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089 下船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覺得太子這篇文章公諸天下倒也沒有什麼大礙。畢竟太子不學無的事在大明已有不人耳聞，甚至有言痛心疾首地上書，現在將這文章發出去，也讓大家看看太子並非是不學無。

此外，這篇文章所書的是天家父子之間的親，今日宗室裡鬧出這種事，正好可以用這文章來彌補一二。

朱佑樘不由莞爾笑了，對柳乘風道：“柳卿說得不錯，那就將這文章傳諸天下吧。”

柳乘風繼續道：“陛下，微臣倒是還有個不之請，能否將這文章刊載在微臣和太子殿下合辦的報刊上？”

柳乘風刻意地加重了太子兩個字，這意思很明顯，學而報不是他柳乘風一個人的，你兒子也有份，大家一起發財而已。

既然已經決心散佈出去，朱佑樘倒是不介意用什麼方式，道：“朕準了。”

柳乘風心裡大喜，今日殿上的毆鬥，想必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傳遍整個北京喵城，畢竟這種事是百年一遇，再加上涉及到了太子和上高王，士林、市井最津津樂道的就是這種話題。

而產生毆鬥的直接原因，就是文章上，上高王認爲謝遷偏袒太子，而太子不服，纔將這導火線引燃。

所以對所有人來說，要梳理出事的原委，看看這謝遷到底是不是阿諛迎上，看這上高王是不是胡攪蠻纏，看太子是不是當真不學無，最要的就是這兩篇文章。只要看過了文章，一切都能瞭然了。

既涉及到了宮闈、又有宗室，還牽扯到了閣大學士的品德問題，可以想象，若是在學而報上將這文章刊載出來，會引發何等大的反響；學而報的銷量，正好可以趁著東廠的搗狠狠刺激一下，一舉破萬，甚至是十萬。

而柳乘風可謂一舉三得，一方面，可以趁機大賺一筆，其次，也可以趁機把學而報的名氣打出去，不只是京喵城，就是附近的府道也可以擴散。更重要的是，皇上既然準許，那麼就等於默認了學而報的合法存在。這最後一點尤爲重要，在這時代，天家的默許或者是支持，纔是學而報立足的本，否則一旦遇到問題，就極有可能夭折。

柳乘風嘻嘻一笑，連忙道：“陛下聖明。”

……………………

因爲朱佑樘只有一個原配妻子，並無嬪妃，因而這後宮已是稍稍顯得有些冷清了。許多後宮貴人的宮殿，如今都讓給了沒有子嗣的老太妃暫住，而且朱佑樘幾次下旨意裁撤宮裡的太監，又發還宮出宮許配良人，往往住在這裡顯得格外的冷清。

不過坤寧宮與其他後苑不同，這兒是後宮三大殿之一，不管是閣樓亭榭，還是外頭的假石樹木，都修葺的極好，假石傍在小溪邊兒，遠的漱芳亭在溪水中浮出倒影，鬱鬱蔥蔥的珍貴樹木與閣樓、殿宇相映趣，那通向正宮的白玉階梯在下極爲刺眼，正宮的門、窗欄一溜兒打開，一片片灑落進去，伴隨著風兒，讓這大殿多了幾分爽快。

裡頭的陳設顯得奢華極了，白玉鑲邊的屏風上畫著花鳥，牆角是跪式的宮人銅像懸掛著宮燈，牆壁上懸掛著古琴、字畫，一面牆上是一面帷幔在半空被微風吹拂的抖，帷幔之後是紫檀木的牙牀。

琴音傳出，在牙牀的旁邊，一個清瘦的背影玉指蔥蔥，撥弄著琴絃，穿著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的水仙散花綠葉，披金薄煙翠綠紗。低垂鬢髮斜著鑲嵌珍珠玉釵。那俏生生的臉蛋上，微微擰起，似是隨著琴音而惆悵委婉，又像是心不在焉的想著心事。

琴音了……

叮叮……

這刺耳的聲音傳到了榻上的一個貴婦耳裡，貴婦不皺眉，柳煙眉兒蹙起來，帶著幾分埋怨的口吻道：“朵朵，彈琴要靜心，孩兒家家，若是不能收斂心，將來怎麼嫁得出去？”

彈琴的鵝蛋般的臉微微一窘，柳葉眉兒微微一挑，那眉下的一對大眼睛此刻也生出輝來，清澈人。道：“母后，嫁不出去便索不嫁了，也省得離了宮，不能日夜與母后相聚。”

貴婦佯怒道：“這是什麼話！”

