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屁坐定,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已經有人給他抱來了茶盞,這劉公公的皮保養得極好,雖是個閹人,可是舉止談吐竟有幾分瀟灑的姿態。柳乘風看在眼裡,心裡卻在想:“這傢伙怎麼一點都不像死太監,上了幾兩居然還有這樣的自信,這心理素質實在讓人甘拜下風。”
牟斌來了,劉公公來了,連帶著聖旨也來了,到了現在,其實也沒有柳乘風的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陳讓的上,看他怎麼揪出害羣之馬來。
陳讓深吸了口氣,連想都不想,重新坐回案後,森森然地笑起來,這一次卻不是對柳乘風咆哮,而是朝劉中夏大喝道:“劉中夏,你可知罪?”
劉中夏早就覺出大事不妙,雙膝一,不由癱在地上,道:“大……大人……”
陳讓厭惡地看著他,道:“大人也是你的?你這狗才,本大人待你不薄,誰知你竟是心懷鬼胎、圖謀不軌,國子監是什麼地方?也是你能圍得的?若不是柳百戶及時阻止,只怕錦衛上下都要你的牽累!依我看,你是早有預謀,勾結匪類,所圖甚大,本大人真的瞎了眼,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黨賊子,快說,你的黨羽在哪裡?還有誰參與了此事?”陳讓測測的笑更讓人害怕,劉中夏還沒接話,就聽陳讓繼續道:“衛所裡的刑罰,你是知道的,若是不招認,仔細你的皮了。”
劉中夏的額頭上已是冷汗直流,從前他與陳讓匪淺,誰知今日說翻臉就翻臉,可是他這時也明白,若是今日換作他是陳讓,只怕比陳讓反目得更快,他帶著抖的哭腔,道:“大人……饒命……”
陳讓栽給他的是謀逆大罪,是要抄家滅族的,只要定了罪,劉中夏一家老小都要掉腦袋,此時的劉中夏心中已生出絕,他在錦衛所裡這麼多年,錦衛的作風豈會不知?若是不招認,各種刑罰用上來,他不畫押也不。可要是招了,就是全家死絕,犬不留。
陳讓夠狠。
陳讓此刻卻是一臉漠然,冷漠地道:“你現在才知道饒命?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你到底招不招?”
劉中夏哭喪著臉,期期艾艾地道:“大人,看在往日你我……”
陳讓臉驟變,砰的一聲拍案而起,大義凜然地道:“本大人往日被你矇蔽,誤了你這匪類,你現在還有臉再提?來人,這狗東西狡猾得很,不打一頓他是不會招的了,叉下去……刑!”
兩邊的校尉久候多時,如狼似虎地撲過去,有人剪住劉中夏的手,有人扯著劉中夏的襟,還有人剝下劉中夏的佩刀、飛魚服,這些人對這種事再稔不過,輕車路,任由劉中夏哭喊掙扎,更有一個校尉左右開弓,扇了劉中夏幾個掌,劉中夏的臉瞬時腫了,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
“且慢!”柳乘風這時候站了起來,原本劉中夏倒黴,他還抱著瞧熱鬧的心思,可是陳讓誣賴劉中夏是謀反,這興致就不一樣了,謀反大罪,牽連太廣,幾十上百人的命說沒就沒,再者說這劉中夏罪不至死,柳乘風這時候反而義無反顧地站了起來。
陳讓朝柳乘風笑了笑,道:“怎麼?柳百戶有什麼話說?”相比從前對柳乘風的冷漠態度,現在的陳讓可謂是如沐春風,態度轉化之快令人咂舌。
柳乘風笑嘻嘻地道:“大人,卑下有話要說,劉中夏雖然昏聵,可是若說他謀反,卑下是萬萬不信的,此人愚蠢如豬,哄騙大人與卑下爲難,不過是要瀉私憤而已,還請大人明察秋毫。”
陳讓聽了,眼中掠過一怒氣,心裡說:好啊,竟敢諷刺我,說這劉中夏愚蠢如豬,又說哄騙了我,這不是說我連豬都不如?被豬一樣的蠢貨騙了?
不過這時候陳讓卻不發作,反而是笑容可掬地瞥了牟斌、劉公公一眼,見著二人穩坐在椅上,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心裡想:今日只能應了他,且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劉中夏聽了柳乘風爲他求,先是微微一愕,不看了柳乘風一眼,出激之。
陳讓沉片刻,道:“那麼柳百戶以爲,這劉中夏該如何置?”
