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寧第二天收到了程瑯的信。
要不是在羅家不方便,程瑯很想親自過來找。現在在京城太危險了,如果可以,他希能立刻送走。
宜寧給他回信,現在絕不敢輕舉妄,隻希程瑯能夠注意陸嘉學的作,如果不妨礙他的話。
宜寧擱下筆後沉默。
不知道蓮的孩子怎麼樣了,當時想也冇想地選了護程瑯,畢竟還是偏心程瑯的。
要是原來,以長輩的份問就問了,如今卻不敢問了,措辭也要小心翼翼,怕關心錯他他又會錯意。
“……太太,三爺從夫人那裡回來了,讓太太您快準備著。”丫頭進來傳話道。
今日羅慎遠要帶去拜訪徐渭,一早便說好了,正好顧大學士也要來,徐家乾脆做了宴席出來。
宜寧點頭,丫頭進來給換裳。
屋外的雨還斷斷續續,轉了小雨,竟又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天。
*
程瑯把寫來的第二封信看了一遍。
原以為宜寧不打算再理會自己,如今還肯讓他幫忙。他堂堂的都察院儉督史,竟有種怕負了所托的重負,畢竟他的能力從未被重視過。這信本是要燒的,但看著的字卻是不忍,把平日裝重要書信的匣子拿出來裝進去。程瑯坐在書案後麵,看著小雨眉頭微皺。
怎麼會讓陸嘉學懷疑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就懷疑是陸嘉學殺了羅宜寧。疑點實在太多,如果不是陸嘉學所殺,為何事後從不曾提起自己原來的妻子?為何會誣陷於謝敏——
謝敏是絕不會殺羅宜寧的,當年羅宜寧跟出去,被的丫頭推下山崖。彆人一查就會懷疑,謝敏不會這麼蠢。最關鍵的問題是,羅宜寧死之後,陸嘉學迅速借的死發難於陸嘉然和謝敏,合合理,一舉奪位。
已經死了一次,決不能讓陸嘉學害第二次。
程瑯眼中出刀劍般鋒利的,他讓伺候的護衛進來,低聲吩咐事。
這時候卻有小廝到堂前通傳:“爺……都督大人過來了!說有事要問您。”
陸嘉學來找他……
程瑯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他看了一眼那個書信匣子,把它推進屜中,才上前迎了陸嘉學。
他從小雨中來,跟著的侍衛都帶著刀,立刻就進了堂前的小庭院,站在雨中靜默等著。陸嘉學走進來,在太師椅上坐下來解開鬥篷,淡淡道:“舅舅許久冇來看你了,故今日來看看。”
程瑯也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此刻他腦中有很多念頭。第一個,陸嘉學是不是在懷疑他,他迅速開始梳理自己做的那些事,未發現有什麼破綻。他做事都非常的謹慎,陸嘉學應該不會發現。第二,陸嘉學來找他乾什麼?這個節骨眼上,他要是為羅宜寧的事而來,為什麼要來找他?絕不可能是讓他來理羅宜寧,陸嘉學已經不怎麼信任他了。
他定了定心神,上前拱手:“舅舅冒雨而來,我讓下人給您煮些熱茶喝,去去寒氣。”
“不必了,我不是來喝茶的。”陸嘉學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輕描淡寫的說,“來問外甥幾個問題而已。”
程瑯心裡咯噔一聲。
他突然想起來,不是冇有破綻的。
有破綻,就是那封信!他和宜寧都忽視了這點,陸嘉學手裡的神機營和半個錦衛!
有錦衛在手,他能很快知道京城裡發生的任何事。錦衛一般隻屬皇上,曆代指揮使都是皇上的親信,甚至是世襲的。但是上次曾應坤之事後,皇上對員更不放心,監控到了十分嚴的地步。甚至把半個錦衛到了陸嘉學手上,由他指揮著監控京城的異!
錦衛的指揮權向來不外放,故這事連他都忘了!
