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錯了那一次,卻從此背了一輩子的罪,他付出生命裡所有的努力和榮耀試圖喚回,卻最終換了最後的一聲唾罵。
那個人,那個最早喜歡過的人,那個記載著最早心時代最初的溫暖與的男子,用自己的命換了的命,換了心中有些堅的棱角慢慢磨去,化爲這深海中散落的永遠無法撿拾的珍珠。
恩怨……恩怨……揹負於,傷人無形,而,說起來大度寬容不在意,卻在心裡始終記得他的辜負,臨死也不曾給他一句原諒。
說要放過,未曾真正放過,等到真正想起要放的時候,已經遲了。孟扶搖躺在船上,一不,大大睜著眼睛,著那麼高那麼遠的天,想著臉上那些水怎麼永遠也流不盡,而又要怎樣的流,才能把這一生裡所有的無奈和疼痛都洗去?
側,雲痕也一不。
他閉著眼睛。
最後一刻他待回頭,卻最終沒有回頭,他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如果他那時再回頭,孟扶搖一定會跟著下去,那麼三個人一起死。
最後一刻他選擇和姚迅他們一起拖著孟扶搖往回走,永遠留下了那個人。
那是他和他的選擇,爲他們共同所的人。
孟扶搖最後只知道拼命去救,思維早已混,他卻是眼睜睜,清清醒醒的看著他被捲,帶走,帶永恆的黑之中。
他甚至那般清晰的看見進黑的一霎瞬間的破碎。
人在海中,會不會流淚?
那一刻眼睛漲滿了這一生來來去去的汐。
那一刻心深海,亦在黑之中,扭曲、痙孿、磨礪、永無休止的疼痛……如這脈裡不可揮去的牽繫,從此有一生命的線,永久扯在了心尖。
“咚——”
誰在他後泥水間重重磕頭,四面裡月如晦?
“哥哥這輩子,也許就不能回去了……”
誰在他後低聲,一字字帶悽絕?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真?
是無意的言語,是人生末端的預,還是躲在窗外聽說羅剎之險時突生的奇異預言?
他閉著眼睛,想臉上的水爲什麼永遠也流不盡,想自己乾涸了二十多年的眼睛,爲什麼今日被海泡得這般溼,似乎要永遠這般,無休無止的溼下去。
想最後一刻,那個人推開他前,一生裡最後留下的兩個字。
“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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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王的,後來終於被弄了上來。
多年前爲害整個扶風海域,造無數人死難,連大風都沒能真正解決的兇,終於從這個世界上消亡。
蛟王一是寶,丹大如嬰兒人頭,骨油莫不是珍,孟扶搖只命人取出骨,那張巨大的皮,卻一點沒,並深深埋在了羅剎島。
姚迅十分可惜,連連頓足,說那蛟皮拿來制甲,是天下難得的防護寶甲,那麼大一塊,足可裝備一個百人頂級衛隊,其價值已經無法估量。
他說的時候孟扶搖默然不語,一點心的表示都沒有——燕驚塵的首最終沒能找會,或者說本沒能找到,想必在最後一中,已和蛟王化在一起,這讓怎麼能再拿著蛟王的皮去做皮甲?怎麼知道哪塊鱗甲上有他的和殘骸?怎麼能讓他最後所附,被刷洗、硝染,製皮甲?
價值連城又如何?拼死獵殺又如何?有些事,不是有了價值便可以罔顧。
羅剎島上起了一座新墳,其實也只是冠冢,上淵的燕家小侯爺,將自己的海上放逐寫永恆,此生再無迴歸家鄉之日。
孟扶搖將墳墓修得極盡結實,僱傭當地人長年守墓,墓前青燈長明,替遠在海外徘徊不能歸家的遊子照亮回去的路。
雲痕上那日被蛟爪穿,爲了不給他留下後癥,孟扶搖勒令他在岸上休養,雲痕常常坐在燕驚塵墓前,拔拔那些長的草,在夏日的樹蔭下一坐就是半天。
羅剎海下那座沉沒已久的古國也在無意中找到了,就在蛟王臨死鑽的黑末端,最後那一震震裂了當初掩住古國的矮山,現出千百年前古國的神燦爛的文明。
也許那條不知活了多久的蛟,一直便是那古國的守護之神,歷經千年的守護,在臨死一刻也不曾忘記自己一生的使命。
使命。
每個人生來亦有使命。
孟扶搖亦永不忘記自己最終的目標。
在恢復過來後便打開了大風的盒子,一開始很擔心泡了這麼多年裡面的東西一定爛了,打開來卻發現裡面全是薄薄的黃金頁,鏤刻深深字跡,永不腐爛。
