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突然“咦”了一聲,目落在地下。
姚迅轉過頭去,一眼看見地上的鈴鐺碎片,頓時心中轟然一聲,悔之不迭——怎麼沒把這東西給清理掉!
此時門尚未關,他反應敏捷,看見那碎片立時向後飛。
然而已經遲了。
那人剛剛還懶洋洋睡在椅上,一瞬間便豹子般彈而起,呼一聲便到了他面前,劈手拎住了姚迅襟。
他五指若剛,抓得姚迅呼吸一窒,知道自己武功絕對沒法和這人比,立即手投降:“啊啊,別殺我,別殺我!”
“你是誰?”那人森然的盯著他,目也如豹子一般兇猛凜冽。
“阿修羅部的,”姚迅順口胡謅,“留下來接應殿軍。”
“胡扯!阿修羅部的我怎麼不認識你?”那人手指一彈,姚迅頓時口一痛,約聽見骨節碎裂之聲,頓時知道,自己一肋骨給他彈碎了。
隨即那人低頭看了看已經碎了的鈴鐺,立即拖著姚迅奔去那個可以看見雲橋的口,一看之下立時臉一變。
“大人……別殺我。”姚迅哼哼唧唧的,指了指雲橋,“我家主子要闖進去,把我給丟下來了……你別殺我,我去給你把他們騙回來……”
“用得著你去騙?”那人冷笑,“我一刀砍斷雲橋,他們還能不死?雲橋之下可不是普通絕壁,誰下去都活不了!”
“可那不是死在大人你手下啊。”姚迅道,“砍雲橋雖然殺了他們,但是大人你守衛不力讓人進了雲橋本就是罪,頂多功罪相抵,如果由我把人騙回來給你殺,那你就無罪有功了啊。”
那人目一閃,被姚迅這話正說到心底虛弱,他是阿修羅殿使,原本和呼羅迦使同時值守衛道口,上頭大王再三囑咐,但凡給人潛,死罪難逃,如今呼羅迦使很明顯已經被殺,對方已經潛上雲橋,自己大罪難免,但是如果能把人騙回來再殺,那就另當別論,連呼羅迦使被殺的罪責,都可以逃過了。
其實除了鈴鐺外,他手中本來還有可以召喚殿中人的辦法,但此時被姚迅一提醒,畏懼罪責,也不想用了,冷笑一聲道:“你小子倒明,那就去!把人弄回來,我饒你一命!”拎著姚迅便順著道向上走。
他也不怕姚迅玩花招,這小子溜如魚眼神閃爍,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鳥,再說武功和自己相差甚遠,能玩出什麼把戲來?
爬上口,眼看那兩人已經漸漸接近雲橋頂頭,阿修羅使將姚迅重重一頓:“快點!”
這一頓又頓碎姚迅一骨,他忍著痛,咬牙笑道:“大人,別打我啊,打痛了我,誰給你喊人啊。”
“快喊!”阿修羅使眼看那兩個黑點速度飛快,已經快要接近雲橋頂頭,心中焦躁,有心想砍斷雲橋,但是又怕雲橋一砍自己罪責便定,抱著姚迅能把人騙回來的希,不住催促。
“我喊……我喊……”姚迅還在笑,看著前方雲橋上的小點,拼命張大,喊了幾個字。
阿修羅使凝神聽著。
空山寂寂,大風鼓盪,哪裡有呼聲?
他警覺上當,立即揮刀要砍雲橋,眼前人影一閃,剛纔還十分猥瑣的男子,突然蒼鷹一般撲了過來!
他來勢流電飛,一剎那間快得連眼角虹都來不及捕捉那殘影便已撲到,一生中最快的一次輕功!
阿修羅使剛剛揮起刀,姚迅已經將他連刀一起抱住!
“哧。”
約間剖開腹的聲音,姚迅蒼白的臉上突然涌現一抹嫣紅,隨即又轉蒼白,他咧一笑,笑容有點搐。
阿修羅使暴怒,大力一掄,狠狠將姚迅從自己的刀鋒上掄了出去,半空中雨揮灑,濺在雪地上如潑墨桃花。
眼看著那一是的人栽落深淵之下,阿修羅使臉上出一猙獰的笑意,一轉眼約看見雲橋上那兩人已經到了對岸,其中一人只差不遠便要及崖壁,那是山崖最最近,也是最高,從那裡掉下,從無人可以活命。
雖然被這小子騙了一把拖延了時間,但是還來得及!
