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一出，殿中氛圍再次尷尬起來。

洪震霆萬沒想到平煜行起事來如此不留面，怕陸子謙下不來臺，只得出來攔了一把，笑著打圓場道：“平大人，陸公子之所以來萬梅山莊找我，是有樁極爲要的事急於同我商議，因事發突然，陸公子難免有些焦躁，實非有意干擾平大人辦案。爲著此事，陸公子一路馬不停蹄，連口水都未喝，眼下早久焦不已，平大人就看在洪某的三分薄面上，讓陸公子坐下飲杯酒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平煜哪怕心中對陸子謙再不滿，也不好讓洪震霆一併下不來臺。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想起前幾日鄧安宜曾心積慮與陸子謙“偶遇”，顧及到其中深意，越發改變了主意，盯著陸子謙淡淡看了一會，索賣洪震霆一個人，收回目，示意李珉和陳爾升鬆手。

隨後轉頭對洪震霆笑道：“洪幫主，別忘了咱們今日有好些要事要辦，樁樁棘手，最怕出什麼差錯，還請洪幫主好好幫著把把關。”

語氣雖和善，話裡的意思卻比剛纔陸子謙疾言厲的那幾句來得更重。

陸子謙臉刷的一白，平煜分明是在暗諷他事不足敗事有餘，霎那之間，積累了好些時日的擔憂和無力幾發，張口便想狠狠回敬平煜幾句。

但他不比王世釗之流，雖滿心憤懣，到底還未完全失卻自控。

尤其想起剛纔平煜那番話說得奇怪，似乎暗含旁的意思，越發疑了起來，朝珠簾後投過去一眼，默了片刻，最後殫了殫袍，從容對洪震霆道：“洪幫主。”謝他解圍。

說話時，目一直有意迴避那口棺材，似有些忌憚之意。

洪震霆知他一介儒生，不比江湖中人及錦衛見慣了這等場面，便忙和文一鳴一道引著陸子謙越過衆人，又令下人另添了一席，請陸子謙落座。

平煜餘瞥見，心頭掠過一疑，聽說洪震霆因著一位故人的緣故，呈過陸晟的恩，所以上月纔會應了陸子謙之請前來雲南，看這一路上洪震霆對陸子謙的關照程度來看，這份恩想來不薄，就是不知究竟是哪位故人，又是什麼了不得的恩，能讓洪震霆這樣的武林豪傑做到這般地步。

陸子謙坐下後，飲了口酒，愈加冷靜下來，再不朝珠簾後顧盼。

平煜見狀，便仍將注意力放在棺中子首上，擡眼看向立在棺材對面的文崢，和悅道：“文公子見多識廣，不知文公子對紅棠上的傷口有何見教？”

文崢不急於答話，認真盯著棺材裡頭瞧了一會，面無改道：“若是有人爲了栽贓誣陷，故意僞裝對方的招式，從傷口上來看，委實無法下定論。”

平煜聽到這滴水不的回答，幾乎要爲文崢喝聲彩。

聽上去輕描淡的一句話，卻險些將查案的重點移到旁，不笑道：“此話有理。但若任由這思路往下走，恐怕直排查到明年都無法找出兇手。照我看，眼下無非兩個可能：一、有人栽贓，二、無人栽贓。姑且不談是否真有人栽贓，我只想問各位，若無人栽贓，從這傷口來判斷，可看得出金陵哪位高手所爲？”重新將話頭強地拽了回來。

在場的都是武林中各大門派的翹楚，眼力與一般的江湖人士不同，尤其那幾位習練掌法的掌門人，雖因兇手有意做了掩飾，無法一眼看出兇手究竟出自何門何派，但細看一晌後，多多有些起疑。

只是從那人的品行和名來看，他們怎麼也不願懷疑到那人頭上去。

且江湖中人大多嫉惡如仇，昭月教本就臭名昭著，就算那人真殺死了這名紅棠的奉召，也可歸作爲武林除害，算得善事一樁。

於是靜默了許久後，霹靂掌的掌門人開口了：“昭月教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不知平大人好端端的，爲何要執著於一名魔教子的死，又能否告知我等這樁案子究竟有何不妥。”

平煜見他話裡話外有些爲兇手開之意，越發篤定自己的判斷，任由那棺材敞著，轉看向霹靂掌門人，閒閒道：“此時尚不能相告，等此次武林大會的人都來齊之後，再向諸位說明緣由。”

