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劍剪，下幽瑰噬人，在其間，避無可避。

孟扶搖一閉眼，“千斤墜”加速墜落！

和一劍穿心比起來，寧可選擇先墮泥濘，哪怕註定是死，也要多掙扎一刻，哪怕死得更難看，只要能多活一刻，也毫不猶豫。

不是單單爲自己活，還有那麼多所在乎的，也在乎著的人們。

一路雨，好勇鬥狠一時之快已經不會再是的最終選擇。

墜落！風聲虎虎，四面影一，後德王幽魂，張著沒有舌頭的口迎上前來。

“噝！”

突然腰間一，子一停，卻不是陷想象中的腥臭的黑泥流，而是依舊停在空中。

孟扶搖睜眼，便看見一道黑紅相間的炮彈從上端呼嘯著衝下來。

那道風來得太快太猛烈，以至於孟扶搖頭髮呼的一下散開，眼睛都睜不開，狂風撲面，連呼吸都窒了窒。

那黑紅二飆風一頭直衝向，將近時並不停留，手中赤紅芒一閃，“啪”一聲。

他一劍將孟扶搖後那張牙舞爪攀附向的德王幽魂拍碎！

管你是誰，管你是什麼了不得的幽魂，只要你孟扶搖一指頭，必殺！

孟扶搖緩過一口氣，正要手去拉他，子突然被人直拽飛起，於此同時，一道白影，和迎面方向，從崖上掠了下來。

和剛纔飆風般橫衝直撞氣勢驚人的黑影不同，這道白影迅捷而輕盈，行間流線一般利落，如一柄最鋒利線條最流暢最符合人使用力學的匕首，以最減空氣阻力的方式，瞬間毫無滯礙的劃裂黑暗一瀉千里。

像利剪迎上黑的細綢，一剖而下，“哧”一聲。

只是那一閃間，琉璃眼眸紅脣如火的豔麗男子便無聲出現在孟扶搖眼前，肘間著的一柄長劍明連閃，一路將那些飛劍砰砰乓乓截斷，半空中飛出無數雪亮的劍尖碎片，像碎落的茶花花瓣，翻飛在灰黑的霧氣裡。

獨特的用劍方式，流線一般的漂亮形。

孟扶搖的眼晴，突然微微溼了。

那人掠到前，手一提，下那個擡手一頂，兩大高手剎那合作無間，將正想打招呼的孟扶搖一把扔了上去。

這一扔瞬間孟扶搖便衝破無邊無際的灰黑，看見上方明，然而怎肯置事外，半空中一個翻還想下去，冷不防上方突然過來一隻手，一拉的手腕把拉了過去。

孟扶搖砰一聲落在地面上，頓時覺得腳踏實地的覺真是好啊，下一瞬瞪大眼晴，愕然道：“雲痕，姚迅鐵，你們怎麼都進來了……”

那三個人瞟一眼，不說話，看出來都很有些生氣，孟扶搖無奈，自己知道理虧，卻又沒心討好，也悶在那裡，想了一會道：“我還是下去，那東西很難對付。”

“別去。”雲痕拉住，“戰兄有辦法破陣，你去反而分他們心。”

“嗯？”孟扶搖挑起眉。

“戰兄說他師父當年曾經閒得無聊闖過四境中的前兩陣，知道破九幽陣的關竅。”雲痕道，“雖然現在這個陣威力更大，多了劍崖，但是辦法還是應該差不多的。”

“什麼辦法？”孟扶搖怔怔想這見鬼的九幽，將陣者一生中所有殺過的幽魂都驅使出來，這些東西殺不完也死不掉，就算不被伐心蠱神智而死，也會被無休無止的纏殺活活累死，能怎麼破？

那倆皇帝殺的人，貌似比自己更多吧？自己都快累死了，他有什麼理由逃過？

那些魂，不死不休吧？

這樣想著，心中突然靈一閃，約掠過一個念頭，卻電石火，快得無法捕捉。

大概也因爲那念頭太過驚悚，意識自屏蔽。

孟扶搖心剛砰砰跳起，眼前白影一閃，宗越掠了上來，他的白也割破了幾，底下劍陣確實威力無窮，便是宗越這樣天下第一殺手，頂尖劍名家，都險些掛彩。

“你怎麼上來了？”孟扶搖愕然看他，還沒來得及問戰北野怎麼樣，忽覺下震，這一方剛剛踏實的地面突然也在變幻，漸漸現出嶙峋的崖面，而那腥臭氣息和翻滾泥流，再次重來。

他們還在死門之中，尚未破陣，九幽大陣周而復始，只要未破便永不停息！

孟扶搖臉一變，躍起探頭一看，崖下一道黑影如逆風之旗，唰一下倒卷向上直，而底下無數涌掙扎的幽魂，掉頭的、斷臂的、口殷然的、全骨碎的……殘缺著零落著歪歪斜斜著，哭呼嘯哀號著向戰北野狂涌而來！

戰北野在半空，無可退避，眼看將被幽魂拖住——

孟扶搖剛剛要奔下——

戰北野忽然大喝：

“要我死，！”

“嚓！”

