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沒有。”明義黑著臉道,“只是以往我在帝都,總要問上一二。”
明廉心知肚明的一笑,“那二哥就跟我一道兒回雲南吧,我聽說世子要常駐帝都的。在雲南,咱兄弟離他遠點兒,也有的是人孝敬。”
“我倒想,那小子不肯答應。”想到這事兒,明義就是一肚子三昧真火,恨不能把明湛挫骨揚灰,他只略一提,父親不置可否,明湛便道,“我要回雲南主持鹽課,這帝都還需二哥照應著。”明擺著不樂意他回去。
明廉晃著扇子出餿主意,“你去求父王唄,他現在還沒繼位呢。父王不同意,你就多求幾回,死活不在帝都呆了,父王也不能強迫你。”
看明廉實在不是可以與之議事之人,明義很是灰心,無奈道,“你別管,我心裡有數。”
“哦。”明廉將腳放到地上,起跺了跺,“咱們去瞧瞧喜棚紮的什麼樣了。大喜的日子,可別出紕。”
大喜?哼!大喜!
必你終難忘!明義攥了攥手裡的折扇,跟著弟弟出去。
大婚將近,明湛卻未得空閑,帶著自己的狗頭軍師們與景南等人在書房商議鹽課之事。
明湛今日形象略有不同,他在上了兩撇小胡子,早上請安時把景南驚了一驚,景南頗覺丟臉,命明湛取下。明湛死都不從,還很有理有據,“你不是說上沒兒,辦事不牢麼?我這樣顯的穩重。”
明湛本就年,容貌俊俏,紅齒白的年郎,剝殼蛋似的臉上上兩撇上翹的小胡子,很有些怪樣,偏他還喜歡裝模作樣的一,得意洋洋的樣子更惹人發笑。範文周等人忍著笑,贊一句,“世子越發老了。”明湛不得誇,笑瞇瞇的心飛揚。
“行了,說正事吧。”景南瞪明湛一眼:輕浮。
景南坐上首之位,明湛是第二把椅,其餘範維馮秩站在明湛一側,範文周朱子政於景南一畔,真真是涇渭分明。
“馮秩,你先跟父王說說,我們商議出的鹽課條例吧。”明湛有意讓馮秩個臉兒,馮秩在他邊的時間不長,不過,做事很仔細,人也穩妥可靠,關鍵是馮秩的老爹馮山思是景南邊兒管理銀子的得力幹將,家學淵源。
年人的聲音清朗,尤其馮秩因傳關系,天生對銀錢數目敏,先從鹽課上各項浮費開銷,再說到如今鹽運衙門機構拖冗繁多、人浮於事,從而得出鹽價偏高至使百姓吃鹽困難等等等事。
“為裁汰浮費,降低淮鹽本計,我們可以算一筆帳。”馮秩不急不徐,初時他面對景南還有一二張,不過隨著介紹加深,那種拘謹的覺漸漸的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信飛揚。世子已經將鹽課搶到手,將此事與他與範維的手上,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嶄頭角,一展長才。馮秩和範維私下商討多次,又與明湛商議補充,多回修改,才有今日在王爺面前慷慨談吐。略黑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篤定,馮秩原本相貌並不出眾,此時舉手投足卻讓人覺得,這小子氣韻不錯。
“以往每鹽400斤為一引,場鹽照錢時價折合銀六錢四分,稅照商運科則酌減1/3,計銀七錢二分,再有熔解費、設局設卡經費、各衙門書役紙飯、委員薪水、緝私經費等項共五錢二分,通共每引庫平紋銀一兩八錢八分。世子認為除此之外不得有分毫需索。其捆工包索費用由民販自行經辦。”
“可事實是如今每引需錢八兩,到了各鹽商手裡,再發賣於百姓,致使平日裡的尋常之倒了奢侈書。”馮秩道,“豈不怪哉。”