那裡面是一套全新的功法,和“破九霄”有相通之,但覺更簡單也更高上一層,孟扶搖仔細想了一下,覺得當初遇見大風,他使用的武功並不是這黃金頁上的功法,所以這武功的來路,實在很值得疑問。
既然不衝突,那自然可以練,孟扶搖著手練新武功,並時時和自己的武功相印證,總覺得像是同源的不同分支,甚至連“破九霄”,都不是總源,而這兩門武功究竟歸屬何,看來只能等遇上自己家那位死老道士了。
黃金頁的最後一頁,十分古怪,不是武功沒有字跡,只是一些奇異的線條,看上去很像象畫,大風的東西,肯定不是沒有用的,小心的收起。
蛟王的丹也用了一部分,剩下的藏起來,總覺得自己這樣吃了很可惜,有機會問問宗越怎樣用最合適,記起宗越是個很牛叉的蒙古大夫,蛟王的丹果然不是尋常東西可比,以的武功,也足足用了小半個月的時間才吸納得差不多。
第十五天上,晨曦初起,淡白的霧氣籠罩了羣島,閉關的孟扶搖在羅剎島上一個山緩緩睜開眼睛。
眼睛裡的淡紅略略淡去了一些,卻依舊沒有完全散去,不過視線比以前清楚了些,很明顯在慢慢好轉。
但是值得欣喜的不是這個。
就在剛纔睜眼的一霎,竟然看進了自己的之。
看見自己丹田之中,真氣以一種奇異緩慢的旋律在無聲旋轉,旋轉的中心泛出白的珍珠樣的澤,漸漸凝一個細小的中心,如同核雲團,帶著全經脈真力流,所經之不再澎湃,卻海納百川綿綿不絕。
而丹田芒隨的呼吸起落而輝陣陣,耀亮整個腑,芒所及之,那些久經打磨的經脈,越發堅實錚然,如玉如剛。
視力未復,卻已開通“視”之能,的五,的全覺,都已經調至人力幾乎可以達到的最巔峰。
這一霎聽見百里之外的海風中一隻黑翅鷗掠過水麪叼起一條銀魚。
這一霎“看”見五十丈外一隻蚱蜢剛剛跳過了一婆婆丁草。
這一霎聞見島的另一邊一家漁民煮魚時不小心多放了一勺醬。
這一霎覺到全島都瀰漫著一種奇怪的味道,四面低低的哭泣聽來幾乎和海濤一樣響亮,那味道在鼻尖滾過,立即想起來那是什麼東西。
所有的覺都加倍開通,和天地山河空氣自然似乎可以隨時渾然一,可以無聲無息的融、化解、使用、圓轉。
“破九霄”第九層,“天通”!
至此,功。
孟扶搖站起來。
一站,子便是一飄,輕盈圓轉的真氣飛之下,還沒適應這種提升的自己險些撞到頂。
吸一口氣,降下底,收回真氣,關閉特別靈敏的覺——太靈敏了,以至於遠快步奔來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打雷。
沉在中的黑暗裡,大功告,沒有喜。
十餘年前太淵某山谷的對話突然飄過耳際。
“修煉‘破九霄’,人生極致之苦,那苦不僅包括之苦,還包括一切背棄、矛盾、爲難、摧毀、自責、悔恨、殘忍、抉擇、分別、恩怨、恨、死亡……所有負面神之苦,你覺得,你能麼?”
“能!”
五歲孩子如此輕狂,以爲一生裡沒有不可以降服的人和事,然而當多年後歷經滄海桑田,才發覺那一句“能”何等重於千鈞,無數次險些將倒,而無論倒在何,孟扶搖早已骨灰。
是自己一路上將自己撿起拼湊,勉強攏回原形再繼續前行。
還有那些爲付出的人們,一路上陪在邊,將散落的撿起拼湊,爲此不惜付出時間力武功乃至……生命。
一路來何其悲慘,卻又何其幸運。
孟扶搖擡起頭,過口大石的隙,看見坐在燕驚塵墳前修煉武功的雲痕,心中涌起一陣歉疚,自己忙於修煉武功,倒將他給忘記了,其實燕驚塵的死,傷最重的是他吧,無論如何那是他的兄長,燕氏家族裡唯一對他表示過溫暖的人。
了大風的黃金頁,準備將這個給雲痕,“破九霄”是老道士獨門武功沒經他批準不能傳給外人,黃金頁卻無所謂,雲痕算起來是半個師弟,卻因爲門太晚所學不全,雖然武功頂級卻很難巔峰,他的遭際也是邊所有朋友中最淪落的,希大風留下的東西能夠幫到他。
遠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近前,是姚迅,先和雲痕說了什麼,隨即奔過來砰砰砰的拍打口的石塊。
孟扶搖一指將石塊推開,問:“怎麼了?”
“島上有瘟疫,我們要趕離開……”姚迅跑得氣吁吁,“前幾天就有人生了怪病,我們怕打擾你練功沒敢告訴你,今日越發不好,人死了好多……”
孟扶搖皺眉,想起自己剛纔聞見的味道,那是濃厚的死氣,看樣子島上確實不對勁。
“好像不止羅剎島這樣。”雲痕過來道,“扶風海上很多住人的島嶼都有人生病,死了很多人。”
“這些島民互相來往麼?”
