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八月初十,太子諡號宣文,擇日發喪。
但這一次沒有同時進行大赦天下的詔書,也印證了朝廷對太子被謀害而橫死的憤怒。
八月十一,朝廷又下發了過繼晉安郡王方瑋爲皇子,冊立爲皇太子,因天子太后皆聖躬違和,國一日不可無君,所以在過繼,冊立太子兩份詔書外,還下了一份太子監國的詔書。
進京的馬車漸漸的多了起來,驛站驛館裡也變的熱鬧起來,迎接著來自各地的宗師郡王國公們。
“…真是沒想到,爲了太子殿下的大婚來的,結果竟然是喜事變喪事。”
“…吳越這邊的宗師進京可比咱們早許多,你見到延平郡王了嗎?”
“…來得早走得早,說是病了起不了,昨日已經離京回吳越去了。”
走廊裡兩個宗師笑著低聲說道,說到這裡其中一個又意味深長一笑。
“…也不全是喪事,不是還有喜事嘛。”他說道,“趕上了太子大喪,又趕上了新太子冊封,真是一舉兩得,省的我們來回跑,說不定……”
他說到這裡左右看了看,低聲音。
“說不定連新帝登基大典都趕得上。”
另一人聽到這裡忙手拍他噓聲。
“這話可說不得。”他低聲說道,一面左右看。
“怎麼說不得。”先一個宗室低聲笑道,“做的,難道別人說不得?”
雖然宮變已經過去幾日了,京城的宵也解除了,但有關宣文太子的死,高凌波陳紹的謀逆,在京城纔剛剛的流傳開來,那一夜又是煙火又是炮彈又是衛戍軍和府兵街上混戰,給這件事增添了很多神的彩,堪比當年太祖太宗燭斧影。
“…不過這麼說,皇帝之位還是回到了太祖一脈了。”
他們說到這裡旁邊有人過來。
“別說話。”來人提醒道,“聽說不止是太祖一脈,行事也頗有太祖風。”
他說這話衝外努努。
“延平郡王怎麼走的?那可是被兵丁押解走的,當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留呢。”
這事大家是第一次聽說,本以爲是延平郡王自己迴避了,沒想到竟然是晉安郡王,不,太子瑋不給面子。
二人神驚訝。
“開始監國了,態度很強。”那人接著低聲說道,“昨天還將一個大臣訓斥一番呢,當著滿朝人的面將奏章砸人家頭上了。”
聽得二人神更驚訝了。
“這,這,跟了陛下這麼久,怎麼子這樣?”他們驚訝說道,“哪裡有半點陛下的寬厚仁慈?”
那人衝他們點點頭。
“所以啊,大家都小心點吧。”他低聲說道,“可別被當殺了。”
他們說著話,聽得門外一陣喧鬧。
“秀王妃到了。”
秀王妃!太子的生母!
“秀王妃難道也來驛館了?”大廳裡的人紛紛問道。
“沒有。”從外邊進來的人說道,“人家自然去太子的府邸了。”
“能進東宮?皇后雖然不聽政,可還掌著玉璽呢,這不是打皇后的臉嗎?”
“不會還沒登基,濮議之爭就要開始了吧?”
大廳裡立刻七八舌。
“要是真的太祖風,格強,那還真說不準。”二樓走廊裡的一人搖頭嘆道。
正紛紛間,聽得外邊又是一陣熱鬧。
“沒有,沒有。”有人跑進來說道,“秀王妃被趕回來了。”
此言一出滿廳譁然。
“……在大門外被攔住的….”
“….連門都沒讓進….”
“…說如要覲見可以向宮裡請求…沒有私下見的道理,更不能住郡王府了….”
“…秀王妃哭著走的…”
大廳裡更多的消息散開。
原先說話的二人對視一眼。
“沒想到竟然第一個被殺的是秀王妃。”一人喃喃說道。
而大廳裡針對這件事的議論也喧喧而起。
“真是太過了,親生母親竟然如此對待,沽名釣譽的,連最起碼的人倫都不要了。”
“是啊是啊,做的太過了。”
二樓上的人笑了,手指著樓下。
“你看到沒,一件事兩種說法。”他說道,“不管怎麼做都有人說錯,見,是不孝,不見,也是不孝,做人做事,難啊。”
“這樣看來,太子還是格強一點好。”旁邊的人含笑說道,“若不然,是這等過繼的份,又是這樣哄哄之下上位,若格綿,必然束手束腳,口水都能淹死他。”
“哦對了。”先前的人又想到什麼,看向外邊,“太子未住進東宮?還住在郡王府?”
