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睡覺如同做人,極不安份。一會兒踢、一會兒磨牙、一會兒說夢話,一會兒咂吧,煩的景南只想將他扔出去。
一會兒明湛了過去,咣當一條砸景南上。
景南大恨,扳開明湛的撂一旁,決定下半輩子都不能讓明湛再跟他一個房間休息。
景南幾番在即將眠時被砸醒,縱使泥人兒也要火了,手狠狠給了明湛幾掌,明湛迷迷糊糊的咕囔了幾句,翻繼續睡。
第二日,明湛半邊屁都是腫的,氣吼吼的問神倦怠的景南,“你半夜裡打我了是不是?”
景南腦袋一個激淩,醒了盹兒,死不承認,“沒有的事兒,你昨兒夜裡睡覺不老實,摔到床下好幾回,我時時要警覺抱你上床,不知恩,還念叨什麼,定是自己摔的。一大早的發顛,趕梳洗。一會兒用過早膳,你去瞧瞧給太後預備的壽禮,跟你母親商量商量,可有什麼要添減的沒?”
明湛能信他的話才有鬼,披頭散發的對景南撂狠話,“以後別想我在跟你同榻而眠了。”
景南聞言笑兩聲,瞅一眼明湛眼角糊的眼屎,奚落道,“喲,我可真稀罕你。”老子求之不得呢。
明湛冷哼一聲。
景南不理會明湛,喚人進來服侍。
別看明湛跟著衛王妃長大,口味兒卻與母親南轅北轍,衛王妃喜素食,明湛卻偏酸甜類,無不歡。
這一點,與景南相似。
父子倆都已收拾停當,一個雍容霸氣,一個機伶俊俏,明湛於景南下首兒,安靜的用食。
他覬覦景南的廚子很久了,攪了攪碗裡的粥道,“以後他們多做一份兒,給我送去,父王這裡的廚子比我那兒的好。我院裡的廚子做點心比較拿手。”
景南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湛,一口吃的,偏這小子真就好意思開口要。你不給吧,顯得小氣;給了吧,怕助長這小子的氣焰。
景南索換了個話題,“雖說暫且不必去江淮,你也警醒些,大理寺鹽販子的事兒多用些心。”
明湛一手著個芝麻花卷兒,一手撓了撓臉,又端起碗來喝粥,“知道。蘇幸很有些有恃無恐。”
景南並未放在心上,與明湛道,“那只是個販鹽的苦力,匹夫而已。不過,兩淮的人既然敢把他上來,想必是有些自信的,你得先撬開他的。”
景南竟然提了兩次,明湛看向景南,一挑長眉,打聽道,“父王好像很關心兩淮鹽課?”差老子幹活兒,是不是該先底啊?
景南攪了攪面前的香葺粥,給明湛提個醒兒,“你可以去問問子敏,這件事,還是他察覺到的。”
景南實在沒好打擊明湛,屁都不知道,就這兩下子,還想著勾搭魏寧,簡直是自不量力。
“你就直接跟我說了唄,怎麼還我去問別人。”明湛恬著臉問。
“那不是別人,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在打子敏的主意麼?”景南笑了笑,“男人,要拿出些手段來。子敏可不是你死皮賴臉的說幾句好話就能到手的,昨兒竟被人找到家裡來,連我,”沉一頓,景南取了塊絹帕沾了沾角,方繼續道,“連我,都跟著臉上無。若你就這兩下子,還是趁早死心吧。”
瞟一眼明湛手裡著的小花卷兒,歎道,“日吃這些飯,竟是一用都沒有。”
說完,起離去,那種興災樂禍的鄙視,簡直把明湛氣個好歹,一口氣多吃了半碗飯。
用過早膳,明湛了範維來吩咐,“去找你爹把帝都鹽課這幾年每個鹽場的鹽課要來瞧瞧。”
範維跟在明湛邊兒多年,應一聲便去了。
範維早不是那個悶頭念書的呆子,如今青玉帶,眼神潤,頗有幾分靈秀。當初範文周很擔心兒子念書念的世事兩不知,只盼著兒子在經濟仕途上開些竅兒,待範維真的開了竅兒,範文周覺得他兒子還是念書時最討人喜歡。{}居
