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急於表現自己的男孩子,很多時候都會像一隻昂首的小公而不自知。姜長煥就陷到這樣一種狀態裡,他認爲自己表現得還不錯,沉穩有度,事也安排得很面面俱到。就是爲了討孩子歡心,也沒有紈絝敗家、顧前不顧後,堪稱勵志年的典範。
他哪裡知道,三個人心裡已經笑翻了。韓燕娘是長輩,有傻小子喜歡閨——傻小子人品還不錯——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韓燕娘看一眼瑤芳,見也是抿著兒在笑,心說,難道有門兒?別是看這傻小子逗,被逗樂的吧?男人還是要可靠才行。怎麼覺得這小子現在希還是不太大的樣子?他爹孃就不管管麼?等等,萬一他爹孃要是來提親了,可怎麼辦呢?
這麼一想,韓燕孃的思緒就飄遠了。心裡知道吊著人家不好,卻又不大舍得放棄這麼個保底兒的。萬一旁的都不合適,這個就很難得了。
瑤芳純是被姜長煥這樣兒給逗樂的,到了這個樣子,想要一見鍾,已經很難了。看姜長煥爲做了這麼多,也確實。也只有這個年紀的年,纔會有這樣的勇氣,不管不顧的,肯說“你想做什麼,只管做就是了。”一低頭,抿笑了。對於要嫁什麼樣兒的人,也是沒個定論的。才放下心結,哪有那麼快就進狀態的呢?但是這小子越來越招人喜歡了倒是真的。
容七娘掩口笑了一陣兒,心說,這姜二的樣子有些不大對。
姜長煥覺得怪怪的,左瞅瞅右瞄瞄,小心地問:“你不想去麼?”
韓燕娘可不能放任著他跟閨一問一答了,接口道:“都去看看。回去跟你母親說,我們可是沾了的了。”
瑤芳只管笑,笑聲輕輕的,從耳朵鑽進去,一直鑽到了心裡,撓得姜長煥的心的。心肝兒輕,帶得頭腦也發起熱來,姜長煥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賀家出來的。只記得回去之後要趕催著將田莊買了下來,好好地修理,接待一干貴客。
姜長煥走了之後,韓燕娘便將兒留了下來,與說點悄悄話。容七娘趁勢請求回孃家一趟,說是探聽些消息。賀家消息並不很靈通,賀敬文是個不敏的人,對外界的很多事都不通。韓燕娘也擔心他又做了錯事而不自知,往常還有賀章可以問,現在賀章被關在翰林院裡讀書,容七娘自告勇,便也批準了。還說讓容七娘給親家帶個好,讓容七娘多帶些人回孃家,一路小心。
瑤芳將嫂子送到門口,才又折回來,看得出來,韓燕娘有話要講,大約還是關於姜長煥的。
韓燕娘一開口,果然是說的姜長煥:“這姜二郎是很有心的,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你究竟是個什麼說法呢?好歹給我個準信兒,你看他這個樣子,過不多久,他爹孃就該上門兒說話了。”
瑤芳心裡咯噔一聲,猶豫著道:“我也不知道了。”
韓燕娘道:“人吶,總是要走這一遭的。你給我個實話,有人來問的時候,我好答話。要不然,胡許了,不合你意,大家一輩子心裡不安,你說是不是?”
瑤芳深吸一口氣:“娘,你我再想想。”
韓燕娘愁苦著臉,這要是旁個孩子,也就代爲做主了,偏遇上個主意大的,讓人不敢輕易拿主意。只得暫時應了,心道,等你哥哥放假回來,我問問他的主意再說。對瑤芳道:“也好,反正你也不算大,再過兩年輕省日子也是使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外頭的事兒,我想法兒給你攔著就是了。”
瑤芳激地道:“謝謝娘。”
“說什麼傻話呢?一家人,你好我也好,誰還盼著自己的家人不好麼?”
瑤芳笑道:“那——咱們再把綠汀書坊開起來,怎麼樣?”
“嗯?”
