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之政的三寸不爛之舌,達了景南與明湛第二次談判的機會。
不過,未及明湛與景南的第二次談判,魏寧到鎮南王府拜訪。
“表哥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子敏真是難舍。”不管多麻的話到魏寧裡冒出來,都帶著三分誠意。
景南笑道,“子堯怎麼沒來?還在怪我打了你。”
“他哪裡敢怪表哥。”魏寧笑道,“他是怕您看了他生氣,尋思個錯再打我一頓可如何是好?”
“我還以為你是求仁得仁呢。”景南眼風一掃,“別跟我裝了,你打什麼主意我清楚的很。那天必是你許了明湛什麼好,他才能跟你去壽寧侯府。”
魏寧訕訕笑了幾聲,“表哥也出了氣吧。”還是未正面兒回答景南的話。
景南知魏寧,也不他,“反正你自有分寸。子敏,只要不出格,無傷大雅。咱們本就是一家子,我自不會多作計較,只是莫要出格才好。”
“是,子敏曉得。”魏寧起垂手應了。
景南擺擺手,“又不是金殿對答,不必如此。倒是皇兄指了你教明湛吹笛子,我還得謝你一聲呢。明湛琴棋書畫一竅不通,你多教教他。”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還是想打聽一二哪。
“明湛在樂理方面很有天份,我看他的笛子吹的比表哥都要好些。”魏寧順著景南的意思往外說,笑道,“只是他這孩子心思重些,倒是要人多開導才好。”
這倒是話裡有話了,景南挑眉,“怎麼說?”
“表哥子龍心太切,倒把明湛肯的了。”魏寧眉間有三分憂,“說起來明禮與我,比起明湛與我的關系自然近些。在家裡,我與二姐是最好的,表哥也知道。我這話,也只對表哥說了。”
“明湛怕已心存死志!”
魏寧的聲音很輕,落在景南的耳朵裡卻仿若炸雷,端著茶盞的手微一,雖然很快穩住,仍沒能逃過魏寧的眼睛。
魏寧越發心中有數,歎道,“二表哥也發現了吧,他行事太激烈偏執。有哪個一進宮敢落太後面子的,他就敢。後來魏貴妃暗中怠慢了他,其實貴妃沒用什麼損手段,只是暗中授意膳房給石榴院送了幾餐冷飯。這在宮裡,實在是常見了。明湛就忍著一口不,直到暈過去。這其中自有貴妃的錯,明湛的決心也可見一斑了。後頭他做事,越發辣手。我瞧著很是擔心,這宮裡誰不是做一步想三步,明湛卻從不留半分餘地。”
掃一眼景南的臉,魏寧輕歎,“我教他一場,實在不忍他這樣下去。再說,真讓他無路可走,他會做出什麼誰也不知道。上次我奉命去勸太後娘娘對明湛和些,騙太後說真惹急了明湛他吃了□□死在太後宮裡。太後將置母子、祖孫之於何地呢?因這事,挨了皇上一頓罵。其實在我看來,別人可能做不出這事,明湛卻有可能的。他不是個能忍的人,如果他能忍,當初本不能拒絕太後所賜的宮人,更不會因貴妃的事暈。他這樣激烈,我真是有些擔心。我時表哥待我如同親子,明湛是表哥嫡嫡親的兒子,瞧他這樣,有些不忍心,猶豫了許久,還是想來跟表哥念叨念叨。”
魏寧與景南嘀咕了許久,又奉上禮單,直到陪景南用了晚膳,暮將沉,方告辭回家。
魏寧祈禱:表哥可千萬要心一下啊,也好讓我與明湛那混小子清帳。
第二日清早,湛藍的天空中一朵朵白雲好似棉花糖,明,鳥蟲鳴。
過雕花的窗棱,攜裹著細小的塵埃飄浮在空氣中,落在書房黑的地磚上,形一個個閃亮的點。
第二次談判,景南謹慎對待。
明湛當然也要拿出誠意。
所以,這次桌上有茶水有點心,明湛淺淺行了一禮,作似水流雲,舒展優雅,氣度從容。
景南得承認,明湛的確與已往不同了,一舉一,如同蒙塵之珠重華。難得的是,不驕不躁。盡管明湛日常行事頗有些一言不和馬上翻臉的意思,這次爭權卻表現出與之完全不符的耐。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明湛?