赤紅劍橫掠於頸，唰一聲漾開朝霞一般的華，華裡比劍氣更豔烈的熱，潑辣辣飛出去，在灰黑霧氣裡曳開一道驚虹！

驚虹未散，宗越袖一揮，一道白匹練橫飛而出，展開於霧氣之中。

白練大旗一般迎風抖，染上鮮豔，白練之下，一道噴濺著鮮的黑影飛速墜落！

孟扶搖一聲驚呼堵在了咽口！

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僵在那裡。

撲在崖邊，看見黑影墜落，幽魂們立即歡笑著尖嘯著爭搶著上去，將那道黑影裹挾在其中，手撕口咬拼命一團，有些搶不上去的，掉了頭撞飛了炸裂了眼珠……黑的河流不住汩汩翻滾喧鬧，直到將那黑影撕碎片，幽魂終於完了宿願，一個個漸漸沉沒下去，無窮無盡的幽冥之河中。

黑泥河復歸平靜，地面震漸止，當最後一個幽魂在河面之上冒出一個氣泡徹底沉沒之時，四面“轟”一聲巨響。

孟扶搖在平地上子一震，忽覺四面一亮，氣息一冷，再一看下白雪皚皚，兩側壁立千仞，周風雪呼嘯，赫然竟是剛纔山谷。

第一陣，九幽，破了。

陣破了，孟扶搖癱在地卻毫無喜，掙扎著爬起來，大呼：“戰北野——戰北野——”

拼命大，聲音在空寂的山谷之中迴盪，撞上山壁，滿山都是“戰北野戰北野戰北野……”

四面無人回答，側宗越和雲痕靜靜看著，空氣如此冰涼安靜，羣山無聲，山谷無聲，彷彿剛纔九幽大陣之中，幽魂近形下當空自刎的慘烈一幕，本沒有發生過。

孟扶搖怔怔坐在那裡，心中空空茫茫，將剛纔那一暮反反覆覆想了很久，半晌卻突然跳起來，大罵：“戰北野，給我滾出來！你再不出來，這輩子我再不認識你！”

後突有人哈哈一笑。

隨即有個熱烈而明朗的聲音道，“哎，真是小氣。”

孟扶搖頭也不回一拳就轟了出去，怒：“你混帳！嚇人不帶這樣的！”

那人手接了這一拳，反掌一握便不肯放鬆了，孟扶搖一掙沒掙，疲力盡之下哪裡還有力氣和戰北野拉拉扯扯，眉一豎怒道：“放開！”

握住手掌的溫暖的手頓了頓，有所留的輕輕了掌中纖細的手指，終於放開，孟扶搖回首，怒目而視。

後，一地雪之中，黑紅袍的俊朗男子眉目深黑眼神如鐵，鮮明灼亮，他深深看著，沒有退讓也沒有歉意，道：“扶搖，我只是想……多看看你爲我傷心的模樣。”

我想看看你爲我擔心傷心的模樣，看見你爲我顰眉，爲我焦灼，爲我眼神裡寫滿關切。

我知道……也許一生裡只有這一次了。

所以我明知不該讓你焦心，依舊自私的多沉溺了那一刻，想將這一刻你的眼神記取得更加清楚，在日後歲月裡歷久彌新。

我要用這樣的日日重溫告訴自己，你心中，永遠有我的位置。

孟扶搖沉默著，仰起臉，錯開戰北野灼熱的眼。

這勇悍而明烈的男子。

這火一般的大瀚皇帝。

自太淵林中駐馬初遇，到如今穹蒼四境中再次並肩，這也許已經是一生裡最後一次相逢，知，他也知。

到得此時，什麼好笑怒罵故作渾然，都已掩飾不了來自各自眼神中了悟的蒼涼。

勉強笑笑，岔開話題：“你怎麼知道這個破法的？竟然做得和真的一樣。”

“解鈴還須繫鈴人，”戰北野笑道，“幽魂之陣，執念不就是報仇麼？那麼死給他們看，心願一了怨氣一散，陣法不攻自破。當年我師傅闖陣，他一生殺人如麻，給那羣幽魂纏得忍無可忍，一怒之下覺得被幽魂纏死實在沒面子，便回刀去抹脖子，結果發現一抹脖子，那羣混賬都退了下去，這才知道原來是這麼破的。”

孟扶搖忍不住一笑：“哦？雷大人破過這陣，爲什麼江湖上沒有人聽聞？”

“他當然不能真抹脖子，急中生智之下將自己帶著準備燒烤的一隻給殺了，做了個障眼法。”戰北野朗朗笑，“這說起來實在不太好聽，家師引爲平生之恥，所以從未對外說過。”

他說話時一直笑聲瑯瑯，試圖用自己的明朗衝破此刻鬱郁，衝破素來鮮豔明麗的孟扶搖眉間慘然，然而未卜前路和那灘跡始終沉沉在孟扶搖心頭，便是始終努力的明亮一點，那笑意依舊淡若空花。

