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掀起的軒然大波,到了兩日後,總算是有了決斷。
中書舍郎沈玉容和李相的李大公子雙雙辭,至於永寧公主,則是被貶爲庶民。沈玉容和李顯還好,不必等洪孝帝來發作,自己便主辭。永寧公主被貶爲庶民,從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夜之前跌泥濘,卻是洪孝帝親自下的旨意。
聽聞劉太妃得了消息後,第一時間便去找洪孝帝說。皇帝兒沒見,只讓蘇公公出來敷衍子不適。劉太妃本來還想效仿從前那些妃子,皇帝不出來,便一直等下去。可等來等去,的子骨已經吃不消,而洪孝帝對亦沒有半點憐憫。見此事再無轉圜餘地,劉太妃等了半天之後,憤然離去,也不提此事了。
公主府門口都是兵把守,從此以後,這座府邸不再屬於永寧公主。永寧公主剛剛同李顯和離,自己的公主府又不能回去,這可真是走投無路,無家可歸。
劉太妃立刻與王說道,要王找到永寧公主,將永寧公主安頓下來。永寧公主即便被貶爲庶民,劉太妃也絕不能置之不理。想著如今不過是面上逢迎洪孝帝,再等上些日子,這天下改換新主人,的兒依舊是可以風風進京的。
王也無奈,他令人接應了永寧公主,與永寧公主拿了銀子,讓暫時住在客棧。還不能住好的客棧,因著怕被人發現。到底是聖旨,一旦被人發現違抗聖旨,就真的是誰也救不了永寧公主了。
永寧公主一輩子也沒住過這般破舊的客棧,當即就要找王換地方。王怒氣衝衝的斥責了,因爲永寧公主在金鑾殿上的這麼一鬧,沈玉容辭了,李顯也辭了。李家因此和他生了嫌隙,雖然王安了右相,可人心底的裂痕豈是那麼容易恢復的?李仲南表面上是表示既往不咎,一切都過去了,可誰知道心裡怎麼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手下與他離心,這可是給王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因此,對於永寧公主這個罪魁禍首,王也是頗有怒氣。他還指責永寧公主:“既然有了孕,爲何不告訴本王?還要執意嫁給李顯?你不知道李家惹不得嗎?還敢如此狂妄?”
“我若是告訴大哥,大哥也不見得會讓我得償所願吧!”永寧公主不甘示弱,針鋒相對到:“皇上的聖旨都下了,母妃都沒辦法的事,大哥還能怎麼辦?說不準還會爲了安李家,讓我在那之前就不要這個孩子!大哥說的冠冕堂皇,卻不知我到底爲何會變如此模樣!你若是有本事,坐上那個位置,我和母妃又何至於忍氣吞聲這麼多年!”
王大怒,當即給了永寧公主一掌,兩人不歡而散。
因此,從被安頓到這裡到現在爲止,永寧公主一步也沒有出過這間客棧。因一出去,看見外面那些人看的眼,便會忍不住想要讓人把他們抓起來砍掉腦袋。可如今的份,再也不能隨心所的做這些事了。
了庶民。
說來也可笑,當年嘲笑薛芳菲,不過是小吏的兒,份低微,可以任踐踏侮辱,如今卻是比薛芳菲還要不如,爲了庶民。
這大約不是真的。
永寧公主躺在榻上,閉上了眼睛,只想著等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人來告訴,這一切都只是夢,仍舊是無人敢輕慢的公主。
門口有了響聲,坐起一看,梅香從外面走了進來。
永寧公主被貶爲庶民後,的公主府裡的婢也不再屬於了。而梅香卻是一致跟在邊的。梅香進門後,將門掩上,走到永寧公主面前,輕聲道:“殿下,奴婢剛剛從外面聽得消息,沈大人辭了。”
“什麼?”原本還懨懨的永寧公主一震,道:“他怎麼會突然辭?”
“說是今日一早辭的,還有李顯也辭了。不是皇上的聖旨,想來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永寧公主聞言,怔了片刻,才道:“是本宮連累了他,若不是李顯那個混蛋……他又何至於此!”
憤恨的同時,心中又劃過一不安。對於永寧公主而言,無論是貶爲庶民,還是住在這間客棧,都只是暫時的。只要等王當了皇帝,過去的一切都不作數,還是公主。因此永寧公主的心裡,始終是留著一線生機,不讓徹底絕。
但沈玉容不一樣。
永寧公主能看得出來沈玉容對於權勢的野心和,但不認爲這有什麼不對。沈玉容自己有本事有才華,想要實現他的抱負,是很正常的事。但如今因爲自己蒙,主辭,這對於沈玉容來說,不僅是份上的轉變,還在他的自尊上狠狠踩了一腳。
而沈玉容骨子裡是個十分自傲的人。
他只怕會因此怪責自己。
永寧公主心神不定,如今什麼都沒有了,份地位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唯一有的就是沈玉容。倘若沈玉容也因爲這件事離開,那費盡心機,在沈玉容上付出了這麼多,究竟收回了多呢?
