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也是難得週末休息。

雖然說譚啓平今天到東華赴任，但他有省委組織部的人陪同，下午會參加市委擴大會議，跟市委員見面，沈淮也不進至得由市委委員纔有資格參加的見面會。

譚啓平的人，這次也隨譚啓平一起來東華赴任。

市委辦公室特意整理出一棟常委別墅樓出來，以迎接新的市委書記，不再安排住在南園。新宅裡的一切，都由即將擔任常委副書長的熊文斌幫著張羅。

沈淮自持宋家子弟的份，加上鋼廠的事的確忙不開，這些事就沒有參與。

跟譚啓平約好晚上過去見面，沈淮也就難得的渡起他的週末。

九三年國還沒有正式的勞法，所謂的週末，也只有休息一天，當時大家都沒有雙休的概念。

上午跑跑步，幫小黎補了兩小時的功課，時間就很快的過去。

陳丹中午從接待站趕回來，過來陪沈淮、小黎一起吃午飯，沒有因爲昨天夜裡的事而起生分。

雖然是休息天，鋼廠的電弧爐停止吃廢鋼熔鍊——也是生產資金跟配備電力供應的不足，使得鋼廠這麼核心生產線不得不間歇生產，造很大的浪費——但機修部門及車間，也因此能對整條生產線進行更徹底的維修跟保養，儘可能延長生產設備的使用壽命。

吃過中飯，沈淮還是不省心的跑回工廠，跟著今天值守的工程師潘一起爬到連鑄工段上設施的況。

國外一套鍊鋼設施，通常折舊期只有十到十五年，但國底子薄，經不起這麼大的折騰，鋼企及工廠對設備的維護極爲重視，都希儘可能的延長使用壽命。

沈淮是技出，也醉心於技，雖然他時刻強調自己要擺出管理者的姿態來，但上了工段就忍不住原形畢。

好像他上有海外留學的環，他懂得多、懂得全，大家都理所當然的認爲應當如此，不然都傳說海歸分子在大城市輒拿到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年薪了，不是吹牛嗎？

爬上工段，時間就過了飛快，到下午三點鐘，沈淮想著還要收拾收拾，纔好趕過去慶祝譚啓平第一天到東華。

沈淮到現在還不清楚譚啓平收不收禮，但人往來總不能避免。

他想到，之前的沈淮從法國帶回來有一枚老黃楊圓雕，給他一起搬到老宅去。

那枚老黃楊圓雕大只有三十公分高，雕的是彌勒佛，形態可掬，從雕法來看，要算罕見的品。

這枚圓雕，他也不清楚價值多，是當年沈淮的曾外祖父，也是東華地區在解放前首屈一指的民族資本家孫耀庭，所喜歡的件；後因沈淮外祖母陪嫁到沈淮外祖父沈山的手裡，也是沈淮母親沈桂秀留下來的之一……

既然是換過魂，沈淮不過是藉著新的份活著，對這個之前的人生並無特別的，對沈家——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孫家，沈淮外祖父沈山、外祖母到海外後繼承了部分產，但整個家族還是以孫家子弟爲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沈淮想著那枚老黃楊圓雕拿去給譚啓平當下車伊始的賀禮，應是合適。

也不知道邵徵從哪裡知道消息，沈淮到鋼廠後，他也就趕來廠裡值班，以備沈淮隨時要用車。

沈淮讓邵徵開車先送他回宿舍。

也不知道陳丹們下午去了哪裡，房門從外面鎖上，看不到人影，也看不到狗影。這年頭整外梅溪鎮就沒有幾部手機，看不到人，也就無從聯絡。

沈淮換過服，就接著讓邵徵開車送他去老宅找那枚老黃楊圓雕。

沈淮讓邵徵將車停到公路邊上，他順著小道往下走，沒到老宅就聽到金子在那裡吠，似乎給踢到，又嗚咽起來。

“你個吃裡外的貨，不要以爲你在鎮上找了個姘頭，翅膀就了。說到底，你不就是一個不會下崽的爛貨嗎。母都會下蛋呢，你連個崽都生不了，還吃裡外……”