戰北野漸漸也笑不出來了，他無聲低嘆，轉過去。

孟扶搖目，緩緩轉過側宗越和雲痕，看見他們，不能說不欣喜，然而那欣喜裡，依舊是無奈的。

那兩人都默不作聲，一個負手而立，一個盤膝而坐，一個背影孑然，一個目落在遠遠的虛空，他們的目都不再落在上，卻又無所不在將包圍。

天涯海角，只在側。

無論擊水三千扶搖直上，還是橫刀千丈地獄沉墮，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那些人世巔峰的男子，不因份改變不爲權矇昧，總在側。

這些……的人們。

一生裡不願牽扯掛礙，卻欠了這一永生也還不了的債，一筆筆在心，卻註定讓他們打空城。

的心思早已骨，寫在眼神中作裡，不需言語字字分明。

此刻沉默太令人心生愴然，孟扶搖轉回頭，默默捧出元寶大人，看了一眼，“啊”一聲眼淚便落了下來。

元寶大人僵僵的著肚皮，暗淡，全一點溫度都沒有，看起來已經一命嗚呼了。

孟扶搖直直的瞪著眼睛，盯著元寶大人，眼淚無聲無息在眼角凝結冰。

“耗子……耗子……不要啊……”捧著元寶大人，喃喃，“不要啊……我不要你們這樣犧牲……”

眼淚冰珠般落下來，墜在凝一團的暗淡的上叮然有聲。

孟扶搖將元寶大人在臉上，哀求：“你起來啊，你起來，你不是很會罵我嗎？你不是很喜歡煽我嗎？起來，起來啊，以後你想怎麼罵我怎麼煽我我都由你……”

眼淚噼噼啪啪滴落，落在雪袍角上，是宗越坐了過來，孟扶搖目一亮，彷彿遇見莫大希，一回頭揪住他襟：“宗越，宗越，你是天下神醫，救救元寶，救救元寶——”

宗越的目，落在的斷指上，又緩緩看了元寶大人一眼，淡淡道：“我不是醫。”

孟扶搖怔怔看著他，半晌鬆開手，宗越卻一把拉住的手，道：“你那截手指呢？趁陣法還沒發，我給你想辦法接上。”

“算了。”孟扶搖回手，空空淡淡的道，“斷了也便斷了，這世上，有多東西能夠斷了再續？我爲什麼要例外？”

語氣淡漠，眼神空無一，宗越看著那眼神，震了一震，剛要說什麼，忽聽戰北野低叱：“誰！”

與此同時戰北野袖一拂，雪地上騰開漫漫狂風，夾雜著雪霧鋪天蓋地而起，直撲向一個方向。

以他的功力，除了長青殿主，便是十強者來也能擋住，然而小小一團黑影一閃，一個東西已經穿越他的掌力隙，直撲孟扶搖這邊。

孟扶搖一轉頭，一眼看清了那東西，“咦”一聲，目一亮道：“黑珍珠！”

黑珍株本不理，直撲上元寶大人，二話不說抱著它就開哭。

“吱吱吱吱吱吱吱……”

“吱呀呀吱呀呀……呀呀呀吱吱……”

“呀吱吱……呀呀……吱吱……”

孟扶搖一開始還愧疚的聽它哭，聽著聽著眉便豎起來，這只是在哭呢還是在號喪呢，聽起來就像專職大媽級哭手在哭唱，是不是把元寶從生下來到現在所有生平和哭歌了？

聽那隻還在揮淚傾盆，孟扶搖忍無可忍，擡手就是一。

“你是來哭的還是來救它的？來哭的可以滾了，來救的就趕！”

黑珍珠捱了一，纔想起自己來是幹嘛的，趕拖著元寶大人便往旁邊雪地裡鑽。

孟扶搖不知道它要做什麼，手想攔，黑珍球呸的給了憎惡的一口口水，順爪踩了一指，它最近又胖了，足足有元寶兩倍大，一腳踩下去，孟扶搖手指都給踩得扁扁。

側宗越攔住，道：“這種神，既然同脈相生，必然有一套它們自己才知道的救命辦法，黑珍珠既然應了趕過來，你就讓它去。”

孟扶搖只好鬆手，眼見著大的黑珍珠拖著瞬間瘦了許多的元寶大人，吭哧哼哧往一個雪裡鑽，看上去就像一個五大三的婆娘扛回了瘦小的男人……這聯想瞬間讓角了，心道不會吧，不會這麼狗吧？

轉念一想，便是那樣便又如何？既然天下就這兩隻長青神，本來就命中註定在一起的嘛，只要黑珍珠能救回元寶，不介意做個……

心輕鬆了幾分，聽見宗越問：“這回該把那截手指拿出來了吧？”

孟扶搖掏出手指，宗越看了看，讚道：“竟然知道用冰雪凍住，還好，還來得及。”想了想又爲難的道，“出來得急，邊沒有曼陀羅花……”

孟扶搖平靜的道：“沒關係。”

這輩子了多傷吃了多苦，沒有麻藥個斷指又算什麼？便是苦痛萬端，又怎能比過戕心之痛？又怎能比過先前在谷中撲倒在那染雪中一刻，慟至無聲？

要不是擔心失去一截手指影響以後出手，接不接回，也沒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