“是啊。”那人點點頭,“據說太子妃不太好,不宜土移居。”
“太子妃不是神醫嗎?怎麼會子不好?”先一人笑道,“難道是醫者不自醫?”
“那就不知道了。”那人搖頭,“太子每日皇宮和王府來往,所有朝事都在天子寢宮置,府中不見外客也不說朝事,命婦們也沒有獲準探視。”
“那可真是奇怪了。”先一人笑道看向門外,“這麼說宣文太子葬禮以及冊封太子儀式,是見不到太子妃了。”
倒是有些憾呢。
………………….
“外邊熱鬧什麼?”半芹問道,一面向外看去,手裡捧著一碗湯藥。
“沒什麼。”素心說道,“不管咱們的事。”
們如今的事就是守護伺候著娘子,外邊的所有事一概不用費心。
“太子妃今天怎麼樣?”素心問道。
半芹神低落垂下頭。
素心嘆口氣不再問了,二人轉邁進廳,一眼就看到坐在室的周箙。
周箙依著憑幾閉目似乎睡著了,但當半芹和素心的走近室時,他猛地睜開眼,待看到是們,眼中的警惕掩下去,又閉上眼。
“六公子。”素心上前說道,“您去休息一下吧,這裡有我們呢。”
周箙沒有理會。
半芹衝素心搖搖頭,素心便不說話了,二人扶著程娘餵了藥,又拭手和臉。
“…娘子的傷好得很快呢。”
“是啊,明天又該換藥了吧?”
二人一邊低聲說話。
“我想起了以前了。”半芹說道,“那一次娘子也是突然昏睡不醒呢。”
素心還未答話,有人先開口了。
“不一樣。”
素心和半芹扭頭看周箙。
“不一樣。”周箙再次說道。
那一次是昏迷,這一次是傷,那一次是因爲自己,這一次是因爲他。
周箙眼睛閉了。
“不過那一次也很兇險啊,太醫也好大夫也好,都束手無策,後來還是郡王殿下一句話喊醒了娘子呢。”素心便接著說道,一面出笑容。
半芹點點頭,看著臥榻上的程娘。
面容雖然還發白,但不似前幾日那樣嚇人。
只是…..
的視線慢慢的掃過去。
不一樣,那一次是睡著了,這一次,看到的人沒有會認爲是睡著的。
口沒有起伏,子僵的直直的….
沒有心跳,沒有脈息,別說讓人來伺候了,就是聽到了都會嚇死的。
半芹垂下頭眼淚啪嗒啪嗒而落。
“你別擔心。”素心的話在耳邊急急的響起,“上一次是郡王喊醒了娘子,這一次也一定能,太子殿下一直都在陪著娘子的,還和說話。”
半芹去淚水點點頭。
“是,是。”忙說道,似乎慢一步就是否認了這個可能,視線看向窗外,日漸斜,“今晚太子殿下是不是還是要回來的很晚啊?”
宣文太子葬禮在即,再加上自從皇帝病了以後積攢的朝事衆多,太子殿下天不亮就走,日落才能回來,而且回來的越來越晚。
但不管多晚,他都會來這裡歇息。
只是……
素心的視線看向周箙。
“六公子。”走過去,跪坐下來說道,“您也熬了好幾天了,您還是好好的去休息吧,別總在這裡了,這樣,大家都休息不好的。”
周箙似乎睡著沒聽到。
“六公子。”素心急道,“你這樣太過分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夫妻啊,你,你一個外人在這裡什麼事啊!”
“夫妻怎麼了?”周箙慢慢說道,微微擡了擡眼皮,“你沒聽過一句話嗎?至親至疏夫妻。”
素心瞪眼看著他。
“六公子,您爲什麼對太子殿下不放心?”忽的問道。
對太子殿下不放心?
半芹猛地擡起頭看過來。
爲什麼?
太子對娘子這麼好,怎麼還會不放心?
周箙沒有說話,垂下視線。
室陷沉默,門外的腳步聲便清晰的傳來。
“景公公。”
素心忙出來看到來人施禮。
“沒事沒事,殿下今日回來要晚一些,讓奴婢先回來給太子妃說一聲。”景公公含笑說道。
素心和半芹忙施禮應聲是。
景公公便邁進室,衝臥榻上的程娘施禮,又關切的問今日怎麼樣。
素心和半芹一一答了。
景公公又看向周箙。
“六公子您的傷如何?”他問道。
“如你們所料,我的傷已經痊癒了。”周箙說道,擡眼看著他。
這話聽得總有些古怪,景公公訕訕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他說道,一面又想起什麼,“哦對了六公子,鍾將軍的人到京城了,您要不要見一見。”
他的話音落,周箙的視線便直直的看向他。
“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見他。”他說道,“我曾經是他的舊部,不過現在我在衛戍營。”
景公公笑了。
“舊部才親近嘛。”他說道。
“你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我困了要休息。”周箙打斷他說道。
素心和半芹的視線在他們二人上轉過來轉過去,眼中浮現幾分疑慮。
景公公聞言再次笑了。
“是這樣,殿下要論功行賞。”他說道,“不知這次衛戍軍鎮逆賊是否也有鍾將軍功勞?你當初與鍾將軍是怎麼約定的?太子妃殿下可…..”
