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妃的冷靜使房間的氣氛微微緩和下來。
憑心而論,景南也知道明湛非有意而為,明湛做事瞧著偏執,實為謹慎,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能做的要做到什麼程度,明湛心裡實有分寸。
今天下過棋喝過酒,本來父子二人皆心有默契的在拉近彼此的關系,可是就因為明湛多喝了酒,又因他這嗓子的事兒,被罵紅了眼,一時失去理智才會傷了景南,還傷在這樣打臉的地方。
景南得此機會,不用那就是傻瓜。哪怕是明禮敢撓景南一爪子,景南也不能輕易饒了他。
如今景南思量的是:明湛是篤定自己想要他命,還是刻意拿死嚇唬他,想他讓步,如果是前者,那麼在明湛心裡,他們父子的誼怕是剩不下多了。
景南聽衛王妃談世子之事,沉聲道,“世子之事,不論是嫡是庶,本王首先考慮的永遠是鎮南王府的利益。日後,也會將鎮南王府給最適合掌控它的人。王妃,這不是你該手的事。”他一直不大喜歡這個人,這人有一雙冰冷的眼睛,任何時候都是古井無波。結縭這些年,景南從未見衛王妃歡喜或者悲傷,唯一一次掉淚就是在他要將明湛送到帝都的時候。或者,他信服衛王妃管理宅的手段,可是這樣的人,他實在喜歡不起來。
對景南這句話,衛王妃已經很滿意,畢竟是明湛失禮在前,微微斂,複又坐下,聲道,“我一介婦人,如何敢對立嗣大事指手劃腳,只是作為一個母親,難免擔心自己的兒子。為嫡母,明禮他們也是我的兒子,他們與明湛是手足兄弟,在他們兄弟的立場上,我與王爺一樣,並不願看到他們手足不合。”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咱們做父母的總會有老去的一天,將來還是他們的,多豪門世家都是敗於。我雖無甚見識,這些小道理還是明白的。”衛王妃正道,“我不是個會和的人,可嫁給王爺這些年,王爺可見我有刻薄過誰、有怠慢過誰?不論嫡庶,都是王爺的孩子,我做母親的,說不偏心明湛,這是假話。可對明禮他們兄弟,也盡量做到一碗水端平。明湛有明湛的不足之,不過明湛在帝都這五年,王爺可見他對明禮明義不友善的時候?明湛整日在皇上跟前兒,可有說過一句兄弟們不好的話出來。”
“明湛的脾氣就是這樣,他不是個圓的人,又有些怪脾氣,你要他像魏大人那樣,他是沒那份八面玲瓏的手段的。”衛王妃無奈歎道,“可他在五年裡,並未做過一件讓兄弟失和的事,外頭人提起他們兄弟從未有一句不好。王爺,明湛若是會哄人,第一個該討好的人就是您了。他偏這樣執拗,您不必與他計較,只需看他都做過些什麼事,就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這世上的事,多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
不得不說衛王妃有一流的口才與說服力,這個人說話時語速平穩,不急不徐,卻是字字珠璣,讓人難以辯駁。
最後,衛王妃堅持讓明湛給景南賠禮,靜靜的說,“你們,一個是與我結發的丈夫,一個是我嫡親的兒子,你們但凡有事,就是要我的命。”
衛王妃的本事,讓魏寧歎為觀止。
景南何其要面子之人,當初只是皇宮一個庶出不寵的皇子,了戾太子的欺負都不肯委曲求全,如今給明湛撓花了臉,是屁都沒放一個,輕輕揭過。
當然,讓魏寧關注的不只這一件事。還有譬如,明湛嗓子詭異的發音事件。
景南不喜歡明湛是一碼事,可有人暗害他的嫡子,這是另一碼事。衛王妃並沒有抓住這事不放,反而將這事的調查權到景南的手上,僅這一點便讓景南無比滿意。
當年明湛出生時,因與明淇是龍胎,景南也覺得是天降祥瑞,開懷許久。王妃與景南大婚八年方得此嫡子,更是視若珍寶,那會兒太妃尚在,明湛在府的地位一時無兩。
若是下藥想害明湛,一劑毒藥下去送明湛歸了西,豈不更省事?不,如果當年明湛中毒出事,當年定就要大肆的翻查開來。
可如果只是把人藥啞,那時明湛還小,大多數人定會以為這孩子天生就是啞,不會講話,誰又會懷疑到有人下藥呢?
好毒的心思。
明湛了啞,得益者是誰?
景南冷冷一笑,吩咐侍從再送一批藥材古玩到碧竹苑。
如今明湛的嗓子忽然能說話了,又得他的看重,那麼幕後人該著急了吧?他就要看一看,誰敢跟天借膽,對他的嫡子下手?