從牀榻上跳下來,道:“梅香,本宮要去沈府一趟。”
“殿下想去看沈大人?”梅香遲疑的道:“是不是應當再過一段日子……”
“本宮等不及,況且這也沒什麼不對的。總之他現在辭了,和本宮一樣只是庶民。且全天下的人都曉得他和本宮的關係了,倒也不必避諱,本宮和他在一起,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再沒有任何藉口可以阻攔了。”說。
梅香頓了頓,不再說話了。
……
與此同時,姜梨的馬車,正在向國公府駛去。
趙軻依舊是領著姜梨走小路,省的被人發現,心中卻也納悶,不知什麼時候,姜家的二小姐和自家大人的關係竟然能絡到這種地步?要知道旁人要來國公府,哪怕是再大的兒,也要提前寫好了帖子。就是那帖子,還極有可能被姬蘅扔在書房角落裡十天半月的蒙上灰也不看。
姜二小姐竟然就能這麼說去就去了。
姜梨坐在馬車上,今日去找姬蘅,其實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事,關於永寧公主和沈玉容的事,姬蘅已經把對來說最爲難的一部分做好了,剩下的事要容易得多。總覺得再當面致謝一回。
還有一件事,就是想問清楚永寧公主究竟把姜瑤到底關在什麼地方,在日後永寧公主的罪行上,不介意由著姜瑤再加上這麼一條。姜瑤名聲再怎麼不好,好歹也是姜家嫡出的小姐,永寧公主要是被證實加害姜瑤,便是板上釘釘的謀害眷。
馬車行到國公府門前,門房小廝絡的和趙軻打招呼,同姜梨笑。那門房小廝也生的十分俊秀,似乎也很喜歡姜梨,姜梨來得多了,有時候還給桐兒白雪塞點瓜子糖果。
姜梨往國公府走去,今日卻沒見著文紀,也沒見著姬蘅。只看到姬老將軍在院子裡練劍,看見,就放下手裡的劍走過來,高興的問是不是過來幫著烤鹿了。
姜梨只好道:“我是來找國公爺的。”
“阿蘅出去了,”姬老將軍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怎麼,他沒告訴你?”
姜梨道:“我今日來未曾與國公爺打招呼,是以他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過來。”
聞言,姬老將軍立刻出一個瞭然的神。
姜梨被他看的不自在,便問:“既然國公爺現在不在,老將軍可否容我在府上多呆一刻,等他回來?”
“你要等那小子回來?”姬老將軍道:“他平時早出晚歸,出去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說不準回來就夜裡了,你也要等?”
“要是真有那麼晚,我便先走,只是現在走的話,倘若他下一刻又回來了,只怕有些可惜。”姜梨笑道:“我出來一趟並不容易。”
“你既然不介意白等,那就白等唄。國公府上還是請的起你一杯茶的。”說罷,姬老將軍就道:“去我的書房吧,外邊兒熱,我讓下人給你上壺茶。”說罷,也不等姜梨說好還是不好,自己就先往書房走去。
姜梨瞧著他的背影,心中一嘆,姬老將軍看起來比姬蘅來要霸道。
老將軍的書房,和姬蘅的書房截然不同。姬蘅的書房裡,便是正正經經的書房,只是肅殺了些。老將軍的書房,除了扔在案頭的幾本兵書,筆墨紙硯什麼都沒有。滿牆掛的都是兵,各種各樣的刀劍斧頭長槍,還有立在書桌前的一副甲冑,看上起金閃閃的,十分威風。
見姜梨盯著那甲冑看,老將軍就大笑道:“怎麼,好看吧!這可是老夫當年上戰場時候穿的。”他的話語裡帶著自豪和得意,只是倏而又變得失落起來,“可惜再也不能穿了。”
姜梨倒是能理解他的。
道:“老將軍的藏品倒是很富。”
“那是當然了,”姬老將軍道,“可惜阿蘅小子不肯用我這些稱手的兵。他就知道那些花裡胡哨的,用什麼扇子!”