程瑯心猛地跳,麵上維持著儒雅的笑容:“舅舅想知道什麼,派人傳外甥過去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彆人怎麼應付得了你,我的乖外甥。”陸嘉學笑了聲,然後他舉手一招。有個人立刻拱手朝書案走去,程瑯麵一變,他果然知道!他立刻上前要搶,但是他不曾習武,怎麼敵得過陸嘉學的下屬。
陸嘉學的下屬拿了書信匣子遞給他,陸嘉學接過來打開,展開信紙無聲地看起來。
外麵的雨淅淅瀝瀝,他慢慢了信紙。
拳頭上骨節突出,他竟然出笑容,毫無意味。
“果然是。”
蟄伏許久,此刻完全的確定,隻是狂喜的同時帶著憤怒和嫉妒,緒太複雜,每一種都激烈的鋒著,什麼都會不出來了。
他站起走到程瑯麵前,淡淡道:“跪下。”
“舅舅……”程瑯知道大勢已去,喃喃道,“你放過吧,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人了。”
“跪下!”
陸嘉學的聲音突然嚴厲。
程瑯隻能依言跪下,雅緻的麵容十分蒼白。但是下頜繃著,一句話都不再說了。
“你早知道是誰,你還想娶……”
他走上前,抬手就是一個耳,程瑯第二次被他打。這次打得尤其狠,他的臉上紅痕立刻腫起。但陸嘉學又立刻提起他的領把他帶起來,冷冷道:“你想這事多久了?你長這麼大我當你遊戲花叢,結果你這忤逆的東西,居然覬覦!可是把你養大了。”
程瑯了口氣,他沉默地笑了。“舅舅,當時若不是我救,也無人娶了。”
當時羅宜寧境兩難,除了嫁人彆無出路,而且冇有人敢娶。
而當時他為了查曾應坤,已經離開了京城。就算他在,恐怕對這事也無於衷,因為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陸嘉學把程瑯扔下。
很久以後他笑了:“很好。”
他也忍耐到極致了。
他手一擺,帶著人離開了堂屋。
屋外唯有小雨淅瀝,程瑯站起,顧不及自己的傷。
陸嘉學終於還是知道了!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陸嘉學並不想殺羅宜寧,似乎對還是占有的意圖。他既然不殺,必定是想要。那至……羅宜寧是冇有生命危險的。
他究竟幫誰,幫羅慎遠,要是被陸嘉學發現了,恐怕打死他也不是冇可能。更何況要不是羅慎遠從中作梗,說不定羅宜寧現在就是他的。
羅宜寧要是嫁給他了,他肯定會好生生的護著,絕對是嚴合。怎麼會出讓陸嘉學發現這種事!
既然陸嘉學參與進來了,此事就冇有這麼簡單了。
程瑯了口氣,還是人進來:“……去羅府傳信,給羅慎遠!”
羅宜寧一個人是無法對抗陸嘉學的,隻有羅慎遠能勉強護得住。
徐渭的府邸離府學衚衕並不遠,馬車行一刻鐘就到了。因顧景明的祖父顧大學士回京,徐渭今日宴請大學士,府裡人來人往很熱鬨。
羅慎遠在前院就被老師住了,要他過去拜見顧大學士。算起來顧大學士也是宜寧的外祖父,但不曾往來過。
羅慎遠跟宜寧道:“你在迴廊下等我片刻。”他走過去跟老師說話。
宜寧這是第一次看到徐渭,他比自己想的略矮些,比三哥矮了半個頭,很客氣,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宜寧不由得就想到多年後他的下場,冇曾想如此的和氣。三哥低頭聽他說話,偶爾會笑,跟徐渭談。說了一會兒,羅慎遠回頭對招手。
宜寧走過去,羅慎遠就介紹道:“這位便是學生的人。”
屋外正好,天高雲淡的又不熱,樹影子在地上晃。他站在邊,聲音不疾不徐。
宜寧一笑,給徐渭屈行禮:“徐大人好,今日便是叨擾您了。”
“不必客氣,”徐渭笑瞇瞇地看了宜寧一眼說:“的確是年紀尚小,慎遠,你可不得欺負人家。”
羅慎遠就笑著說:“是還小。”所以還得他多照顧,跟個孩子一般。
徐渭就先走了一步,讓羅慎遠隨後過來。
羅慎遠回頭低聲對宜寧說:“一會兒丫頭領你去徐夫人那裡,你跟徐夫人們玩。有事就珍珠來找我,知道嗎?”
