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無數在道魔戰場上廝殺的修士同時舉頭天。

被那道龐然至極、也可怖至極的天雷震懾心?魂。

不想，若是自己其中，恐怕會被劈為灰燼，魂魄無存吧？

然而就在眾人被震懾之時，一個龐然巨大的陣法卻在眾人腳下悄然顯出原形。

有修士驚聲道︰“怎會有從地下冒了出來？”

“好多！怎會如此？”

而站在流明山之上的修士將這個籠罩著方圓百裡的陣法看得清晰。

有研陣法的墨門弟子瞳孔收，驚駭道︰“祭陣法！是誰將吸取生魂的祭陣法布在了我們腳下——”說話之間，依然不斷地從地下湧出，不斷往上漲，竟在方圓百裡形了一片海，鬼魂嚎之聲縈繞四野。

有傷落在地面沒有來得及劍而起的修士，便被浮沉在海之中的厲鬼抓住四肢，拉海浪濤之中，再?不見?蹤影。

陳微遠坐在椅之上，看著海漸漸遍布四野。

自從他看到魔尊抱著葉雲瀾從陣法闖出，最後卻倒在地上時，他面前笑容便沒有再?消退。

旁邊有天機閣弟子匆匆過來。

“閣主，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此番你通知我們過來之前，沒有算出此地會有魔門所布置的祭陣法？”

其實自祭陣法顯真形，與之前太古煉魔陣勾連相通的時候，通陣法的天機閣眾人便有了許多猜測。

只是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質問陳微遠罷了。

他們怕得到令他們悚然的答案。

陳微遠道︰“你們不是已經看出來了麼？為何還不敢信。”

天機閣弟子神驟變。

“閣主，太古煉魔陣是您親手所布的陣法，可而今顯現的祭之陣卻與太古煉魔陣勾連並提供力量，難道這也是您的手筆？”

而另一個年長些的天機閣長老胡須震，斥責道。

“祭之陣會將人生魂拖陣中，遭祭煉魂之苦，並掠取其魂魄之中的力量，使得陷陣法的魂靈永世不得超生，這是天道不容的邪惡陣法！你如何?會做出此事？”

陳微遠神不變。

他平靜道︰“天地大劫將臨，我已經算到人世的盡頭。而今不過只是讓這一日盡快到來，令眾生免流離之苦，又有何?錯？”

天機閣弟子不敢置信，卻依然抱著一希問︰“閣主，你這麼說，難道這陣法，當真是你所布置？”

而旁邊長老已經氣得臉發青，張怒斥。

“陳微遠，先時你取出族中星盤，說行有關全族存亡之大事，卻將之落，白白耗費族中底蘊。我等念在你是全族之中唯一一個脈返祖之人，並未對你降下責罰。而今你說要布太古煉魔陣，將天地大劫之源頭掐滅於此，我們也都相信，盡力配合你之所為。可而今你又做了什?麼！祭陣法一旦型，匯聚氣沖破界，你當置此界生靈於何?地！你將置我們的信任於何地？”

陳微遠道︰“長老說笑了。你們之所以相信我，不過只是因為上任閣主的推算，還有我脈返祖之故。你們隻期盼我能帶領你們渡過天地大劫，因而自出生起，族所有教導，便令我事事以陳族為先。只不過而今我已累了，便想尋求更加輕松的解決辦法罷了。你們若是信我，何?不如一信到底，何?必來此質疑。”

“更輕松的解決辦法？你親手布下祭大陣想要沖破界，莫非，莫非……”陳族長老說著，已經氣得快要不過氣來，“你怎敢與域外天魔勾連……”

陳微遠︰“天地如爐，紅塵如獄，你我皆是螻蟻之，浮萍一命，是生存還是毀滅，其實都並無不同。苦苦掙扎，又有什?麼意義？”

陳族長老指著他，“你、你……”口中驀然噴出一口，竟是被活生生氣暈過去。

“陳師兄，你方才所言皆是真？”

忽有一道聲音從不遠傳來。

陳微遠轉頭笑道︰“清月？正好空暇，不如過來與師兄一起看看風景。畢竟以後想看，恐怕便沒有機會了。”

徐清月卻已拔劍出鞘。

“陳微遠，你太令我失了。”

他後跟著許多覺察不對過來詢問的修士。

個個都對陳微遠怒目而視。

原本對於魔尊的仇恨和怒火在得知被利用之後，已經通通轉移到陳微遠上。他們上前將陳微遠五花大綁。

陳微遠沒有逃。

他而今連都沒有，憑著一副經脈堵塞難以修行的殘軀，本就逃不出去。

逃不出去這裡?。也逃不出這天地的囚牢。

那麼，就一起毀滅吧。

半空之中。

有扭曲的影在遠離天劫的地方形。

有人忽然驚聲尖。

“這、這是什麼怪——不、不要吞噬我！”

蜃魔王著從四面八方匯聚到自己的力量，張開雙臂，發?出了快意笑聲。

力量節節增長，早已沖破蛻凡，朝著踏虛之境攀升，而借助海之力，只要他凝結出天魔之域，在天魔域，他便能真正到達踏虛，此世無人能敵！

一群螻蟻。

他輕蔑地瞥了一眼在海之中浮沉的人類。

又一眼天邊遙遠凝結的雷雲，心?中輕蔑更甚。

葉雲瀾即便能夠渡劫蛻凡又能如何?。

依然不是它對手。

到時候，魔尊的軀依舊是他的，而葉雲瀾既然如此不識好歹——他必會讓對方哭著跪在他面前求饒，或者連求饒的機會都不給。

猙獰的影在天空蔓延，但凡被影糾纏的修士軀都會被貫穿，拉黑暗之中被嚼碎，隻散落出白森森的骸骨。

這番景讓修士們悚然懼怕。

想逃，然而祭之陣將這方天地籠罩，他們如被關在甕中，只能如無頭蒼蠅撞，就連籠罩著太古煉魔陣的流明山都無法避免，到是慘嚎之聲。

奔逃之中，修士們忽然發現，整片天地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是葉雲瀾正在渡劫的那片山脈。

