，倒是讓昭儀見笑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武則天雖然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卻的確很，說這話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此言一出，武則天和武夫人更是忍俊不，武則天半天才忍住笑，“罷了罷了，你也別耍花槍，我知道，你今日是被淑妃惦記上了，心裡還在後怕吧？你且放心，我定然不會讓你去吃這個虧”

琉璃忙行了一禮，“多謝昭儀垂憐。”

武則天嘆道，“就你這張巧，我就算想不憐只怕也不你走近些，讓我看看。”

琉璃向前走了兩步，武則天卻拉起了的手，琉璃心裡一，低頭不敢言語，好在那隻手溫暖有力，倒不會令人不適，這才慢慢放鬆下來。

武則天似乎覺察到了琉璃的張，看了一眼，只見琉璃長長的睫微微，心裡一，不聲的細細打量了一回，回頭跟武夫人道，“你上哪裡找出來的這樣一個齊全人兒？我只道是個心靈手巧的，沒想到長得也這般齊整。”

武夫人笑道，“如何？眼饞了不？可是不願意到宮裡來的，這次讓跟我來，還是母親唸叨了半天才答應。”

武則天略有些驚異的挑了挑眉，轉頭看著琉璃嫣然一笑，“那你倒說說看，你想去什麼地方？想做的又是什麼？”

的目依然溫清澈，只是琉璃突然間覺得自己已經從裡到外被看了個，心裡忍不住一凜，低下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怕昭儀笑話，琉璃心中最想的，便是周遊天下。”

此言一出，武則天的臉上都出了一愕然，武夫人更是“啊”了一聲，隨即笑罵了一句，“你又說什麼怪話，當自己是遊俠兒麼？”

琉璃忙道，“不是胡說，琉璃從小就丹青，常想著前人所說‘眷廬衡，契闊荊巫，不知老之將至’，不知是何等境界，此生若能走遍天下山水，搜盡奇峰名花，以丹青，描以絹帛，老時在家中畫上滿壁山水，也不枉活這一遭。”其實回想起來，原先在學校，每次外出寫生時也常抱怨住太髒、飯菜太，如今才知道那些和同學在農家著通鋪睡的日子，是何等珍貴……

武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癡兒癡兒”

琉璃不由深深的嘆了口氣，“琉璃也知此念甚妄，常恨不得生爲男兒，可以仗劍天下，快意恩仇”

武則天本是目深邃的看著琉璃，聽到這裡卻笑了起來，“怪道你不願來這裡，原來是個心野的我比你略小些的時候，也只貪玩，恨不得天天能出門逛去，後來才慢慢知曉，這世上之事哪裡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不過，你若只想到長安之外看看，那也容易，讓我母親幫你找個外放爲的夫婿不就了？”

這個……琉璃無言以對，只得低頭不語做含狀。

武夫人拍手大笑，“原來你是打著這個主意我今日才知曉，以後倒是要讓母親幫你留心些纔是。”見琉璃發窘，正要再打趣琉璃幾句，突然想起一事，“說起來算你運道好，昭儀適才還說，再過一個多月，便要陪聖上去華清宮，你好好求求昭儀，讓攜你前去，豈不就有了現的山水可看？”

華清宮？溫泉浴？琉璃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忙懇求的看向武則天，武則天見了兩眼放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你若是多給我畫兩幅屏風，我就帶你去”

琉璃忙表決心，“琉璃定當效命”

幾個人又說笑了幾句，武則天便道，“這一路也怪累的，你們先去梳洗，待會兒也好一道用飯。”待宮將武夫人和琉璃都帶了下去，才重新靠在墊了枕的牀頭屏風上，想起琉璃剛纔說的“仗劍天下，快意恩仇”八個字，又記起自己這般年紀時也曾放言要以“鐵鞭、鐵錘、匕首”馴服獅子驄，不由搖頭微笑起來。

依依忙上來又給武昭儀加了一個枕，一面笑道，“這個庫狄大娘倒是個妙人兒，又能丹青，又會說話，真是伶俐得。”

武則天淡淡的看了一眼，見瑟的垂下眼睛不敢再說一個字，這才笑道，“看著伶俐小意，骨子裡卻是有些傲氣的，大約不是能在這宮裡呆得住的人，你便當是個客人好好招待著便是了。”出

這個庫狄琉璃上的確有些古怪，進來時的敬畏之，被握住手時的瑟之，絕不似作僞，若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尋常子也就罷了，可聽說連魏國夫人與蕭淑妃都是敢當面頂撞回去的……

琉璃此時已經和武夫人分開，武夫人被安排在毗連著正殿的後殿裡，翠墨香玉都跟著住，琉璃則跟著領路的宮來到了後殿外東邊的閣樓中，那個小宮幾步走到西屋挑起簾子，待琉璃進門後，便行禮笑道，“奴婢名阿凌，大娘以後有什麼事，吩咐奴婢去做就好了。”

琉璃心知這是武則天安排給自己的侍，忙笑著從手上退下了一個銀鐲子塞到手裡，“以後就勞煩阿凌了。”

阿凌笑嘻嘻的接過鐲子道了謝，又把屋子裡的各種用一一指給琉璃看。這間屋子並不算大，好在門窗十分敞亮。屋裡放著一張文柏牀，掛著輕煙般的紅羅帳。牀頭是一張曲足案幾，放著銅鏡、妝盒等，下面放著一張月牙凳。窗下又有一張極大的高足案幾，上有筆墨紙硯。牆邊還有一個四足刻了首的三彩櫃。

阿凌道，“大娘的行李已收在櫃裡，可要婢子拿出來整理一番？”

琉璃搖了搖頭，心裡琢磨，看房間佈置，武則天這是將畫室也放在了這間屋子。

阿凌出去打了盆清水回來，琉璃簡單梳洗了一回，自己開了櫃子的頂門，打開包裹找了件衫子換上，這才讓阿凌帶自己去武夫人。

兩人出得門來，恰好便看見母牽著月娘也從這閣樓的正屋裡走了出來，後面還跟著兩個小宮。

月娘換上了一件楊妃團花小衫，配著同的子，整個人越發顯得團團的可之極，見了琉璃，小臉上出了歡快的笑容，“大娘，你是和我住一的麼？”琉璃笑著點頭，上去牽住了的另一隻手。

一行人到了武夫人住的後殿西屋時，武夫人剛剛梳洗完畢，換上了一件丁香散花短襦，繫著萬字紋綾的杏長，整個人更顯白皙，看見琉璃把早上來時穿的絳聯珠紋的短襦換了素面玉衫子，皺眉道，“你怎麼越穿越清淡了？”

琉璃笑道，“來的時候一路要見人的，自然不能丟了夫人的臉，如今也沒有外人了，還穿那麼鮮亮做什麼？”

武夫人只能搖了搖頭不再理，看見月娘的打扮倒是點了點頭，又把頭上戴的兩朵小小絹花從前面換到了側邊，低頭問了幾句，月娘細聲細氣的一一答了。正說著，有宮過來道，“昭儀請夫人到前面去。”頓了頓又道，“聖上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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