範文周道,“按照你所說,我們這裡鹽運衙門減,倒是可以使鹽價下調。只是如今鹽課上有總商,總商下有散商,總計多達幾百家。商人唯利是圖,總商要獲利,散商要利,況且如今鹽課上使鹽賤賣,鹽卻把持地總商手裡,將來鹽價必也是由他們來定。若是真正使鹽降價,介時不得王府幹預。”呷一口茶,範文周道,“你們尚未與這些商人打過道,狡詐多端,王府裁剪鹽運浮費,是為了減輕百姓負擔。怕這些商最後仍是將重利予己,鹽價所降有限。如果由王府過多幹涉鹽價,他們又會苦不迭,畢竟鹽還是要指著他們去賣。”
明湛指了指範維,範維先給自己老爹行了一禮,“世子的意思是,廢除總商一職,自此銷鹽不再由總鹽把持。另外,改鹽引為鹽票。各州縣民販,給予許可證,許可證上注明姓名、年貌、藉貫,持此許可證便可赴場買鹽後,到鹽大使衙門呈照請票,該員於許可證驗訖記,立號簿登記備查。一張許可證準行三年,每票買鹽十引至百引,不得過於零碎。由鹽運司刷印三聯空白票式,一為運署票據,一留分司存查,一給民販行運。三聯票上印以各鹽場各取上一字編列號數,蓋用運司印信,頒發各鹽場大使收貯,民販納稅請票時,該大使於票注明民販姓名、藉貫、運鹽引數、銷往州縣,並按道途遠近規定到引地時限,任其販賣。”
“如此,化總商為散商,無壟斷之人,商人逐利,卻也明白薄利多銷的道理。”範維溫聲道,“這樣,鹽課上再無壟斷,無領頭之人便是一盤散沙,即便府出面幹涉鹽價,也極容易。只要有利可圖,這門生意便有人做。方小說家不做,西家做。鹽場把持在王府之手,又是生活必需之,這鹽價,最終還是要我們說了算的。”
朱子政看了範文周一眼,這幾個小子想的還周全,問道,“那你們可有算過,如今鹽運司及各鹽場再到緝私衙門所計員超以千計,按你們所說,要裁冗鹽運司,那麼撤下的員呢?要如何安排?再有,鹽商巨富,尤其總商,富可敵國,這些鹽販子,無事還要生非,斷然奪了他們的飯碗,恐生是非。”他出鹽商,自然有所。鹽課改革,與他的家族切相關,朱子政自然要問的仔細,以此維護鹽商利益。
明湛吩咐道,“小範,把地圖展開。”
範維和馮秩一頭一尾將一副雲貴地域圖呈出,明湛的指尖落在雲藏界,“這裡是茶馬易市場,茶價日貴,馬價日賤,且茶一直是在王府之手。上馬一匹,茶一百二十斤;中,七十斤;駒,五十斤。事實上我們雲南所產的潽洱茶制的磚茶可經久儲存,易於運輸,向來為藏民所。就是十幾個銅板一斤的茶葉子到了他們那兒也值錢。因茶馬利大,這裡同樣有許多人冒險走私。”
“據我所知,不只是茶葉,連同我們平日裡所用的鍋碗瓢盆兒、綢布匹,對於藏民也極為俏。另外他們那裡的耕畜、藥材、皮、山貨,也是我們所需要的。茶馬之利雖大,規模卻有限,我們可以在這裡建一個大型的貿易區,解茶馬,把這些零散之事給商人去做,我想那些有錢沒用的商人們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到朱子政熱切的目,明湛笑了笑,“當然,我們得征稅,如今稅率極低,只有十五比一,我的意思是,這個貿易區,稅率要提高到二比一,他們每賺一兩銀子,得給政府五分。在這裡,派一只強悍的駐軍,設立貿易局,並且要有一部相應的貿易法規。”
“你的初期預算麼?”景南直問重點,銀子,你要多銀子。是的,你還要軍隊。
“先把貿易區蓋起來,讓藏區出錢蓋房。我們可以把茶價下調,兩百斤茶換一匹上等馬如何?這個價格仍有五倍之利,如果拿這個和藏區談,他們會很樂意幫我們蓋房子的。”明湛笑,“西藏向來是土藩制,帝都不大幹涉西藏政事。”