一頓刺耳的罵聲，隔著青磚牆就傳了出來。

沈淮對這個聲音不陌生，是他嬸孃在撒潑，而且給破口大罵的就是陳丹。陳丹嫁到孫家後，肚子一直都沒有靜，不會下崽的母，這大概在農村最難婆家忍的。

要不是想著陳丹拿走的那兩萬多彩禮錢，他嬸孃早就把陳丹掃地出門了，都不用陳丹主跟他堂哥提離婚。

不過陳丹與堂哥孫勇的婚姻，也早就名存實亡了，沈淮不知道陳丹怎麼一個吃裡外法，他嬸孃這麼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沈淮往前走去，他不能看著陳丹給人這麼欺負，即使欺負陳丹的人是他嬸孃，也不行。

“老宅是海文跟小黎他們爹孃留下來的，在海文他爹過世前，這家都分好了。海文在的時候，也沒見你們有臉來爭；海文死了，老宅理當所然是留給小黎的。你們今天想把老宅明著搶過去，不是欺負人是什麼？別家仗著權勢，欺負人還知道欺負外人，你們倒有臉來了，卻欺負起你們的親侄！你周圍鄰居說說，這是什麼理？”陳丹顯然不會婆婆的破口大罵丟了氣勢，針鋒相對的哭訴。

沈淮聽著院子裡的靜，還有不過來看熱鬧的鄰居。

沈淮對他大伯家也是失頂，別人家親兄弟相互幫襯，即使親兄弟死了，也會盡力照應這邊的孤兒寡母，然而沈淮他父親病逝後，他大伯一心只想著將這棟老宅佔過去。

老宅位於一小塬子上，三面環水，砌了院子後，塬子裡就剩下來零碎畦地，也不夠給村裡人分配，便了他家的自留地，種上去竹樹，平時也有很多鳥棲宿，在鄉村裡就顯得風景獨佳。又離下梅公路不遠，岔道上去就是公車站，通也很方便。

沈淮雖然說在市鋼廠不是太如意，在左鄰右舍的眼裡，他多也是市鋼廠裡的一名幹部。大家都說這塬子上風水好，早初他分家時搬出去在別地新建宅子的大伯，看著大小兒子都不爭氣，那就更眼饞這裡，就想將老宅子拿回來改改自家的風水。

在他“死”之前，他大伯就宅子的事鬧過好幾回，鬧得兩相不來往；沒想自己剛“死”，他大伯家就想仗勢把老宅強搶過去。

“你整天不著家，在外面把我們孫家的臉都丟盡了，到時候說什麼屁話，”一個沉的嚨也跟著破口大罵起來，沈淮聽得出是他大伯孫遠貴的聲音，“海文他爸當年那窮樣子，娶不上媳婦，我做老大的才主搬出去。不管我讓不讓出去，這老宅都有一半是我的。你說這宅子有小黎的份，誰也沒說不是，左鄰右舍都在這裡，誰看到我說要把小黎趕出去？孫義要結婚了，家裡沒有房間，從老宅拿兩間房當婚房，又有什麼不應該？難道你把房子人去，就合理了……”

“你們怎麼罵我無所謂，這房子是別人拿錢租去住的，村裡也立了字據，你們不能就這樣把人家東西丟出來……”陳丹說道。

“小黎有鋼廠養著，缺那點錢？再說小黎都沒有年，要租宅子出去，也是我這個做大伯的來做主。你都不進孫家的家門了，得了你來做主？說村裡立了字據，村支書在這裡，你把字據拿給我們看看，看看是字據是小黎籤的，還是你簽出去人的……”

沈淮制住心底裡的怒火，推門進去，陳丹跟小黎兩個人給一大羣人圍在裡面，他大伯一家四口，氣勢洶洶的樣子，似要將陳丹跟小黎吃下去；他早前搬過來的傢俱、家電，已經給人搬了出來，就丟在院子當中……