“不。”姚迅道,“真正會在各個島停留的反而是海寇們。”
孟扶搖站在那裡思索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對勁,真的是瘟疫麼?大海之上各島散落,距離很遠,哪裡就那麼容易都得同一種病?然而現在把海寇們都找來查問才蠢,誰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誰知道是否就是維京海盜的問題?
“離羅剎島最近的海岸城池是哪個?”孟扶搖問。
“是蛟城,塔爾的勢力範圍,”姚迅答,“扶風鄂海線,在扶風三族範圍都有涉及。”
“安蛟城,在蛟城重新買最堅固的大船,我要從蛟城出海安絕域海谷。”孟扶搖擡就走。
“啊……””姚迅對孟扶搖的決斷反應不過來,“不當海上霸王啦?”
“皇帝我都不當,何況海上霸主?”孟扶搖回首一笑,“海底古國的珍寶,我留下一部分,夠那些海寇過三輩子,他們金盆洗手,不要再幹這刀口的營生,找個島好好的福吧,也算是跟我一場的報答。”
“可惜了維京海寇鼎鼎大名……”姚迅跟在後咕噥。
“有沒有鼎鼎大名不要,要的是要好好活下去。”孟扶搖負手笑,“再跟著我,也許會死得一個不剩。”
看著天際滾滾而來的濃雲,眼神裡出和濃雲一般的黝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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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塔爾大明王朝十年五月末,蛟城海港之,悄悄停泊了一艘大船,船上下來幾位年輕男子,無聲無息匯海港碼頭人流之中。
“這個海港人不多啊。”孟扶搖四看著稀稀落落的人羣,皺皺眉,“我覺得所有碼頭人都很多的。”
姚迅早已自來的跑到一邊去打聽,半晌回來,臉上一副被雷劈了的神。
“怎麼了?”
“還在打仗,很多人都被徵丁了……”姚迅呆滯,“好生混的戰局……”
“嗯?”
“原本不是在僵持嘛,塔爾和燒當聯合起來對付發羌,當時你突然失蹤,幫助雅公主的人全部跑,發羌幾次都險些慘敗,誰知道不知怎的,大瀚皇帝突然說塔爾族聖非煙無故潛他家瀚王的長瀚山封地,並進了長瀚山脈腹地區,他視此爲對大瀚的最大侮辱和挑戰,當即對扶風塔爾族宣戰,也不管他大瀚和塔爾族之間隔了一個大宛還隔了一個發羌,直接便揮兵北上,加了三族混戰……我的天……”
“大宛什麼表示?”
“開放國土借道,並借兵三萬以示助威——因爲瀚王殿下您,也同時是大宛陛下,出兵助威還是小事,關鍵在於這個態度,塔爾現在人心慌,好多人都聚集在聖宮前禮拜求神,希戰事快些結束,還塔爾安寧。”
孟扶搖默然,心想這都什麼事兒,戰北野找不著自己,乾脆打起羣架了?他雖然子厲烈,其實卻深諳政治,不像是找不著人便無故遷怒,不惜穿越他國國土開戰的人,他爲什麼找上塔爾族?是爲了幫助珠珠還是其中另外有?非煙真的潛長瀚封地了?去那裡幹什麼?而這件事,和在扶風的的遭遇,有什麼關聯?
這許多疑問糾纏在一起,在混沌的大腦裡浮沉,擾得又有些頭痛,原本因爲燕驚塵之死心有所悟,打算放下在扶風的所有恩怨,也不想報那被害失明失憶之仇,直接買船出海渡越穹蒼,如今打這樣,當真不管麼?
“他們的主戰場在哪裡?”
“大瀚皇帝已經打散了燒當的兵,匯合發羌和大宛的兵直塔爾王城,目前主力離蛟城不遠。”
孟扶搖“嗯”了一聲,坐在一棵樹下吃乾糧,手中拿了一塊脆餅卻沒有吃,慢慢沉思,在去王城和直接離開蛟城去穹蒼之間微微猶豫。
卻突然有東西簌簌的落在手中餅子上,還有“嗒嗒”的響聲傳來,孟扶搖擡頭一看,見是隻黑的八哥,正在頭頂上吃松子,吃得碎屑紛紛,毫不客氣的落在的餅子上。
元寶大人是一看八哥類便怒上心頭,立即躥了出去要飽之以老拳,那八哥拍拍翅膀飛走,飛到另一棵樹上,斜眼看著元寶大人,頭一揚繼續嗒嗒的吃它的松子。
孟扶搖看著好笑,正要召回齜牙咻咻的元寶大人,突然臉一變。
手在那裡,慢慢轉頭,看那隻啃松子啃得“嗒嗒”直響的八哥。
嗒嗒……
嗒嗒。
孟扶搖站在那裡,聽著那很普通卻在剎那間振聾發聵的聲響,臉一層層的冷了下來。
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