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三個紅口袋！”池春華很沒同胞地嘲笑著三個小弟弟。

要過年了,雖然男主人不在家,家裡還是要熱熱鬧鬧地,紅無疑是很喜慶的,於是全家上下能裹上紅的就都裹上了，尤其是三個小寶寶，紅襖紅紅鞋子,因爲年紀小，腦袋上還紮上了紅頭繩。無怪池春華要說弟弟們是仨紅口袋了。

三個小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照鏡子都免了,發現自己確實很紅！藥師小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看完了自己和弟弟們，用迷茫的大眼睛又看一看姐姐,然後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出胖手指頭指著池春華：“紅口袋！”

嘲笑別人的池春華自己也不能免俗，不過是“大孩子”了，配飾、文繡上就有了更多的選擇——當然還是很紅彤彤。池憲個小大人也與姐姐、弟弟們一般，除了子，其他的都很紅。就連子上，也繡上了喜慶的圖案。

池春華臉上一紅，恨恨地道：“你才紅！”

鄭琰笑兩聲，拎起個鑲紅寶石和小珍珠的金項圈，扯過兒：“你長進了，學會跟弟弟拌了，笑話旁人前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也鬧著笑話。”

池春華嘟起了，哼唧道：“我逗他們呢。”

鄭琰扯起抹笑，看得池春華不太好意思了，才把項圈掛脖子上：“試試看，合不合適？”

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無論穿得多張揚，都不刺眼——還必須穿得很隆重。只要不是在喪中，人人要穿得富貴些。哪怕是名士如顧益純，上了年紀不好穿得太紅，也是紅褐二花紋的裳。孤傲如李神策，除了那紫袍，也要套胭脂的五福外袍。

鄭琰也就按著風俗給全家上下裝扮上了，連同家下奴婢，也都裁了新——雖然不那麼紅，料子也不那麼好。

池春華晃了晃脖子：“有些沉。”

“誰還天天帶著？應個景唄。你退後兩步，我瞧瞧。”

池春華依言退了數步，大大方主地半展著雙臂，還轉了個圈兒：“怎麼樣？”

年紀還小，無法盛妝，勉強梳著雙鬟，在雙鬟上各掛綴著小顆寶石的金鍊子。耳朵上掛倆小小的梅花墜子，脖子上一個項圈兒，腕上戴了兩副金鐲子。上大紅緞通袖狐皮短襖，□黃綾子，繡著纏枝紋，腳上一雙紅鞋子，繡著迎春花兒，鞋頭上還著顆小珠子。

非常喜慶！

鄭琰滿意地道：“這樣很好！”

池春華道：“那是，阿孃打扮的我呢，能不好麼？”又說，“阿孃跟我穿的好像，好像我姐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鄭琰咳嗽一聲：“你又淘氣。”

池憲很識時務地不對這兩個人作任何評論，只是調整了一□上佩的小短劍。劍是被當作禮使用的，時人比較尚武，民風很是彪悍，小孩子們上有那麼一兩件“兇”也不算什麼——只要別撈太兇殘的武就行，狼牙棒必須不給帶！

小孩子尚且如此，家長們更是盛妝，鄭琰過年的服就做了六套，其中有一套就與池春華上穿的彩頗爲接近，做出來之後鄭琰也樂了：這是母裝嗎？本來這服也不算特別看好的，更喜歡那套配寶藍短襖的，但是因爲這一套跟兒的服湊對了，便很沒節地轉而喜歡這一套了。

服做了許多，但是正旦的大日子，鄭琰上穿的並不是這六套服裡面的任何一套。得穿著國夫人的制服，這制服的卻一點也不紅通通，而是紫，配上全套的行頭，很有一種莊嚴肅穆的覺。徐瑩的服比的還沉，用的是深青，一點也不喜慶。

幸爾們只要在幾個正式的場合穿這樣，過了正旦朝賀，就可以不穿這麼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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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正旦流程都差不多，事也都差不多，尤其是朝廷的新年，無非是大家上表慶賀，男人集拜見皇帝、人集拜見皇太后，然後下個與民同樂的聖旨。新年三年不宵，如果天氣允許，貴人們高興，皇帝還可能登上宮城高大的城樓，衝各界羣衆揮手致意。

除此之外，不管是有沒、有爵沒爵的，新年都過得差不多。大家說著吉祥話，就連仇人見面眼睛也不紅了。新年嘛，都想得個好彩頭，連壞人如鄭靖業都要全家團圓挖幾個坑。就算有什麼事兒，也要等新年過了再說，對吧？如果誰在新年裡給別人臉看了，當心被記恨一輩子。咳咳，這樣結下仇的人也不是沒有。