他的話音未落,周箙就站起來了。
“我如果說這件事不是我事先安排,更不是見過誰跟誰說過什麼,你信不信?”他說道,“我知道我做了什麼,至於別人做了什麼又是怎麼想的,與我無關,也別問我,我不知道。”
景公公一怔旋即笑了。
“是,是,六公子說的奴婢自然信。”他說道,一面躬施禮,“那奴婢告退了。”
景公公退了出去,屋子裡恢復安靜。
半芹和素心也不再說話了,呆呆的看著周箙。
周箙卻沒有看任何人,面木然,坐下依著憑幾再次閉上眼,雖然似乎是睡了,但他的子繃的直直的,似乎隨時都能彈起來。
看著景公公走出來,顧先生忙迎過來。
“怎麼樣?他怎麼說?”他低聲問道。
景公公搖搖頭。
“跟範江林和李茂說的一樣。”他說道,
顧先生皺眉。
“…..太子妃沒有叮囑我做什麼……只是讓我做一些東西,說是路上防的,並沒有別的吩咐……行遠路備些兵不是應該的嗎?更況且我家妹妹一向行事謹慎。”
“….那些煙花?那些煙花是我請教師父做出來的,師父說有機會讓我驗證看到效果,然後都拿走了,並沒有說要做什麼用……特意給皇后的?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師父沒有安排我做什麼,也沒有和我說什麼的……你們也知道的,我師父不怎麼說話的,我拜師我學藝,就是看了的煙花自己悟出來的……”
“…我師父不是常說做者無意看者有心,你們是不是想多了……”
做者無心看者有意?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這種事這麼細緻的各方各面的安排難道單靠看就能安排周全的嗎?
“這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他沒好氣的說道,“從龍之功護主大功,就算是見不得人的事,也只是說讓你知我知而已,又不是要宣告於天下,這些人搞什麼把戲呢。”
景公公默然一刻。
“也許,並沒有什麼爲了殿下如今而做出的刻意的安排?”他說道,“就如那範江林說的,行路就是備兵,李茂說的,研討改進試驗一些煙火彈之類的,周公子說的,他也不知道那時高陳要害太子,衛戍軍也只是察覺城中異所以來衛戍,也不知道其高陳二人謀逆……”
他的話沒說完顧先生就打斷了。
“不是刻意的安排?難道都是人之常?行路準備兵的人之常,指導弟子的人之常,關心皇后娘娘的人之常,對於弱太子坐江山而知道必的常?”他瞪眼說道,“人之常會做到如此?一個個的那麼多人都心領神會如此?你信嗎?”
的確是……太匪夷所思了,太難以置信了。
景公公了手沒有說話。
顧先生看向院,眉頭皺起。
“其實這些會巫祝之的人就是這樣。”他忽的說道,“也知道是不能見人,所以做事都故弄玄虛的,問了就說一些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言之類的。”
他搖搖頭。
“隨便吧,反正如今大局已定,過去的就不說了,只是以後行事還是不要這樣自己一個人藏著掖著的好,就比如那晚從清遠驛突然的往回跑,爲什麼不說一聲,這樣大家還可以多帶些人,也不至於在城門牽絆太久。”
“也許太子妃殿下自己也不知道出什麼事……”景公公笑道。
顧先生瞪眼看他。
不知道的話跑什麼跑,景公公訕訕笑了,舉舉手示意自己錯了。
“什麼都好,就是這樣不好,以後呢有事希太子妃殿下提早說,大家都是一家人。”顧先生接著說道。
以後……
景公公忍不住回頭看向宅。
“也許沒有以後了。”他喃喃說道。
如果真是巫祝反噬的話,那就是無解的。
沒有以後?
顧先生心裡跳了一下,也忍不住回頭看去,神變幻一刻。
……………………..
夜深深,天子寢宮還亮著燈火,端坐在幾案前的方伯琮合上最後一本奏章,擡手了眼。
“父皇。”他對這臥榻上躺著的皇帝低聲說道,“兒臣已經看完了,怎麼置的您都聽到了,您覺得如何?”
室沉默,自然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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