朱子政笑,“估計讓商人們出錢蓋貿易區,他們也會很樂意的。我們茶價下調,倒是讓藏人占了便宜。”
“王府即便要從茶馬上手,商人們會爭先恐後的來分這塊餅。茶馬上不再是一言堂,茶價早晚要降。再者,貿易區的房子我還打算賣給他們呢?自然不會讓他們手。”明湛老神在在,包括景南在,俱倒一口冷氣。他們只說商人詐,在明湛面前,完全是小烏見大屋哪。
朱子政手,世子這樣大的作,邊人手短缺,他家裡還有幾個不的小子,送來給世子打個下手也能長進些。
這個想法雖然略,卻是有些意思,誰會嫌錢多呢?景南瞧著明湛彎彎含笑的狐貍眼,倍覺順眼,溫聲道,“你心中有數就好,鹽課上千頭百緒,讓子政過去幫襯你吧。先把鹽課的事辦妥了,再跟我說別的事。”
朱子政對著明湛行了一禮。
明湛一笑,“多謝父王,有勞朱大人了。”他知道朱子政出鹽商世家,景南將人派給他,自然是要助他一臂之力了。
阮家。
務府已將大禮時的喜服冠送來,端的是華貴非常。即便是阮夫人著冠上那一顆桂圓大小的方小說珠,也忍不住連連贊歎,“這樣大的方小說珠真是不多見了。”
邊兒上媳婦子跟著奉承,“咱家三姑娘過去就是世子妃,日後就是王妃娘娘,有大福氣的人自然要用這樣的寶珠。”
“好了,隨我送去給晨思,讓試一試,明日要行大禮,這孩子心思重,我得好生開導開導。”阮夫人滿眼的歡欣得意,帝都之中,有這樣福氣的人能有幾個呢。起時,頭比往日抬高三分,眼角眉梢俱流出一子高傲。
阮晨思的院裡異常熱鬧,姨母舅母姑母堂嫂表嫂,只要能沾上邊兒的親戚們全都到了,鬧哄哄的說著話兒,阮鴻羽的媳婦兒在一旁招呼著一家子長輩。
阮夫人進門笑道,“務府的人來,到底不好怠慢,我失禮了。”
“應該的。一家子不必講究這些。”一個四旬婦人眼尖的看到後面用大紅蓋頭蓋著的冠,隔著蓋頭就能看到寶融融,不由又是眼熱又有幾分羨慕,“這是三丫頭的冠吧?”
一群婦人均是贊了又贊,阮晨思只管坐在床上低頭裝靦腆,孩兒家大婚前總有幾分,臉兒上的紅暈倒也不全是胭脂的緣故。
阮家一個貴妃一個世子妃,真是榮耀至極,而且兩個兒都是阮夫人嫡出,親戚們皆人人奉承,阮夫人笑著謙了又謙,心裡想著低調,只是笑聲止不住的比平日要高八度罷了。
人們正在高談闊論,外面侍進來稟道,“太太,老爺請太太過去,說是鎮南王府來了人。”
阮夫人只得又告了罪,忙扶著丫環的手,急急去了,邊走邊問,“哪個來了?”
侍在阮夫人邊低語,阮夫人臉一僵,三步並兩步的出了二門,直奔阮侯爺的書房。
阮侯爺嫁,聖上親賜的婚事,又是與鎮南王府聯姻,聖上特意許了阮侯爺三天假。
書房闊大軒麗,氣氛卻與外面的喜慶大不同,幾乎是靜針可聞。阮侯爺與阮鴻雁俱在,一坐一站,皆板著臉皺著眉,阮夫人吩咐侍在外頭伺候,進門兒關了門方問,“老爺,喚我來可是有事?”還要假借鎮南王府之名。
阮鴻雁給母親行禮,見父親不開口,只得輕聲道,“母親,三妹的婚事,怕是有變。”
阮夫人眼前一黑,險些跌倒,阮鴻雁眼尖的扶了母親一把,順勢攙母親在父親下首坐。阮夫人不顧眼前一陣陣發黑,拽住兒子的胳膊,眼都紅了,急聲問,“怎麼了?是不是鎮南王府有變?”
“與鎮南王府無幹,”阮鴻雁緩聲道,“今天有人送了一封信來,母親請看。”自袖中出一封信,奉予母親。
阮夫人也是出名門,雖無甚文采,字還是認得的,看信並不費力,倉促一閱,臉驚的煞白,看向丈夫,“老爺,老爺,這是怎麼回事?”