衆人訝然相顧，這回武林大會邀的一百多個門派都已到全，不知這位平大人究竟還在等何人。

就聽外頭兩名萬梅山莊的僕從疾步進了殿，道：“莊主，莊主，永安侯府的鄧二公子及一衆護衛已到了山莊門口，可要前去迎接？”

因著皇后的緣故，永安侯府如今是極爲炙手可熱的的勳貴人家，即便再不屑於理會朝堂之事的江湖人士，以往也多半聽過永安侯府的名號。當下都越發錯愕，不知一個好端端的武林大會，爲何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多不相干的人。

文氏父子對了個眼，出了殿，前去大門迎客。

平煜瞭然一笑，人差不多已經來齊，只差一個金如歸了。

便走過人羣，到幾後坐下，飲了口酒，等著鄧安宜進來，注意力卻不聲地放到後不遠的珠簾上頭。

聽珠簾後頭偶爾傳來幾不可聞的袂窸窣聲，似是簾後之人維持一個姿勢久了，正悄悄的、不引人注意地調整坐姿。

他臉上依舊一副漠然之態，堅的心卻了一瞬，放下酒盅，竭力按耐著起朝走去的衝，故作不耐地蹙了蹙眉。

就在他剛纔去借首引開衆人注意力時，李攸留在原位，按照兩人之前商量的法子做了一番手腳。

想到所有的安排都有條不紊地落到了實，他越發心定，看著殿外，靜靜飲酒，就等著該來的人出現了。

頃，果見鄧安宜在文莊主及文崢的陪同下進了殿，見鄧安宜仍是一副謙謙貴公子模樣，飾整潔華貴，可腰間所佩的長劍卻比往日來得要沉上幾分，心知他定是有備而來，挑了挑眉，又給自己斟了杯百花酒，看著鄧安宜幾個朝自己走來。

“則熠。”鄧安宜果然遠遠就看見了平煜，含笑出聲打招呼。

又撇頭向正笑嘻嘻著他的李攸，以及另一旁悶悶飲酒的陸子謙，笑道：“廷麟、益！沒想到你們竟也在！”

平煜等人便起，笑了笑道：“子恆。”

——

在永安侯府的馬車消失在進萬梅山莊的山徑後，另一列飾玉垂香的車隊在山路盡頭緩緩出現，每一輛馬車都漆得奐，排場極爲闊綽。

其中一輛車尤爲奪目，裡頭的人正是金如歸。

他今日穿著件桃紅裳，因極鮮，襯得他越發脂容，整個人慵懶地歪靠在榻上，烏鬢斜斜著支水海棠，面容，單手支額，闊大袖子因著他作落下來，出大片雪白細膩的胳膊上的皮，

他一邊翻著眼前的畫冊，一邊幽幽嘆氣道：“無趣，這畫雖算得細緻，但畫上人卻面目可憎，若將這畫上的男子統統都換平郎就好了。”

一舉一無不蘊著萬種風。

聞得此話，正半跪在榻上給他捶肩的綠裳子頓了下，目在金如歸面前那捲大剌剌展開的畫冊上一遛，旋即笑道：“這還不簡單，尊主只管令人照著平大人的樣子畫來便是，”

金如歸嘆氣搖頭：“平郎是個皮薄面的，子又剛強，見我用他的模樣畫了春冊，不定會多惱我呢。”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粒金燦燦的事，拈在手中細覷了半晌，不知想起什麼有趣的事，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這般的俏作若換了旁的婦人來做，只會讓人覺得驚怖不適，但因他相貌出衆，這麼展一笑，竟也十分賞心悅目。

綠裳子見那金燦燦的藥丸，也笑了起來，“尊主是打算一會掃了萬梅山莊後，用金宵丸好好用一番平大人？”

自然知道這法子對平煜這樣的人而言，無疑是一種極大的摧折，可尊主一貫如此，看中的東西從不肯罷手，且越是喜歡，越以折磨摧殘爲樂。

“他服了我這金宵丸，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跟我一樂，功力暴漲十年，要麼便咬牙著，最後全脈暴斃而亡。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該怎麼選。”

他越說越愉悅，再也躺不住，忽然坐起，持了菱花鏡，興致地攬鏡自顧起來，對鏡擺弄了一會鬢邊的茶花，忽然似是聽到了什麼，瞬間換了一副神，凝神細辨了一會，著臉道：“我們後是不是有人跟著？”

綠裳子也聽了一會，搖頭道：“未聽到。”

“去瞧瞧。莫讓人壞了咱們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太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