帝都鹽課數據已涉機,非有景南的手諭不能外借,範文周素來無私鐵面。
範維正在勸他爹道,“世子跟王爺那關系,不就跟兒子跟您一樣麼?父親素來放達,怎麼如今倒刻板了?您想想,您如今公正了,不把帳本子給我,我落個無能不說。世子轉去找王爺,王爺能不給他瞧麼?只是這樣一來,父親也得落個泥古不化的名兒。咱們父子倆,這圖的什麼喲。”
範文周不為所,合上手中的冊子道,“鹽課上的冊子,豈是能看到的。我還是那句話,沒王爺的口諭,我不能給。”
“父親,您這不是在為難兒子麼?”範維親自捧茶孝順了一回,笑道,“不過,兒子也知您素來鐵面無私的。世子也不是不通理之人,要不這樣,兒子伺候著,跟您一道去見王爺。不的,好歹盡了力,也不讓父親您為難。”
範文周用了一番,做足了姿態,方取出鑰匙,打開匣子,將一本冊子取出遞給兒子,“王爺早有吩咐預備著呢。”
合著您老是故意為難我呢。
範維心裡抱怨,上還得賠笑道謝,揣著帳本子回去複命。
明湛有些詫異,“這麼快?”
“王爺早吩咐過的,要不是……”範維怎麼著也不能告自己老爹的狀,改口道,“要不是父親憂我年,多叮囑幾句,早就回來了,倒耽擱了世子的事。”
明湛了然一笑,“我那裡有方古硯,你知道我對這個不大懂。一會兒,你拿去用吧。”
範文周最古硯,不人知道他這一癖好,明湛給範維,自然是要範維支孝順他老爹的。
範維也不與明湛客氣,眉眼一彎,笑道,“多謝世子。”
馮秩上前為明湛準備筆墨,明湛笑問,“馮秩,你父親喜歡什麼?”
馮秩倒也落落大方,“家父偏古字畫。”
明湛取了筆,掀開帳目,寫下一組組數據。
這種事,他當然不會去問魏寧,魏寧也沒義務告訴他這等朝廷辛。不過明湛總能猜出三分,鹽課上所涉,無非就是銀錢罷了。
明湛直接將十五年間各鹽場的鹽課以年份產量畫了坐標曲線圖來比較。
明湛漸漸地抿起,眉微蹙,“怎麼會這樣?”
範維與馮秩也都有些震驚,明湛已經合上帳冊道,“這件事,誰都不準出去說。”
“是。”
明湛靠在太師椅上,輕聲道,“鹽課上油水重,只要腦子沒問題,皇上定是派心腹前往。兩淮總督巡,鹽課上的員換都換了好幾茬,誰能在這上頭把持十幾年呢?”轉眸看向範維馮秩兩人道,“十幾年前,幾位皇子都還小呢,也涉及不到帝位之爭哪。”
“世子,這不是太巧了麼?去了零頭兒,每年遞減百八十萬兩,到如今正好十五年,鹽課上比最初了近千萬兩的銀子。”範維道,“哪怕有人做手腳,這手腳做的了太簡單的些,倒像是……”
範維馮秩相視一眼方道,“倒像是刻意做出來似的。”
明湛垂眸,溫水煮青蛙,十五年前,鹽課上能有上約兩千萬,第二年了八十來萬,這個數字相對於基數幾乎可以忽略;第三年與第二年持平,接下來十幾年,鹽課上的銀錢一直在以幾十萬的數字遞減,直到今日,鹽課只得千萬銀兩,朝廷難以維繼。
誰會花十幾年的時間做這樣顯而盡見的局出來呢?誰又有這樣大的本事使喚的鹽課呢?
明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景乾,不,不是,景乾是苦主,沒有銀子,朝廷寸步難行。沒有哪個皇帝會神經到拿鹽課開玩笑。
景南?當然也不可能,這兄弟二人關系算是不錯,可是互相防範甚深,景乾不可能讓景南的手到兩淮鹽課上去。景南自己也知忌諱,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朝中的世家名門?
明湛淺笑,鹽課裡的水,他還沒趟進去呢,倒又多了幾分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