阮侯爺手裡握著一盞茶,鷹目如隼,銳力迫人,“先帝時方皇後聘晨幽為太子良娣,太子早立,先帝又獨寵皇後一人,我從未想過當今皇上會登基。太子妃李氏出鎮國公府,李氏已誕下太子嫡子,鎮國公有一子,年紀與晨思相仿,我想著門第也算相宜,鎮南公來信相詢時,我便回了一封。”阮侯爺淡淡地,“這封是仿的,不過,上面的話一句不差。後來朱家壞了事,殺的殺,流的流,大赦之年也不見有人回來,這事,我便忘了。”
阮侯話裡有諸多破綻,只是這會兒相問之時,兒的婚事要怎麼辦才好?阮夫人急出兩眼淚花,“這可如何是好?莫不真是李家人回來了。”
“李家已經完了,哪怕回來,姻親故舊,也多化作塵土。如果真有李家人回來,想繼續婚約,也該大大方方的拜帖進門,如此我們給些銀兩,暗中解決這樁婚約也非難事。”阮侯爺臉沉肅,“如今人不面兒,反行鬼祟之事,這樣只送來一封信,顯然是有所圖謀。”
“那是要錢,還是要別的什麼?”阮夫人急聲問。
阮侯爺苦笑,“若是要銀子倒簡單,我拼著一把骨頭,哪怕賣宅子賣地也能堵住他的。”
阮夫人此時已經稍稍冷靜下來,“誰送的信?送信的人呢?”
“是有人從書房的隙裡塞進來的,父親一大早就瞧見了,我與父親將書房裡當值的人審了個遍,到現在全無頭緒。明日就是三妹妹的好日子,若是有人鬧到鎮南王府去,不說鎮南王,皇上也饒不了咱家。”阮鴻雁輕聲道。
“那,那可怎麼辦?”阮夫人六神無主的問兒子,又看向丈夫。
“暫時不要讓三丫頭出嫁。”阮侯爺面無表,聲音沉,“先拖的一時,你進宮跟貴妃商議一下。”
阮夫人忍不住流下淚來,大喜大悲的刺激下,眼角層層疊疊的細紋再也遮掩不住,心肝碎,“帖子都撒出去了,還有鎮南王府那邊兒,豈不比咱們更要臉面。再說,鎮南王府是守信守禮之家,當初公主府的小郡君,即便死了,牌位也嫁了過去。我們讓三丫頭生病,哪怕起不來,鎮南王府若執意娶,又能如何?威脅老爺的人豈肯放過這樣的機會。”
“我進宮去跟皇上請罪吧。皇上看在貴妃和五皇子的面子上,當留我一條生路。”
“父親萬萬不可。”阮鴻雁制止,他心中早有算,此時也顧不得太多,心一橫道,“依我說,那人在暗,不求財不求利,看來是要治我阮家於死地。父親進宮請罪,皇上親自指的婚,要如何跟鎮南王待?更有甚者,會連累到貴妃和五皇子。以往雖有婚約,可誰知道李家人在是不在?十幾年都沒音信,我們為三妹妹另外擇婿也是應有之意。”
“明日只管讓三妹妹出嫁,我會給三妹妹押轎。介時如有意外,我只說不知此事。”阮鴻雁咬了咬牙,“觀鎮南王世子娶牌位一事,此人頗是注重聲名,若有人鬧出來,不僅我們丟臉,鎮南王府也是一大笑話!我猜鎮南王府不會讓人來的。再者,這是賜的婚事,即便說妹妹先前與李家有親,可一無放定,二無信,只這一封信,是真是假?經年之,也做不得準。”
“只要了大禮,鎮南王府怎能容人說。只是三妹妹有些艱難,妹妹素來伶俐,又得王妃喜歡,日久見人心。往後有了嫡子,慢慢也就好。”阮鴻雁眉目冷凝道,“介時也可以細查,幕後主使之人。”
阮侯爺尋思良久,半晌才有了決斷,“就這麼辦吧。”
阮夫人仍有些惴惴,“要不要先跟晨思說一聲。”
“母親萬萬不可。”阮鴻雁一彈手邊兒的信,越發鎮定的道,“這不過是一封議親的事,何必要跟妹妹提。當年敬敏長公主下嫁魏國公前,誰不知道魏國公已與朱家姑娘議親,那還是下了小定的。當時不過因並未大婚,先帝瞧中魏國公,一道聖旨頒下,魏朱兩家婚事就此做罷,魏國公乖乖的尚主。母親也只管當做無此事一般,叮囑妹妹出嫁後要事翁姑以孝才好。”
阮夫人被兒子幾句話勸的稍稍有了底,忙拭了淚,阮鴻雁喚人來打了水伺候母親重新梳洗,又上了妝洗,阮夫人才提點起神去應酬,只是再也沒有往時那般得意氣焰。
阮侯看向兒子,心中有幾分欣,“你也出去應酬應酬吧。”
“還是父親去吧,那些奴才,我還是再去審一審,說不得有些許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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