咋舌，立即乖巧地道：“兒臣知錯，兒臣方纔靜不下心來，是在想皇弟今日要與上高王他們比試文章，怎麼一點兒音信都沒有？”

坐在榻上的，便是當今的張皇后，張皇后雖然獨寵宮中，可是平素卻不見驕橫，在士林中頗譽，都說張皇后秀外慧中，母儀天下。張皇后確實有幾分氣度，微微一笑，道：“這是男人的事，你學你的琴便是。”

張皇后雖是這樣說，可是目之中，也掠過了一憂，自家的孩子，怎麼會不知道？若是讓太子去和人比打架，比飛鷹鬥狗，或許還能有幾分勝算。可是論起做文章，卻是強人所難。太子今日的這次醜，算是出盡了。

在旁道：“母后，那寧王父子真是可惡，他們既是皇親，父皇又好心請他們來，誰知他們如此不識趣。”

“這是朝廷的事，和我們無關，不管怎麼說，寧王也是你的皇叔，你怎能這樣議論他？”張皇后呵斥一句，可是眼中似乎也閃出憎惡之，兒子被人欺負，做母親的怎麼可能不擔心？那寧王父子是可惡了一些，只是這些話，張皇后不想在面前表出來。

扶著琴絃，嘟嚷道：“母后太婦人之仁了，那個寧王算什麼尊長？他但凡對我和皇弟有一分的護，也不會做出這等事，依兒臣看，父皇應當治寧王的罪，把他流沛到瓊州去。”

張皇后不啞然失笑，道：“朵朵，你若是男兒，該有多好。”發出一句嘆，似乎拿這兒沒有辦法，繼續道：“這樣厚照就多了個兄弟，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道：“兒難道就不好嗎？巾幗還不讓鬚眉呢！”

正說著，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大口著氣，道：“娘娘，公主殿下，大事不妙了。”

張皇后皺起眉，道：“好好地說話，慌慌張張做什麼？”

“太子……太子殿下與上高王打起來了。”

“啊……”張皇后從榻上站起，怒道：“是誰借給上高王的膽子，竟敢打我龍兒？難道他就不怕治他欺君罔上之罪嗎？”

那此時也站起來，道：“母后，咱們這就去看看。”

張皇后剛要點頭，可是隨即，又沉默了，後宮不幹政，這是祖訓，雖說涉及到了太子，可是畢竟事發地點是朝議之所，有文武百，有藩王、郡王，若是貿然過去，只會讓人笑話。

張皇后道：“本宮不能去，來人，速速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隨時來報。”

張皇后心神不寧地坐下，顯得有些慌張了，對道：“母后是不是該去看看？若是厚照被那上高王打壞了，可……”

道：“母后既然想去，去就是了。”

張皇后旋即搖頭，道：“不，不。”不安地道：“若是過去，就怕有損天下的威儀。”

坤寧宮裡，這一對母已是變得六神無主了，一會兒說要去，一會兒又搖頭，那也是時不時喚來外頭候命的太監，問那去看況的太監爲何還不回來稟告。

過了一炷香，總算有太監來了，躬行了個禮，還沒開口，劈頭就問：“太子如何了。”

“奴婢去的時候，事已經結束了，不過倒是打聽了一些事來，一開始，是上高王和太子廝打，文武百都嚇懵了，連陛下也未反應過來，後來來了個柳乘風的錦衛百戶，他衝過去，朝著上高王便打，寧王想要上去幫手，也被那柳乘風和太子打翻在地，陛下龍大怒，已是移駕正心殿，人擡寧王父子去治傷，一面又柳乘風和太子去正心殿說話。”

“柳乘風……”張皇后喃喃唸了一句，不由道：“可是一個醫生？”

“醫生……”小太監呆了，隨即道：“奴婢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是個錦衛百戶。”

張皇后道：“本宮有印象了，這個人是錦衛沒有錯，不過也會治病，陛下的病也是他治好的，本宮還聽說，是他教太子讀書？這個人倒是忠心，若不是他，這一次只怕厚照要吃虧了，本宮倒是要謝謝他。”

道：“母后，我也有印象，他是煙花衚衕百戶所的百戶……”說到一半，頓覺得有些不妥，連忙掩口。

張皇后便問：“你如何知道他是煙花衚衕百戶所的百戶？你此前認識嗎？”

眼珠兒一轉，甜甜一笑，道：“母后，兒臣也是聽皇弟提及過一次而已，當時沒留心，現在母后這麼一提，兒臣倒是想起來了。”

張皇后便點點頭：“原來如此。”

咋舌，一副後怕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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