“也好有個進項,我也算有點事做。整天玩,在家裡也沒有多樂子,出去次數太多了,又有人要嚼舌頭了。就是老君觀,我也不能天天去吶。”
韓燕娘想了一想,京裡的嫁妝花費也是不,看容七娘的嫁妝,整整六十四擡,什麼都有。旁人家一件一擡,容七娘的嫁妝,滿一箱子算一擡。瑤芳哪怕比不上容七娘的厚,也不能薄太多。容七娘還陪嫁了田地,賀家田產在京的並不多,且麗芳當時也沒有陪嫁田地,只有拿陪嫁銀子買的些田。給瑤芳就不好再陪嫁多田產,有間鋪子,也是可以的。
當即拍板:“我跟你爹、你阿婆說一聲兒,這鋪子以後就歸你了。”
“哎?不用的……”
“就是你的了,換了旁人也經營得不如你。不過,要等你哥哥放假的時候,跟他也說一聲。”
瑤芳笑道:“好嘞。”
回房去便籌劃了一下,選址、僱人、進種種原料,都要仔細打聽的。京城不比湘州,在湘州的時候,賀敬文是一方主,事事方便。到了京城,賀敬文這兒就泯然衆人了,萬事都得小心。然而這鋪子也是必須開的,不說什麼補賺錢,開書鋪還有一個心思——看人。
一個人的人品如何是很難瞞得住的,面兒上裝得再好,也有風的時候。一個極好的辦法,就是拿一本書,譬如話本、故事一類,看他的品評。他是喜歡忠孝節義呢,還是喜歡投機取巧,是覺得沽名釣譽的人聰明睿智,還是覺得坦丈夫有擔當?一回兩回,就能看出人品來了。
家裡從父母到兄姐,對都極好,婚姻大事,也都肯問的意思,都想讓找個如意郎君。他們之所以沒有一言否決了姜長煥,更有一個原因:看著長大的,知知底兒,姜長煥心裡也向著。這年頭,哪有拿一羣小夥子個姑娘看,哪個好挑哪個的呢?就沒這麼個玩兒法兒。有開明的父母,也頂多是立一屏風,你在後頭看一眼,哪個合了眼緣兒,就是哪個了。合不合,本沒法兒挨個兒試。
這種時候,就得看各人的智慧了。
回到房裡,往書桌前一坐,瑤芳便開始列單子。除了開書鋪需要的,還有書鋪裡要賣什麼樣的書,打聽京城的行,流行什麼樣的本子,有哪些人寫書稿,可以約稿,稿酬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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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瑤芳滿眼的興,籌劃著自己的事業。那一頭,容七娘見著了祖母等長輩,閒話裡關切一點孃家事兒,就將“朝上並無大事,一切皆安”的消息打聽到了手,回來跟母親說悄悄話,就被親孃教訓了。
容二夫人自打嫁了閨,就十分擔心,很怕閨過得不好。大概所有嫁兒的母親,都有這樣的擔憂。婿前途沒得說,可一關三年,閨就這麼獨守空房熬熬熬的,也是揪心——怕兒寂寞得抑鬱了。可婆家一旦明事理了,許閨常往孃家來了,又擔心對兒賢名有損。
一見了面,先嗔一句:“你這怎麼又來了?你婆婆不說你,你自己也小心著些。”
容七娘道:“我這不是有事兒麼?”
“能有什麼事兒?賀家人口再簡單不過了,你婆婆、太婆婆、小姑子人也很好的,難道們給你排頭吃了不?”
“那怎麼會呀?”
“那是爲的什麼?”
容七娘有心事。對瑤芳的觀一向很好。打嫁到賀家來,這種覺就愈發地強烈了。
賀家家世,也不算差了,祖上又全是讀書人,書香門第。瑤芳本人也極好,容七娘就沒見過比生得更的姑娘,又讀書識字、能寫會算,閒時還會幾曲琴。賀家的許多賬目,都是在做,條理分明。父母不在的時候,宅事務是在打理,一不。等長輩來了,又果斷還,做事相當漂亮。端的是事通,善解人意。
樣樣都很好的姑娘,自然是水不流外人田,很想讓瑤芳嫁給堂兄容七。容七之家世不用多言,容家眷也都很講道理。容七正是探花郎,前途無限。容七與賀章既是同年,又是郎舅,本就是互相扶持的關係,要是再親上作親,那就更了。容七娘的心裡,自己的堂兄將來不是閣拜相,也是國家棟梁,小姑子嫁了他,是一點兒也不吃虧。
容七娘小聲道:“您說,他們兩個,不呀?都是才貌雙全的主兒,珠聯璧合。我那小姑子,您也是知道的,能做事的人,也好的……”
“你給我打住!”容二夫人果斷地道,“你又胡思想了!這件事兒,誰都能說,就你不能說,旁人遇到這樣的事,躲都來不及,你倒好,偏往上頭湊。萬一事有不諧,你裡外不是人,你知道嗎?”
шωш ¸Tтkā n ¸¢O “可七郎年紀也不小了,真要等三年?黃花菜都涼了。”
“那你可不要管!賀家姑娘,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兒就擺在咱們面前,你阿婆、伯母難道看不到?要說,還真是不錯……”
“是吧?那樣的好姑娘,也就是前幾年足不出戶的,知道的人,纔沒被人搶先下了手。悄悄兒跟您說一聲,姜家那位小輔國將軍,好像有是有意思。兩家是通家之好,萬一提了,那也是沒法兒的。”
容二夫人道:“那你就更不能說了,聽我的,你將這件事埋在肚子裡,跟誰都不要提。”
“那我郎君呢?”