鄭琰的新年就是帶著孩子四拜年吃年酒，又在自家設宴請人吃酒。池府一條街上，就數池家勢頭最好，敦善睦鄰也是應有之意。池家左邊正是剛調回京在林任職、當年被所救了池修之一命的夏寔家，右邊是新年被賜了宅的李神策。

李家原本聚族而居，李神策本人中二期綿綿無絕期，期間曾離家出走，所以他的妻子一直依族而居。如今他的越做越大，又不離家出走了，兒子娶媳婦又給他生了孫子，人口越來越多，舊宅漸漸住不下。正好對狄事務上李神策是出了大力了的，鄭靖業很好心地建議蕭復禮給李神策賜宅。

李神策爲人傲氣，哪怕現在跟家族妥協了，還是不怎麼招人喜歡，他喜歡的人也不多。然而與池氏夫婦關係卻是不錯的，鄭琰下帖相邀，他也就攜全家一起來了。因爲比較，他到得也早，聽說鄭琰還請了夏寔，當即嘲笑道：“就是那個看人只看臉的夏寔？”

鄭琰心說，大過年的，你積點兒口德吧，沒看你老婆孩子臉都扭曲了嗎？口上卻道：“照你這麼說，他該到北邊兒去，去做那監軍史。必定無人敢冒功。”監軍史的一大職責就是在清點人頭的時候進行監督。

李神策把臉一歪，他的夫人笑道：“都說韓國夫人善雅謔，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鄭琰笑邀他們。因池修之不在，池家孩子又小，李神策也是灑人，把手一揮道：“分開來座有什麼趣兒？”

他妻子一看他又犯了癡病，嗔道：“客隨主便，阿鄭尚未置，你又多——還不知道夏將軍家如何說呢？”

李神策撇，低頭看一看池憲：“讓大郎迎他，他必聽話。”

夏寔京，最憾的就是：“怎麼池長安赴司州了呢？”幸爾池修之北上了，家裡老婆孩子都還在，池家幾個孩子更是採著父母的優點長，從小教養得又仔細，尤其池憲一副小大人的樣兒，引得夏寔移不開眼來。池憲跟他行禮，他也呆呆跟著還禮，愣是沒擺長輩的架子。

鄭琰這種當皇帝老師的人，但凡有舉止不對的地方，早被參了，風儀只有更好。只是那是人家的老婆了，夏寔控不假，心裡早嘀咕了八百回：倒與池長安是一對璧人。卻不好盯著鄭琰下死力地去看。

李神策看不上他那個囧樣兒，夏寔什麼都好，雖然才幹不是第一流的，也比尋常世家子弟實幹很多，就只有這一條病非常不好！鄭琰看李神策的表就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李神策這個人其實也好猜的。於是一推兒，讓小蘿莉跟李神策胡扯去。

池春華爽脆的個讓李神策非常喜歡，乾脆把小傢伙抱到膝蓋上，藉著酒意跟他講古。夏寔一雙賊眼瞄了瞄李神策，李神仙的名頭大家都知道，這貨一張毒舌滿口毒牙，要不是惦記著池家幾個正太，他一點也不想過來的，此時見李神策跟池春華聊得正歡，不由佩服起小蘿莉來了。

池憲見李神策也不太理夏寔，主向夏寔謝過了當年救他父親的事。夏寔回過神來，連說：“我與令尊一見如故，實是不必謝的。”

池憲憶及平日父親與人際時的樣子，有樣學樣地跟夏寔聊天，夏寔非常開心。終於心難耐，借爲池憲講解夏家人關係，沾著酒在案上劃字，把小正太拐來抱到膝蓋上。呀！終於圓滿了……

鄭琰只好哭得不得地與兩位夫人聊天，跟夏寔夫人說京城流行的服飾，跟李神策的夫人請教育兒經。兩位夫人比較關心崇道堂，兩家丈夫都有意讓家中適齡兒到崇道堂學習。又有夏寔夫人新京，聽說了慈局的事，也想做做慈善。

李神策夫人是標準的世家，生長那會兒，世家風頭還很盛，的教養也很好。雖然對非世家出的鄭琰、眼下退出世家行列的池修之，在心裡略不那麼高看，但是見鄭琰說話做事並不出格，言談舉止十分可親，個人素質又很不錯。不得向夏寔夫人誇了一句：“阿鄭雖年輕，做事卻好。”