左鄰右舍站在一旁看好戲，沒有幫著說公道話的意思。

孫姓在孫家埭村是個大姓，村支書孫廣武，跟他家也是一個老族裡的人，三代之前還是親戚，論輩份比他要長一輩，這時候袖著手站在一旁。

沈淮知道他大伯這些年承包了村裡磚窯廠，跟村支書孫文武的關係切，孫廣武給大伯拉過來，分明是來拉偏架的。

“這房子是我租的，”沈淮站在院門口，像座山似的堵在那裡，看著陳丹、小黎給他大伯家這麼欺負，心裡邪火不住的往上涌，冷著臉，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我搬過來的傢俱家電，都給丟在院子裡？”

“你是租房子的，”孫勇看到沈淮站出來，前些天有人說陳丹領了一個小白臉過來，他心裡一直窩著刺，這會兒看到正主，而那張臉跟著打扮，他看了更窩心，著眼走過來，說道，“之前租房子給你的人，做不主。你該找誰找誰去，反正這房子不租了，東西你請搬走。”

沈淮剋制住一腳踹堂哥孫勇他臉上去，冷冷看著他大伯孫廣斌。

“對不起，對不起！”陳丹看到沈淮出來，又又愧，走到沈淮跟前，再堅強的也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清澈的淚珠子滾落下來，緻的臉看上去更是楚楚可憐。

的公婆跟丈夫，搶著村裡的支書過來，要明著搶他們親侄、親堂妹的房產——陳丹都沒有臉跟沈淮解釋這一切，堅強的心這一刻也給擊潰；小黎也是跟著抹眼淚大哭起來，既委屈又難。

金子剛剛給踢了一腳，看到沈淮趕過來，趕忙溜過來蹭他的小求安，這無疑坐實了別人對他與陳丹關係的猜測。

旁觀有看好戲的人，就忍不住嘲笑出聲孫勇起來：“看哦，你老婆的小白臉，可比你神氣多了！”

陳丹氣得渾發抖，孫勇也是瞬間臉變得鐵青，他看著沈淮比他壯實，不敢對沈淮對手，揪住陳丹的頭髮就罵：“好你個爛婊子，了不得、領著姘頭回來了！今天打不死你這個爛貨！”

沈淮站在很高的臺階，比孫勇高出兩個頭去，擡腳就朝孫勇的臉蹬過去，喝道：“誰他媽敢手打人，無法無天了？”

孫勇還真不敢手打陳丹，只是剛纔氣暈了頭才揪陳丹的頭髮，一腳給沈淮蹬到臉上，後栽倒地，頓時鼻就涌出來，爬起來往後，著一鼻子：“他打我，他打死我了……”

孫遠貴看到大兒子被打，老來怒，跟小兒子衝上來就要揪住沈淮打。

本來在車上裡等的邵徵，聽著這邊的靜不同靜，就趕了過來。

這時候看著有人要衝上來打沈淮，邵徵從院門裡鑽出進去，擋在前面，一腳踹孫遠貴的大外側，將他踹後三四步遠，喝道：“你們吃了豹子膽，敢對沈書記手？”

邵徵中等材，但大喝起來，氣勢極足。畢竟是志願兵退伍回來，黑麪孔，保留在軍隊時傳統，剃著短寸頭，材非常的結實，怒目瞪視的樣子，比起保鏢來，更像黑社會，頓時將院子裡想幫手的人震住。

滿院子的人又有些發愣：跟陳丹這只不會下崽的狐貍勾搭上的年輕人，是什麼書記？

這時候不知道陳桐從哪裡得到消息非常及時的竄出來，騎著輛自行車，看到姐的模樣，把車摔到一邊，衝進來就怒吼：“姐，哪個孫子手打你？”

陳桐看到孫勇那鳥樣，也不管孫勇好歹是他姐夫，衝上去要揪住孫勇打……

“陳桐！”陳丹只覺得自己在沈淮面前丟盡了臉，說不出的傷心，不想陳桐把事鬧大，拖住他的手，不讓他去打孫勇，更不想陳桐打孫勇的一幕給沈淮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