容二夫人一頓,細眉微皺:“也不要說吧……”
容七娘不大高興地從孃家回婆家去了,心裡可惜得不行。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哥哥可比姜長煥那小公的樣子好很多!不就是個從二品的輔國將軍麼?七郎是庶吉士,拜相有的。!從二品果然是很高啊,自己的親爹現在也才正二品。
容七娘不開心了,直到賀章旬日放了一天假回來,的心纔好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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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章回來,先拜見父母。賀敬文總想教訓兒子兩句,以示自己爲父的尊嚴。虧得賀章好脾,對這位父親的胡言語容忍度極高。賀敬文那:“用心讀書,餘事一概不要管。”的經驗,真的是蠢了!人生一世,總是要與各種各樣的人打道的,不管旁人,小國寡民?在這裡是行不通的。賀章需要一張的網,爲以後的發展提供力。
當然,如果是賀敬文那樣的水平,做孤臣就做孤臣吧。
最後是韓燕娘聽不下去了,又把賀敬文給拍了下去:“胡說八道什麼呢?怎麼能不管事兒?怎麼能不與人往?你以爲抱著個不哭的孩子,就萬事不求人了?”對賀章道,“好孩子,你長大了,該有主見了。旁的不說,就說我孃家裡,出了些事兒,你要是人鬼不共,爹孃看大夫都沒地兒借藥錢去!知道不?”
此言有理。
賀章微笑道:“我省得。您慢坐,我去看看阿婆。”
羅老太太的日子,在賀章眼裡就像是個活囚徒,天天在屋裡燒香拜菩薩。以前是求賀敬文運亨通,後來是求賀章高中。到了現在,開始求早日抱到曾孫了。這菩薩大概是家養的,居然讓事事都滿意了,羅老太太也愈發地虔誠了。因爲心裡有盼頭,就是困居斗室,也不覺得苦。
見到孫子,羅老太太笑容滿面地道:“回來啦?那裡吃得怎麼樣?睡得可還好?牀鋪怕不如家裡舒坦吧?”
賀章以前對羅老太太有一種糊弄的心思,他早慧,很明白老太太的心裡未必是重視他這個人,老太太是重視子孫、重視家業前程。真要像瑤芳說的那樣,上輩子有一後母,又能生養,他要被了,老太太頂多是護著他不死,要主持公道,怕也是不能夠的。然而看老太太這般殷切,想寡居幾十年,委實不易。聽說自己妹子做了寡婦,他都心疼得一一的,由此及彼,便將那些“不曾發生”的經歷都放了開來。十分耐心地跟羅老太太報了吃的菜:“隔天一換,有有菜有湯,到第三天上啊,那廚子又重做回第一天的菜了。沒有酒的。現在天熱,還配些冰。”
羅老太太扣了孫子好一陣兒,聽孫子說了很多話,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才催他:“去見你媳婦兒,守在家裡也很不容易。早早給我抱上曾孫,我死也甘願。”
賀敬文又安數句,才去看妻子。容七娘早在房裡等著他了。小別勝新婚,兩人既在新婚裡,又是小別,自膠似漆。好一陣兒,容七娘紅著臉推了推他。賀敬文笑取了妝臺上的梳子,給抿頭髮。
容七娘奪過梳子來:“笨手笨腳的。你且去看看妹妹,我自己來。姜家那位小輔國將軍,好像很殷勤的樣子,你問問妹妹,是個什麼意思。我不大好意思問。”
賀章一笑:“那咱們晚上再好好說話。”
被容七娘啐走了。
賀章像只陀螺,又轉到了瑤芳那裡。瑤芳早知道他回來了,尋思著他得領庭訓,見老太太,見妻子,想等晚飯後的閒暇時間再找他商議書坊的事兒的。沒想到賀章現在就過來了,訝道:“哥哥怎麼過來了?嫂子呢?不多陪陪?這會兒就得你陪,誰都替不了。別冷著了人,心要冷了,就暖不回來了。”
賀章啼笑皆非:“你真拿我當兒子教吶?”
瑤芳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賀章隨意地往椅子上一坐:“聽說,姜二常往咱們家來?還送了你好些個東西?你就沒個說法兒?”
“要怎麼說法兒啊?”
“覺得怎麼樣啊?”
“怪彆扭的。”
賀章想了一想:“也是,你從來也沒經過這樣的事兒,當然生疏彆扭啦。不過啊,你想,也沒得吶……我又不能將全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弄過來給挑。”
瑤芳道:“呸!還當哥哥的呢,說話又不正經了。有正事跟你說呢。”說了要開書坊的事兒,末了,跟賀章說他給姜長煥幾本書看,然後討論一下里面的人與節,看他是個什麼章程。
賀章掌道:“好主意!”
瑤芳將單子遞給了賀章:“這是兩份兒單子,一份是做事要的預算,另一份是書單子。你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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