夏寔夫人贊同，兩家的關係，始於一個控和一個年，能維繫至今卻是鄭琰用心的結果。

李、夏兩家的小輩們也隨著來見禮，之後就是小聲寒暄又聽歌看舞，一點也不敢參與討論——有李神策這尊黑山老妖鎮著，世家孩子們唯恐被他給嘲諷了，到時候一個新年都過不好，搞不好還要揹著個很難聽的綽號幾十年。

夏寔離席前拍板：“新年過後，就讓三郎去崇道堂，可好？”這個三郎是他的孫子夏律，過了新年就六歲了，夏寔原就有意讓他京之後進崇道堂學習。又讓夏律前來拜見老師，夏律一張白的小臉，小下略尖，大大的眼睛，很像個蘿莉，池春華跟他一比，簡直就是個鬼畜姐。

鄭琰道：“巧了，學生還沒滿，這兩日拜年都忙，漸閒下來，我使人送章程去府上。”

李神策原也有意新年提的，見夏寔開口了，他就不順著這個話頭了，心道，現在說倒像是學這個花癡了！也不接話，只盤算著開學前怎麼提那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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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神策彆彆扭扭，鄭琰看在眼裡，並不點破。只要李神策願意把孫子送來讀書，是樂意招收的。

到孃家去，被告知爹最近非但沒有坑人的計劃，還做了一件大好事，他老人家已經寫好了奏疏，準備推薦李神策做宰相。雖然知道李神策一旦做了宰相，以其傲氣難免會生些事端，然而李神策算年輕的了，大局觀也好，讓他做宰相，對國家發展比較好。

鄭琰對李神策評價不錯，卻不得不提醒鄭靖業：“李神仙終究姓李，且有些孤傲的，一旦爲相，只恐不好舉措。李相公那裡，也要有個代纔是。”

鄭靖業倒是淡定：“我不舉薦，難道他就做不到宰相了嗎？韋知勉的年紀比我還大，退下去之前，他也得想想。世家現下青黃四不接，也就是他了。不是李神策，難道要讓李俊上陣？別人都說李神策執拗，我卻說他最識時務！別看你這師叔與你平日也是詩酒會友，你信不信李俊上臺了，有人要破我家門，他也不會強攔？李神策就不一樣了，他能保我一家平安。”

至如到時候李神策可能會與李嘉相爭，鄭靖業連自己的兒孫做不了宰相都能淡定接了，其他的事又有何妨？當然，他會跟李嘉把利害關係都說清楚。

鄭琰一想，確是如此，雖然出發點不一定那麼妙，但是李神策卻是世家裡有的變通之人。難得的是，他雖然有心機，卻比較崇尚良競爭。世家中有不死守著清規戒律的“開明”之輩，鄭琰自然是歡迎。

是以李神策想要送孩子來，是樂意接的。只是現在的境下，也不好意思提。

家長和老師都不開口的時候，就要用到一個托兒，池春華拉拉李神策的袖子：“尚書家中子孫甚多，我見小娘子們很是親切，何不一起來。李先生家阿捷亦是同窗呢。”

李神策對於孫子學是持謹慎態度的，他總覺得族學不太靠譜——家裡的白癡有一半兒是族學裡出來的——寧願自己教導，寧願外聘先生。他是在觀察了崇道堂一段時間之後，見這個學校有了些樣子，又打聽得鄭琰的教學不是那麼死板地背書，這才下了決心送李汝來讀書的。不意被夏寔個二愣子搶了先，眼下得了臺階，他也不矯。

李神策得了臺階，卻是喚來長孫李汝。李汝長得比李捷好看多了，今年七歲，已經讀了三年的書了。李神策得空就親自教導他，害得全家都很擔心生怕李汝小朋友變個李神策的翻版！李汝現在還很q，就算孤傲一點，大家也可以說他這是傲。

鄭琰與對夏律一般，約好過兩天先做學測試，再分班，同時讓他們家裡把校服準備好，這裡也要準備好出證，並且把校規復印出來給兩家研讀，同時還要收一筆昂貴的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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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定了兩家後輩的學事宜，賓主盡歡而散。大家都是鄰居，鄭琰帶著孩子們把兩家人送到門口，三家人出去，把路都堵住了，還沒散去，京兆府的一個吏目飛奔而來。

卻是吳嵐派來提醒妻妹：“過年孩子貪熱鬧，多有上街的，小心著些，林家十二郎、安康大長公主家的二郎一起出去玩，現在不見了！”

鄭琰大驚，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京城能不加定語提的林家，就是林季興他們家，這個十二郎該是林季興的二哥的孫子，小傢伙名林菁，正是崇道堂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