宜寧心道還玩呢,真當小了!點頭應了,羅慎遠纔去了前廳。
守在旁邊的丫頭則屈道:“羅三太太,請跟奴婢這邊來。”
宜寧被丫頭引著,穿過角門進了月門。路上想著徐渭的事,徐渭死是一件大事,當時京城的百姓甚至發生了暴。要保護含冤獄的徐大人,所以記得很清楚,是至德三年。民間傳說是被汪遠所害的,可信度如何並不知道。反正在百姓眼中,什麼壞事都是汪遠乾的,要麼是汪遠的黨羽乾的。群眾眼裡的好人壞人跟黑白臉一樣簡單。
所知道的事也都很片麵。不過見了徐渭之後,心裡覺就不太一樣了。
六部之中,吏部、刑部、禮部的侍郎多為汪遠提拔,皇上重他,黨羽遍佈朝廷。徐渭其實也就是在汪遠的下生存,一般人又怎麼做得到。看上去再怎麼和氣,必也是手段果決,雷厲風行的。反而覺得徐渭的死冇這麼簡單。
丫頭帶走過一段夾道,羅宜寧看到前麵開的幾株桂花樹,沿桂花樹進去就是花廳。幾個太太夫人的正看著丫頭摘桂花。徐大人府上的桂花是狀元紅丹桂,花是橘紅,芬芳濃鬱。因此每到這時候,徐夫人都會請大家來府上折些丹桂。
徐夫人是徐渭的續絃,年過四十,保養得非常好。
宜寧坐在側的繡墩上,拉著的手左看右看,笑著誇道:“慎遠長得俊,這媳婦更是不錯的。”
在場的太太小姐對羅慎遠都非常好奇,見羅宜寧還小,對更是溫和,問了許多問題。
宜寧才知道旁邊那個穿了紫斕邊四喜如意紋褙子的,是楊淩的太太。生得白白淨淨,說起話來卻是爽朗,徐夫人跟楊太太更,跟道:“羅三太太冇來過咱們府,你跟多說說話。”
楊太太笑得瞇了眼睛:“師孃放心,宜寧妹妹稱我宣蓉姐姐就好。羅大人與我丈夫同科進士,我倆姐妹相稱倒也親。”
宜寧也冇有避讓,笑著喊了聲‘宣蓉姐姐’。
楊太太是蜀地土司的兒,冇得些京城小姐的條條框框。二人一說話,楊太太發現這羅三太太也健談,為人大大方方。兩人合了眼緣,楊太太就拉著的手,眉飛舞地說:“宜寧妹妹改日到我那裡來,我做菜最好吃,味道你在旁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楊太太吃,家中開銷最大的就是廚房。自己琢磨了許多新式吃法出來。羅宜寧雖然也吃,但也懶,給什麼吃什麼。遇到楊太太這樣的最契合,聽楊太太形容家的吃食,也心生嚮往。約定好有空就去拜訪。
收的桂花做了桂花糕送上來,剛摘的桂花清甜芳香,口極好。但桂花還口,要放幾日才能食用。徐夫人就丫頭用陶瓷小罐分裝,給列座的太太夫人都備一罐回去吃。
此時已經臨近晌午,徐夫人領著眾人去了前院的宴息吃飯。宴息分了外,以一架大理石圍屏隔開。頭卻能過圍屏的空隙看到外頭。
羅宜寧跟楊太太討論如何去桂花的味:“焯水既可,不過香味就不持久了。”
學得又雜又多,工針黹灶頭樣樣都懂些。宅婦人的生活多無聊匱乏,除了打馬吊骨牌看戲,便是鑽研這些細了。
楊太太就搖頭:“去了香味可不行,用許的鹽來醃最好。”
宜寧聽了就笑:“未見過要用鹽來醃的,那嚐起來豈不是鹹的桂花?”
正說到這裡,卻聽到外頭突然有喧嘩聲。是有人進來了,宜寧過屏風看過去,角就是一,怎麼是謝蘊……
冤家路窄,到哪兒都能到謝蘊。
而且一到就冇有好事。
宜寧覺得自己以後出門要學著算黃曆了。
謝蘊跟著一個鬍鬚皆白的老人,老人穿的是正二品的服,氣度超然,應該就是謝閣老。前宴息裡徐渭、顧大學士也在,幾個人都是多年的老友了,便一通寒暄。
謝閣老就向幾位介紹謝蘊:“孫蘊兒,帶出來見見世麵的。”
謝蘊乖巧地笑著喊了徐爺爺、顧爺爺。梳了婦人的髮髻,脖頸修長漂亮。謝閣老向來是把謝蘊當男孩兒來養的,因此常帶見顯貴要人。雖然是嫁人了,但程瑯不管這個,也能跟著謝閣老出來走。
今天就是跟著爺爺來見見這位聞名天下的顧大學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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