柳乘風道:“這個簡單。”說罷將一直在角落裡連頭不敢擡的老霍拉來,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和老霍都是老實人,劉千戶先是驚嚇了我,此後又打了老霍,且不說老霍要去治傷,就說卑下被他這一嚇,心肝都要跳出來了,大人,卑下的心肝雖然不值什麼錢,可是這賠償總還是要的,劉千戶怎麼說?”
劉中夏聽到賠償,眼睛一亮,與抄家滅族比起來,賠償簡直不值一提,他連忙膝行到了柳乘風腳下,道:“柳百戶要多,只管報出一個數目。”
老霍嚇了一跳,他一直在劉中夏的威之下擔驚怕慣了的,這時候居然要勒索到劉中夏頭上,再加上他這個人本來就老實,這時候已經嚇得有些兩打哆嗦了。
柳乘風卻是談笑風生,彷彿自己敲詐劉中夏的銀錢是天經地義一樣,呵呵笑道:“這種事怎麼能讓我來報數?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要訛詐千戶大人呢!”
這要不是訛詐,那世上的草寇都是良民了。
劉中夏這時候像是抓住了一救命稻草,哪裡敢把數目報低了?咬咬牙,道:“白銀二千兩如何?”
二千兩絕對算是天文數字,柳乘風在街口擺字攤的時候,一個月能賺二三兩碎銀子已是要燒高香了,柳乘風聽到劉中夏報出來的數目,不有些吃驚,想不到這千戶竟有這麼一大筆浮財。
劉中夏見柳乘風不回話,只當柳乘風是不滿意,額頭上已滲出冷汗,繼續道:“至多三千兩,再多,劉某人也拿不出。”
“好……”柳乘風心裡大是激,他孃的,三千兩,只要自己省著點用,便是花銷一輩子也足夠了,若是帶著這麼一大筆銀子去鄉下買些田地,也足夠自己養家餬口。他生怕劉中夏翻悔,連忙又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劉中夏這時也鬆了口氣,他這錦衛裡的差事算是沒了,如今又要拿出三千兩來賠償,裡翻船倒了大黴,不過幸虧撿了命,很快被陳讓人打了出去。
這一場大戲總算落幕,牟斌已是站了起來,了個懶腰,輕描淡寫地打量了柳乘風一眼,道:“如今做了百戶,要好好用命。”說罷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柳乘風也不願意和陳讓多呆,至於那個劉太監,更是沒有理會的興致,借了送老霍去治傷的藉口便出了廳堂。
這大堂裡,所有的校尉都已經打發了出去,寂靜無聲,唯有那散發著檀香的鼎爐生出嫋嫋青煙,劉公公冷著臉慢吞吞地品著茶,而陳讓已是紅著臉站了起,躡手躡腳地到了劉公公邊,大氣不敢出。
一盞茶功夫過去,劉公公慢吞吞地張開眼,冷哼一聲道:“廠公還有句話要雜家帶給你。”
劉中夏忙道:“請劉公公賜教。”
劉公公悠然道:“你呀,還是了歷練,做人事,要瞻前顧後,前後左右上下都要先看清楚了再放手去做,一味地向前衝,早晚要頭破流。今日這件事,算是給了你一個教訓,往後要懂得三思而行,不要一味莽撞,否則誰也保不住你。”
陳讓的背顯得有些駝了,拭了額頭上的冷汗,忙道:“乾爹教訓的是,劉公公教訓的是。”
劉公公淡淡道:“這個姓柳的,看來也不簡單。”
陳讓小心翼翼地道:“我現在回想起來,倒是覺得這姓柳的是故意布好了一個套子讓我鑽進去,指揮使到這裡來,聖旨又接踵而至,倒像是都和他商量好了似的。”
劉公公冷笑道:“你現在才知道?不過不是他布好了套子讓你鑽,是你自己沒頭沒腦地紮了進去,你方纔沒看到那牟斌得意的樣子,哼,他是心看我們的笑話呢。”
陳讓連忙道:“公公放心,往後我再也不隨意招惹是非了,一定好好閉門思過,至於這個姓柳的,以後也再不會爲難。”
劉公公雙目一闔,臉變得無比森然起來,道:“現在想不爲難也不了,不除掉他,你在衛所裡還能擡得起頭嗎?廠公擡舉你,是讓你在錦衛裡做出點樣子來,讓宮裡頭能在這錦衛佔有一席之地,咱們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這點本錢,怎麼能因爲一個柳乘風而斷送了?不過要除掉他,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一等看。”
陳讓恍然大悟,這時候發現這劉公公居然和自己乾爹一樣讓人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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