姜梨心想,那大約是姬老將軍沒有看到姬蘅用扇子殺人時候的場面,不比這些刀劍駑鈍。
想起姬蘅的爹也是將軍,便問姬老將軍道:“爲何國公爺不做將軍呢?先帝在世的時候對將軍信任有加,兵權在手,雖然如今盛世太平,可也沒見著將軍練兵。”
姬老將軍道:“兵符丟了。”
“什麼?”這一回,姜梨是真切的詫異極了。
姬老將軍對姜梨道:“暝寒的事,你也應當聽過了。暝寒當年消失,是帶著虎符一起消失的,這麼多年都沒有下落。先帝在世的時候追查,包括如今的皇上也在追查,可都無功而返。這件事不能爲人知道,旁人以爲兵權仍在國公府,只是阿蘅行事無狀。”
“北燕這麼多年未有兵事發生,是以這件事便是有人懷疑,卻也無法證實。但有兵事的時候,倘若人問起金吾軍,遲早都會知道的。雖然大家總說金吾軍如今已經沒落了,其實……”
姬老將軍笑著看向姜梨:“丫頭,你知道的不。老夫也不怕告訴你,金吾軍早早的就到阿蘅手上了。阿蘅沒有兵符,命令不了金吾軍,且那些兵士,聽從的也是暝寒的指令。旁人說的金吾軍沒落了其實不假,所以一旦有兵事,金吾軍也不會出,一是沒有虎符無法調令,二是本就沒落上不得戰場。咱們國公府,也就只有國公這個爵位了。”
姜梨聽姬老將軍說話,姬老將軍的神不似作僞,但姜梨聽著,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姬蘅在朝堂上衆人忌憚,王也不敢輕易做對,絕對有底氣。即便不是金吾軍,也有其他。更何況手裡有這麼一隻軍隊,姬蘅怎麼會白白浪費。或許姬老將軍是被姬蘅瞞住了,姬蘅也許是顧慮著什麼。
忽然又想起上一次見姬蘅的時候,曾說起與金吾軍齊名的夏郡王,昭德將軍殷湛。姜梨就問:“老將軍可還知道近年來昭德將軍殷湛的事?”
此話一出,姬老將軍變變了變,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老將軍才道:“丫頭,很多事,你不知道,便不要問。問得多了,對你自己也沒有好。姜元柏要是知道你打聽這些事,也會勸你住手。我不管阿蘅對你說了什麼,你又知道什麼,但是不要手,你就會是安全的。”
從姜梨見姬老將軍起,還是第一次見他以這般嚴肅的神與自己說話。姜梨也愣了愣,想了想,道:“知道了,老將軍,我不會再問了。”
姬老將軍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聰明的丫頭。”
姜梨雖然表面上說著不問,心卻曉得,這個昭德將軍怕是大有問題。否則姬老將軍不會這般嚴厲的提示,姬蘅那一日的神也不會如此異樣。姜梨一直不明白,姬蘅爲何要在讓王、洪孝帝、姜家分三穩定的勢力,又藉以這種分立的局面,爲洪孝帝的心腹。
如今看來,姜梨卻是有一點點明白了,這是胡的猜度,但猜度有時候可能歪打正著,正中真相。也許就如洪孝帝在長的同時,姬蘅也在增長自己的勢力。他可能要對付某一他之前無法應付的勢力,所以要增加自己的籌碼。和洪孝帝之間,洪孝帝借他的勢,姬蘅何嘗不是借洪孝帝的勢?王不過是個幌子,姬蘅的真正目的,從來都不是王,而是背後的那個人。
那個人會是夏郡王殷湛嗎?
姜梨不知道。
和姬老將軍閒說八話,姬老將軍說的口了的時候,就一口氣把茶全都喝,又去院子裡練劍了。姜梨坐在書房裡,一手支著腦袋,外面約還能聽見小紅飽含的好聲“好劍法”,姜梨腦子裡一會兒想著姬蘅,一會兒想著虎符,一會兒想著夏郡王,昏昏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便睡著了。
等姬蘅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燕京城的天邊難得出現晚霞,金紅的晚霞從天邊流瀉下來,看的人目眩神迷。姬蘅擡頭瞧了一眼,花圃外面都是散落的花瓣,那是姬老將軍練劍時候弄得一地狼藉。老將軍練完劍,累了倒頭就睡,完全忘記了姜梨還在自己的書房裡。要不是國公府裡的門房小廝之前告訴了姬蘅,姜二小姐來了國公府還沒離開,姬蘅可能本不知道府裡多了這麼一個人。
周圍的小廝也不曉得姜梨去了哪裡,姬蘅沒有讓文紀去找,而是自己一間間的找過去。他的腳步不不慢,倒是永遠都是這麼閒適從容的樣子,直到推開姬老將軍的書房門。
他停住了腳步。
太的餘暉過窗戶,爬上孩子的臉龐,把的頭髮也度了茸茸的金。閉著眼睛,睫垂下來,鼻尖小巧,秀氣,安安靜靜睡著的時候,沒有平日裡的清晰和偶爾的狡黠,就是安靜。
文紀站在姬蘅的後,姬蘅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文紀退了出去,姬蘅走到了姜梨邊。
姬老將軍的書房裡,或者說他的兵房裡,放的全都是兵。而這些兵又不是那些新做的、放在鐵匠鋪子裡的兵,全都是老將軍帶上上過戰場,殺過人,染過的兵。人們常說這屋裡殺伐之氣太重,過於兇厲。除了老將軍自己,旁人都不大願意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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