衛王妃亦常常過去看明湛,明湛覺得嗓子還是不怎麼舒服,他以前並沒有說過話,如今初初發音,又倒黴的趕上變聲期,真的跟鴨子差不多。
沒人會真正喜歡做啞的,明湛如今倍鼓勵,為了鍛煉聲帶,他還開始聽從魏寧的意見,每天早上捧著本書大聲郎讀,一時間府裡又傳出四爺用功好學的名來。
明湛異峰突起,麗景軒的日子就不大好過了。
魏妃看著明菲擬的禮單,聲道,“將這些藥材去掉,再添些古玩。”
明菲四年前經了教訓,如今已穩當許多,咬了咬的,輕聲道,“我知道母親的避諱,只是如今誰都知道四哥的嗓子好了,我著人打聽過,楊妃那邊兒也送了不藥材。咱們若是不添上藥材,倒像是心虛似的,有心人見了,更不知有多閑話出來呢。”
魏妃苦笑,眼睛和的落在兒明的面孔上,歎道,“口的東西向來是很難說清楚的,不送這個大不了聽幾句閑話,若是送了去,被人做了手腳,咱們可就百口莫辯了。王妃掌闈多年,先前因四公子有不足,你三個哥哥居長,奴才們對咱們多有恭敬。如今四公子忽然好了……”勾了勾角,魏妃挑起明菲耳際垂落的一縷青為兒攏到耳後,幽幽道,“有眼睛的都去孝敬王妃了,哪還有咱們的立足之地呢?”
“有些事,不必王妃開口,甚至不用王妃示意,多的是人想討好結呢。咱們現在焉能不謹慎?就是為了你三個哥哥,也得頭過日子呢。”魏妃有魏妃的優勢,並不是個足夠聰明的人,不過他對景南足夠了解。梧桐軒越是熱鬧,麗景軒就要越發冷清,景南就越會為他們母子著想。魏妃按捺住心中的恍惚,聲道,“打發人去瞧著,你大哥若是回來,讓他過來一趟。”
明菲應了。
的日子並不好過,從帝都回來後,景南直接把放在宅最東西角的落梅軒,那落梅軒只是個二進小院兒,冷清偏僻,除了近伺候的兩個大丫頭,餘人一個不能帶進去,再有就是宮裡賞下的兩個教規矩的嬤嬤,整整一年,都沒能踏出落梅軒一步,偶爾母親求了父王差人給往裡面送些東西。
直到兩位嬤嬤說規矩初,景南的令才算解除。
可是,從此再未得到景南的青眼,如今眼瞅就要芨茾,也未有要為請封的消息,本來大哥回來,母親再求求父王,也就有了。十五歲嫁人當然很早,不過鄉隨俗,真的等老姑娘,日後可怎麼辦?終靠誰?以為是穿過來就不在乎名利地位了嗎?真是笑話!明菲的腳已經結結實實的落在了地面上,
最累的就是明禮了,不是公務累,而是累心。一夕之間,他的世界完全天翻地覆,不是他多心,哪怕是最親近的妻子,在與他說話時,眼睛裡都添了幾分擔憂。更不必提其他了,以至於讓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並不是生活在該星球,這些人他都認識,可一夜之間便舊貌換了新。
各人眼中的憐憫、惋惜、興災樂禍、冷淡……催的明禮迅速起來。
故此,他雖累,倒也淡定了。
生活還能更壞一些嗎?
孔氏正要伺候明禮換過外,明禮擺擺手,“不必了,一會兒我去瞧瞧四弟,回來再換吧。”
孔氏順的從丫頭手裡接過香茗奉上,聲道,“爺累了吧,先潤潤嚨。”
明禮接過,就聽孔氏道,“先前母親派人過來說,爺回來,請爺先去母親那裡,母親有事與爺說。”
“知道了。”明禮的眼睛下面微微發青,有些憔悴,孔氏輕聲道,“今天去母妃那裡請安,母妃說八月半的節宴說我學著打理。”
明禮握著茶盞想了會兒,方緩聲道,“你才嫁過來,有不明白的多問母妃邊的老人兒。寧可仔細勞累些,別出岔子。”
“是。”孔氏並不算漂亮,不過是中上姿,眼睛細長,目寧然有神,著明禮,聲道,“我想著,還是要請母妃派兩個老頭的媽媽幫襯一二,才算妥當。”
“聽說四弟的子漸漸好了,”孔氏自袖中出一張禮單遞給明禮,“我們做兄嫂的,總是些許心意。我想著,倒不必多貴重,這些天父王母妃賞的還有親戚們送的,碧竹苑堆了半屋子。四弟年紀小,我就親做了兩套衫,還有些筆墨紙硯,給四弟用吧。”
孔氏雖在縣主的封號,不過到底是無依孤,嫁妝並不厚,這幾年夫妻二人在帝都倒是存了些不錯的東西,只是怎樣送都比不過王妃和王爺的賞賜的,是個細心人,吃食一類的自然不會預備,只是若是送古玩玉,也難出彩。於是親做了衫,又聽府裡有人說四公子每日早讀書,便留了心,備了兩副不錯文房四寶。
如此,既省了銀子,倒也顯出他們兄嫂的誼來。
衛王妃只看了一眼孔氏送到碧竹苑的禮單,便淡淡的笑了:明禮這個媳婦娶的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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