“聽慎德說,你有話要與我親談?”景南率先掌握主控權。
“莫非我錯會朱大人之意,父王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輸人不輸陣,何況是要從景南手裡要東西,人家本就不樂意給,如今只好兼施,只是若先落一頭,怕此人就此得寸進尺。
景南慣會作此高深莫測,緩緩打量著明湛,明湛極會裝B,始終一副眼彎輕笑、篤定自信的功人士的派頭兒。
一時間,倆人誰都沒開口,只是互相對眼兒,似乎在重新估量對方的份量與價值。或者,互不相讓。
真是塊難啃的骨頭啊。
父母對於有缺陷的孩子一般會有兩種極端的對待:極端寵溺或是極端厭惡。
景南雖然對明湛到不了厭惡的地步,不過,以往總覺得明湛拿不出手也是真的,甚至,景南不希有人在他面前提到明湛。
景南對於庶子有一種天中的憐憫,以至於,他會給予庶子與嫡子一樣的對待。可是他所的禮法的教育,以及這個時代人們對嫡庶的區別對待,還是讓景南覺得明湛是特殊的。
甚至明湛的出生也曾在他的期待盼之中,似乎要有這麼一個嫡子,生命才趨於完。
天意弄人,偏偏明湛並不完。
相貌平凡也就罷了,甚至口不能言,資質普通。
在明湛學了半個月,都沒有把翎羽箭到靶子上時,景南再不願多看他一眼。這個占據了他所有子嗣中最尊貴位子的孩子,如此平庸。
景南自然失。
人類是功利很強的生。明明都是自己的兒,總是會對那些出眾的更加關心;都是流著自己的,就是會將眼睛放在更有前途的孩子上。
而今現在,此時此刻,景南第一次將眼睛無比認真仔細的落在明湛的上。明湛的相貌完全綜合了景南與衛王妃的缺點,比如與衛王妃一模一樣的不夠高的鼻梁,比如做為男人稍顯和的衛王妃的瓜子臉,比如傳了景南漂亮的眼形、卻獨沒有人家的雙眼皮,比如酷似景南較常人更翹凸的後腦勺兒……比如不知源於父系還是母系的微胖的型。
真醜。
人無完人,上蒼剝奪了明湛的聲音與容貌,卻賦予他這樣傑出的天份與手段,真是天意弄人。
景南自袖中退出一只很小的小孩兒半個掌大的玉盒,推到明湛跟前兒,頜首示意明湛打開。
明湛垂眸,盒子四周有微雕出的祥雲環繞,中間是一只四爪騰龍,龍睛用紅寶石點出,腥噬人。掀開玉蓋,裡面是明黃錦緞,錦緞中靜伏著一枚小小的黃金印鑒。
饒是明湛素來鎮定,此刻也微抿了抿,舌尖兒抵著上鄂,唾急劇分泌,以至於讓他有一種想吞一口口水的沖。拈起那枚印簽,底端龍飛舞的刻著六個字:鎮南王帝都印。
“此印,只可在萬分之危急時方可調用。”景南很滿意明湛克制下的鎮定。
明湛將印鑒放回玉盒,聽景南解釋,“你在帝都,我將此印授予你。執此印鑒,你便可代我行事。任何有關朝政的公文皆要有此印或我的印璽方能生效。”
也就是說明禮明義只有際權,而無決定權。明湛的心稍微好過了些。
“我的意思是,這印最好不要用。這是在帝都,上面兒有皇上。我們鎮南王府對於朝政向來從不加以幹涉,對於帝都世家也只有面兒上,素不深。鎮南王府是本朝第一王府,我是皇上的胞弟,所以如果非事態急,不要用,最好等我的決定,你對帝都並沒有太深刻的了解。”景南道。
明湛點了點頭。
“待你大婚後,我會命明禮明義回雲南,這裡就給你。”景南誠意十足,當他發現已經無法掌控明湛時,便已想過,退一步。昨晚,魏寧一翻話讓他最終下定了決心。他想節制明湛都困難,何況明禮。真是如魏寧所言,急了明湛,明湛固可一死,可像明湛這樣有才能的人,臨死前以命為籌碼所做的沖撞與引發的後果,饒是景南也不願多去想像。再者,虎毒不食子,他不大喜歡明湛,卻也從未想過要明湛去死。
可反過來想,如果兄弟兩個配合的好,明湛於帝都執權對明禮也是大有好的。甚至明湛的強勢可以穩固鎮南王府的地位。
此刻,明湛終於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他現在當然沒有辦法把明禮明義趕回雲南,甚至朱子政有一點兒說的對,他在宮裡,萬事不便,他原來只想著能從景南手裡得到帝都一部分人手兒便可。他與景南一無二無,景南當然不可能貿貿然將帝都的權利到他的手裡。
沒想到,景南竟有如此決心。
景南的確魄力不小,只要給他一條生路,他是不願和景南翻臉的。緣是無法抹滅的東西,鎮南王府已經在了,鎮南王府如果出事,削藩什麼的,他又能討到什麼好?或許景乾會出於臉面讓他活著,為帝王仁慈的一個象征。
可如果始終如在石榴院一般,邊有無數雙眼睛監視,行止不可踏錯半步,如履薄冰,命只在別人一念之間。手中沒有半分依恃,任人魚。
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他在景南心中的地位是不及明禮的,可是他要讓景南明白,誰才是大勢所趨?
明湛寫道,“我明白。”
短短三字,明湛已深諳政治用語的無限延與多種解讀。
明白,你明白什麼?明白本王的一番苦心?還是明白了你的權柄?
你他娘的就不能給本王一句準話兒麼?
以往都是景南用這種含糊的說辭對待下屬,今日已是三十年河東,同時,只有滿腔惱怒,直覺的明湛這小子太過不老實。
不得已,景南只好親自開口說清楚,“兄弟之間要好好相,我不希聽到你們之間有什麼失面的事發生。”
明湛點頭,寫道,“我從不主招惹誰?”
“明湛,我希你能以大局為重。你不招惹誰,那麼如果被招惹,是不是就要喊打喊殺,失盡統?”
想了想,明湛寫道,“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果有人招惹我,我盡量以和平的方式解決。”
景南稍稍滿意,咳了一聲,說道,“照顧好自己。”
明湛一驚,看向景南的眼好像在看外星人,景南這是在關心自己麼?
景南也倍覺尷尬,這種話如果讓他對明禮明義說,再自然不過,那倆人定是一臉激欣喜。到明湛這兒,變了張著瞪著眼的蠢相,真……真是……
一息之間,景南已恢複往日優雅,起,從容離去。
我靠,景南不會發燒了吧。明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