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遊陪著白老太爺閑聊幾句，老爺子待人和氣，說話時候都笑瞇瞇的。

謝在一旁豎起耳朵聽他們講話。

白老太爺大約是真的累了，喝了一杯茶，略歇息片刻之後，才轉頭問謝道“你來這裡多久了，可是你們九爺代了什麼活兒？”

謝繃在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張了兩次沒吐出一個字兒。

老太爺被他逗樂了，拍了拍他手臂道“不礙事，就是隨意聊聊，若是不能說，不說就是。”

黃明遊在一旁也樂，打圓場道“老爺子，您別逗小謝了，這孩子老實，您一句話他就當真了，瞧這汗都冒出來了。”

謝給白老太爺倒茶，低眉順眼伺候著，順著黃明遊遞過來的桿往上爬，果真一個字都不說了。

白老太爺知道他們東院有不能人異士，但謝這樣的鋸葫蘆他還是頭一次見。

尤其還是個格外漂亮的鋸葫蘆。

白老太爺這次隻而來，邊隻帶了黃明遊和幾個護衛，其余人都沒帶，也沒通知，謝想陪他去白家商號休息，白老太爺也搖頭拒絕了，笑道“我也好些年沒來了，先隨意轉轉，瞧瞧現如今黑河什麼模樣，你也不必通知其他人，等過幾天我自會去商號找你。”

謝點頭應了一聲，又試著用黃明遊方才的稱呼問道“老爺子好久沒來黑河，今年冬天和往年不同，外地商人多，本地的也雜，不如我找個向導陪您？”

白老太爺略興趣問“哦，何人？”

謝“原是我一個舅公，外頭都他寇老三，做把式的，會駕車，也悉青河、黑河一帶行，若老爺子需要我就讓他今夜去找您。”他說完又補了一句，“只是我自家親戚，旁人並不知曉，老爺子大可放心。”

白老太爺點點頭，領了他這份心意，留了住的旅店地址。

一壺茶喝完，謝送了白老太爺和黃明遊一行人到門口，在外不便行禮，就疊雙手多站了一會，目送他們離開。

白老太爺帶人走出去老遠，邊的一個護衛湊近老人耳邊說了句什麼，老爺子回頭看了轉角一眼，果真瞧見年站立如松，還在那規規矩矩的送。

白老太爺笑著搖搖頭，道“白九那邊倒是有點本事，撿了個好孩子。”

黃明遊腆著臉道“老爺子，話也不是這麼說的，九爺待他用心，教的也好呀！”

白老太爺看他一眼“我倒是忘了，你也是東院的人，難怪一個鼻孔出氣。”

黃明遊笑嘻嘻的，半點不惱，頗有些引以為豪。

東院出來的，絕非凡品。

夜，謝果真了寇老三來。

寇老三常年做邊境商販的生意，土生土長，對黑河一帶再清楚不過，尤其是兒子寇沛當初被謝救過命，如今又被帶去省府和謝一同做事，他們父子對謝言聽計從。寇沛也是知道恩的人，但凡寫信來家中，總是提及謝的種種幫助，寇老三也知道自己兒子幾斤幾兩，還指謝多多幫扶一把，謝一說，他立刻就來了。

謝沒言明來的是何人，隻再三叮囑寇老三做事務必細致周到。

寇老三道“小謝，你放心吧，這貴客我一定給你伺候好，就是你托人帶口信說得突然，我這手邊也沒找到馬，隻湊合套了一匹大青騾子，這嗎？”

謝打量一眼，寇老三那烏篷車前頭套著的青騾高大健碩，釘了嶄新鐵掌，鼻息也響亮，手一立刻搖頭晃腦。他點頭道“這個就可以，他們自己也有輛馬車，不過是外地的樣式，這騾車可能出行更不打眼。三叔，您連車一同帶進去，若要用，車錢我出，加倍給您。”

寇老三不肯，推辭道“不過是幾天功夫，不礙什麼，當三叔幫你就是。”

謝也不同他多爭辯，一邊走一邊叮囑他注意事項，寇老三聽得連連點頭。

謝頓了一下，低聲道“三叔，若貴客有什麼向，你可找茶館給小二幾個銅板，給我傳個話，也不必明說，隻說去向即可。”

寇老三道“這是為何？”

謝道“生意上的事。”

寇老三恍然，隻當謝是防著這些外地行商囤貨，立刻跟著點頭“應當應當，我一定幫你留意！”

謝趁他不留意，往寇老三車上放了一袋銅元和幾枚銀元，把他送去白老太爺一行人所住旅店，遠遠著寇老三進去了，這才離去。

隔日，白老太爺出行，果然用了烏篷騾車。

這裡街上騾車多，融其中，並不顯眼。

若非寇老三來口信，謝都一時無法找到白老太爺去了何。

老爺子像是隨意走，還置辦了不藥材和特產，連當地賣得最火熱的燒酒都購買了幾壇——全是今年黑河酒廠新出的燒酒。

謝得到口信，垂眸想了片刻，抬起眼的時候又恢復往常神。

他和白明禹既然敢做，那就不怕事敗。

反正打了九爺的旗號，等九爺知道，這事兒已經了，頂多回東院領罰。

九爺帶他們這麼好，不說白明禹，隻說他，也不會板子。

頂多罵幾句，關幾日柴房。

謝心裡算計好了，也不在擔憂，依舊按之前的計劃盯著界面上的東洋商人。

另一邊，旅店。

白老太爺讓護衛打開一壇新酒，習慣聞了聞，卻微微皺眉。

黃明遊知道青河白家的燒酒是極品，正長了鼻子聞酒香，忽然“咦”了一聲，又湊近了一點拿手扇了扇，困道“這酒為何沒有酒香？”