阿修羅使獰笑著,長刀一揮,照耀雪一道燦然的弧線。
“嚓。”
不是鋼刀撞擊鐵鏈的清脆之聲,卻是利砍的悶聲鈍響,阿修羅使一驚,這纔看見不知何時一團模糊的東西突然翻上來,抱住了栓住鎖鏈的鐵樁,那一刀砍在他背上,險些將他砍兩截,他卻一不,彷彿渾然不覺疼痛。
是姚迅。
那小子竟然沒死,也沒掉下去!
阿修羅使震驚之下心中大急,去踢,姚迅張開鮮淋漓的口,一口就咬向他靴子,他急忙腳,乾脆不管不顧,揮刀連砍!
那兩人已經快到了!
有一人已經上崖,正在拉另一個人的手!那姿勢傾斜,雲橋一斷兩人還是會掉落!
一定要把這鏈子砍斷!
鮮飛濺,滿地到都是迸開的沫,骨斷裂之聲不絕,暴風驟雨的刀之下,姚迅瞬間了一堆什麼也不像的泥,然而他不護也不擋,一任生命被殘忍的搗爛凌遲,他只是死死抱住那鐵樁,將鏈環護在自己下,只是死死盯著對岸,用早該消散的最後的瀕死意識,去計算主子所剩下的距離。
快了……快了……
等一會再死……等一會再死……
阿修羅使拼命瘋砍,他從未想到一個人可以堅持到這種地步,從未想到在這樣殺戮之下早該死去的人,竟然一直仍以莫大的力氣死死住鐵鏈不,那瀕臨死亡拼盡此生全力所發出的力量如此恐怖,以至於他明明已經將他砍泥,他的刀竟然還挑不走他的!
那是磐石般的堅持,超越和神的極限力量!
剎那間百刀潑雪般砍下,潑出無窮無盡的,卻依舊無法讓那人鬆手讓開,阿修羅使自己都已經開始絕。
他的停了手,滿刀淋漓的刺著了他的眼,風雪中他向對岸,那兩人的手,已經握在了一起。
晚了……
兩手握住的那一刻,一直死死盯著那個方向的姚迅,輕輕的吐出了一口長氣。
好了……
一生裡最後的任務,完了……
死拼著的一口氣一鬆,天崩地裂的劇痛立即席捲了他,黑暗襲來,天地沉淪。
姚迅的手,輕輕一鬆。
風雪深,浮游了羅剎男子帶著滿足笑意的靈魂。
主子……
我說過,再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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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深,孟扶搖突然回首,怔怔看著被狂風和暴雪掩蓋了的雲橋對岸。
“怎麼了?”戰北野在後低聲問。
“我剛纔快到這邊的時候,好像聽見姚迅在大聲喊我。”
“喊什麼?”戰北野詫然,“雖然風大,但是他如果有喊,應該我能聽見啊。”
“他喊,主子,保重。”孟扶搖深深看著雲煙深,皺眉道,“我有些說不出的奇怪覺……”
“你大概是擔心他有事吧。”戰北野道,“放心,剛纔我們都看過了,那道里確實沒人,他當時出去,以他的靈活和輕功,隨便往哪一藏,一定不會有事,總比跟著我們來的好,你看這雲橋,橋背比橋面很多,真是險象環生。”
孟扶搖“嗯”了一聲,自己也覺得,以姚迅的機變,定然是沒有事的,甩甩頭,將心底那份不安驅散,道:“他只要能護好自己就行,就算和你護衛接應不上,等你下山也可以接走他。”
戰北野立刻敏銳的問:“我?那你呢?”
孟扶搖默然不語,仰首向天,自己?自己還能回得去嗎?
懷中突然一,元寶大人鑽了出來,它憂傷的看了一眼神殿之後的那個冰峰的方向,目又落在長青神殿之中,隨即對孟扶搖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要回去。
到了這裡,它的行蹤已經能被殿主知,它再跟著孟扶搖,反而是害了。
孟扶搖點點頭,看著它瘦了許多的小小軀在雪地上過,心中默默一嘆。
藏在一座冰巖後,仰首打量前方的建築……一座孤城,建在高崖半中央,高牆之闊超過一般城牆,通白,遠遠看去像是冰雪建,由於角度的問題,看不見牆後的建築,但是從城牆寬度看來,長青神殿的規模足可以稱爲一座小型城市。
這就是長青神殿?這就是那個五洲大陸頭號神所在之?
四面很奇怪的沒有人,孟扶搖眼神四遊移,想要找出這看似空無人的城牆的防衛之,目突然一亮。
看見遠,在前方長青神殿孤城後方,一座冰峰赫然在,那冰峰足有千丈,越往上越尖,像一個頂天立地的錐子,豎在四面冰雪山脈之間。
這冰峰,見過!
天域之境,拾階而上,那滿地碎雪,那穿過神吼之風的冰!
孟扶搖原本掩在崖下,突然子一飄便掠了出去,飄得如此迅捷,戰北野還沒來得及問一句,已經向著那個方向掠出數十丈。
戰北野立即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他在半空中,回看了看宮門閉的長青神殿,約聽見裡面似乎有些嘈雜聲響,高闊白圍牆之後似乎也有七彩華耀起,卻因爲城牆高闊,看不出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但似乎靜很大,連門口本該有的守衛,都因此撤走了。
在他們掠起的形之後,對岸,那懊惱的阿修羅使怔怔看他們消失在對岸,呸的一聲罵了句:“晦氣!”,一腳將還在鐵鏈之上的那團早已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踢下了深淵。
然後他在立即發信報告神殿和閉口不言之中猶豫半晌,突然眼神一惡,喃喃道:“就推給呼羅迦那老小子……我出去巡視了,不知道!”
隨即他用腳乾淨那鐵鏈上的跡,若無其事的轉過去。
孟扶搖不知道就在剛纔一瞬間,風雪盡頭,鐵鏈彼端,那個最早的屬下,曾經兩次背離,也曾經發誓對永不背叛的油男子,用最慘烈的死亡履行了他人生裡最後一個也最重要的諾言,他曾因爲當初兩次背叛而大度寬容,耿耿於心,如今這長空雲橋之上,他終於用鮮,洗清了一生裡曾有過的懦弱和自私。
那樣的懦弱和自私,世人皆有,姚迅以前也不以爲這是何等重要的錯,然而在孟扶搖邊,屬於的堅毅而勇悍的輝,照耀出一切怯懦畏的污濁,他竟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覺得,那般的寬闊,而他那般的狹窄,窄到於坦然呆在邊。
直到今日,那輝亦迸於他,照亮風雪中天險雲橋橫渡之路。
那曾經下九流,爲世人鄙棄的市井兒,一生因而富飽滿,對他的恩,不在於金錢不在於地位,而在於一視同仁的平等和信任,因了這樣的平等和信任,他選擇不再轉,將生命永久的留在了長青神殿之前的最後一段路。
那一聲最後的無聲呼喊,在冥冥中已聽見。
如此,含笑九泉。
孟扶搖一縷輕煙般背對著雲橋遠去,不知道那般的悲壯慘烈的死亡,也不知道畏罪的阿修羅使選擇了瞞此事,讓更順利的撲向了接天峰。
奔向那冰峰,尖刀一般剖開明的森涼的風,黛的長被嶙峋的山石割裂,散落的碎片悠悠飄落,如歌詠落雪之殤的黑蝴蝶。
那路如此悉,悉到一瀉千里,毫不猶疑。
在經過半山的時候,略停了停腳步,對幾個冰下雪看了幾眼,那裡有人呆過的痕跡,還不止一個。
這位置十分險要,扼上下山的道路,很明顯,這些人是在看守。
看守什麼?看守誰?爲什麼又撤走?
孟扶搖的心,砰砰跳了起來……爲什麼撤走?
是釋放,還是……
後一個念頭讓渾一冷,不敢再想,只頓了一頓便再次直撲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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