白老太爺讓人倒了兩盞，和黃明遊一同品嘗，老爺子喝了面不改，黃明遊臉卻騰地紅了，呲牙咧道“好燙，這酒烈，口燒刀子一般，但沒多香氣，實在怪異！”他又喝了一小口，放下道，“難怪街上這個賣得最便宜，無、無香，口倒是燙。”

白老爺子慢慢咽下裡那口酒，放下酒盞道“這是伏特加，俄羅斯國那邊的酒，那邊都是這般，和我們北地不同。”

黃明遊疑道“今日在街上看到許多這樣的酒，黑河酒廠全是機生產，若是賣給河對岸，專門製作一批就是，這伏特加滿大街擺著……是不是太多了？”

白老爺子緩聲道“我們在街上幾日，這酒是什麼時候才多起來的？”

“近兩日。”

“哪裡產出？”

“這，皆是黑河酒廠。”

“我們去的時候，已沒剩幾壇，我留神瞧了，青河白家的小子倒是有幾分膽識，雇了人來回倒騰，還真引了幾家酒廠跟著一起製作這伏特加。”白老爺子須笑道，“他敢做這麼許多，那自然是有人要，弄這樣的招數，無非是引著其他酒廠逐利跟風大批量製作。”

黃明遊不解“既然有生意，為何要分與其他家？”

白老爺子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寫了一個字，點了點沖黃明遊笑。

黃明遊探頭過去看，寫的是一個“酒”字。

白老爺子手指節敲了敲桌面，沉道“他要酒。”

白家商號。

院中小樓裡隻二樓一個房間亮著燈，外頭黑漆漆一片。

謝裹了薄棉袍坐在椅子上，正借著煤油燈在看白明禹送來的信。

白明禹膽子大，自己隻去了河對岸，借著旗語來回傳話，匯了謝手裡這一封信，裡頭一句廢話都沒有，全是振人心的消息。

白明禹信中說，滿洲境，一桶伏特加的價格是7盧布，但行至貝加爾湖一帶，隻本就已高達60盧布一桶，而他帶著大哥白明哲給的兩個買辦一路前行，去了伊爾庫茨克地區，帶去的酒盡數賣，那裡每桶伏特加酒開價80盧布，人人爭搶。

“……越往西走，酒價越貴，聽聞有些地方已高達100盧布甚至更多，我帶人時刻探查消息，及時聯系！商號和酒廠之事托付於你，你懂我意思，若有任何問題，找我大哥即可。切記，需要酒，大量酒水！”

謝看著信，旗語無法傳達更多，上頭隻用了最簡短的話語描述，但這些信息已足夠。

謝看得心緒澎湃，他算過，若是60盧布一桶，他們反手已賺十倍，白明禹傳遞來的消息實在太過讓人興，若真是如此，他們賺的可就是二十倍！

旁的不說，隻黑河酒廠機日夜開著，一錘子買賣下去，足有幾十萬銀元的利潤。

謝心裡飛快計算了時間，若是他沒記錯，從這個冬天開始，一直到明年開春，大約是六七月份的時候，才會慢慢減，這幾個月的利潤……他呼吸略有些急促，角笑意掩不下去，帶了喜。

謝正想著，忽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跟著門被推開些許。

白家商號院中養了護院，自從上次遭遇麻匪之後，白明哲花了重金看護商號和家人安全，因此謝從未想過小樓裡忽然有人進來，一時嚇了一跳，攥了書信起呵斥道“誰？！”

被推開一角的門，慢慢又推開些許，出外頭站著的修長影。

來人一白皮氅，量極高，男人眉目英俊，薄淡如水，隻站在那裡就已氣勢十足。

謝愣了一下，先是一喜跟著又有些慌，手裡的信攥起來背在後喊了一聲“爺，你怎麼來了？”他忙拉開椅子，請了九爺進來。

九爺座，視線在謝臉上停頓片刻，又順著看下去，打量一圈之後淡聲道“手裡拿的是什麼？“

謝裝傻“啊？”

九爺拽了他胳膊，把人拉近了些要去踫他的手，被在手裡的信紙一點點出來，謝乾脆坐在他上，腦袋抵在九爺懷裡。

九爺沒理，掰開他手指，拿了信展開一掃而過，看完輕笑一聲。

謝沒敢抬頭，埋在他口小聲喊爺。

九爺嗯了一聲，手指他下，抬高了瞧著道“原是我小看了你和白二，你們來黑河不是貪玩，卻是要乾一番大事。”

謝臉漲紅，也不知是因為九爺這句話，還是被九爺的手指了下，見了旁人都還辨解個四五六來，但此刻見了九爺腦袋裡就一團漿糊，乾脆耍賴，腦袋抵在他肩上輕輕磨蹭，小聲討饒。

九爺失笑“做什麼，幾歲了，還耍賴。”

謝小聲哼道“以前小，不會這個。”

“長大了，就可以耍賴了？”

“爺教我的。”

九爺眼神微暗，手踫了踫他臉頰。

謝歪頭，在他手心蹭了蹭，垂眼小聲道“爺，別生氣，我就是想試試自己行不行。我想做點兒事，幫幫您。”

九爺盯著他看了一會，語氣放緩了些“說吧，我聽著就是，若再敢花言巧語，就挨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