於是人群紛紛如同飛蛾一般向著葉雲瀾所在之地奔赴，卻又不敢靠得太近，怕引得雷劫傷到自己。

為了爭奪僅剩不多的落腳之，不修士竟然又開始廝殺起來。

這一回，已不分正魔，隻論自利益。

轟隆——！

又是一聲巨大的雷鳴，打碎了周圍喧囂廝殺之聲。

可怖天雷發瘋一般朝著葉雲瀾降下。

淹沒山頂的白讓人無法看清他的模樣。

只有一越發?凌厲的氣息，在天劫的淬煉之中灼灼高漲。如一正在升起的曜日。

太古煉魔陣中。

落在葉懸手邊的妖凰劍忽然震起來。

雷劫依舊不斷擊落。

一直到了九九之極數，雷劫才終於停止下來。無數修士目注視之中，葉雲瀾緩緩從雷中走出。

他白發披散，一襲沾白在風中獵獵，手握修羅劍，金眸漠然，仿佛天神降世，高高在上，俯瞰人間。

可他背上卻背負著一隻漆黑的、汙穢的魔。

然而眾人現在已經不關心他背著的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隻魔。

絕境之中，他們只是滿心?期盼，葉雲瀾是否能夠將海之中的怪解決，是否能夠將他們拯救於危難。

蜃魔王影從不遠浮現，語聲輕蔑。

“人類，你可真是令本王苦等。既然渡劫已畢，而今便沒有東西能夠再?阻擋本王對你出手。若你有自知之明，便乖乖投降，本王尚且可以放你一條生路。如何?？”

葉雲瀾沒有回答。

只是抬眸。

掣劍。

劍如電。

蜃魔王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手。

還未型的影被忽然劈散，刺耳咆哮之聲響徹四野。

“人類，不過剛突破蛻凡，你莫要太過囂張！”

便見海翻起怒濤。

有天魔之域漸漸型。

葉雲瀾低眸看，忽然再度出劍。

帶著寂滅死亡劍意的劍氣橫掠過天地之間，直直擊往海之中一個點，還未型的天魔之域竟轟然潰散，一個人影忽然從海中竄了出來。

是蜃魔王。

蜃魔王語聲沉沉，漂亮的臉上神扭曲。

“又一次了。你究竟是如何?能夠看出我天魔領域之中的破綻？”

本不屑區區蛻凡，而今蜃魔王心?中卻生警覺。

葉雲瀾和他想象之中蛻凡修士不太一樣。

不一樣在哪裡，他一時間說不清。但是對危險天生的知，讓他戒備起來。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葉雲瀾已經再?度出劍。

這一次，他的劍與之前兩劍都不一樣，並不璀璨，而很黯淡，黯淡得仿佛要深夜裡?。寂滅深邃，無聲無息。

卻在頃刻之間已到蜃魔王面前。

蜃魔王瞳孔，竟從一劍之中到了死亡的威脅。他終於意識到什麼，猙獰道。

“不對，你的劍道境界——”劍橫掠，穿了蜃魔王軀，將之頭顱斬落。

黑霧在頭顱和軀乾兩相連的地方翻湧，想要合攏，卻怎麼也合攏不起來。大意了。

蜃魔王想。

“沒想到這片天地居然還有這樣的異類……”憑借劍道境界，以蛻凡之竟能踫踏虛的境界，這樣的人若是長起來，必定?是天魔一族的巨大威脅。

然而現在想這些無用。

眼見葉雲瀾便要繼續出劍，蜃魔王已經有些慌，它連忙驅使著半截抵擋住葉雲瀾攻擊，又驅僅剩頭顱的一半朝著祭之陣外快速飛掠。

葉雲瀾劍道太過詭異，寂滅死亡的氣息，竟然能夠將天魔之的再?生之力也破除。

天魔之絕大部分都是由魔魂構建，失卻這縷分神，他的本也會創，必須要盡量保全。

葉雲瀾沒有有將目投向那個逃跑的頭顱，而是揮劍朝向他而來的半截斬下。

一式“驟雨”。

那軀在頃刻之間被寂滅劍意分為無數的碎塊，再?也無法合攏，最終消失所有生機，落於海之中。

而另一個逃跑的頭顱朝著流明山方向逃去，已經快要逃出十裡?之外。

眼見葉雲瀾已追不上。

蜃魔王松一口氣。

卻忽然聽到虛空之中一聲冷喝。

“——劍來！”

話音落，便有一聲嘹亮的鳴便從流明山中響起！

一把紅羽劍沖破太古煉魔陣阻隔，化為赤飛虹，如同鋒利的箭矢飛來，貫穿了蜃魔王的頭顱。

太快了。

蜃魔王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躲避，頭顱便被妖皇劍釘在山壁之上。

在分神即將消散之際，蜃魔王目依舊不敢置信。

“怎會……”

它話沒有說完。

另一把更加戾氣森森的長劍便將他頭顱再?次穿，攪碎。

葉雲瀾手持修羅劍，漠然看著鮮順著巖壁往下淌落。

海周圍，無數道修魔修的目都在注視著他。

或敬畏，或恐懼，或是不敢置信。

仿佛是在看一個神。

又像在看一個魔。

他將修羅劍從巖壁中出。

而妖皇劍跟隨在他的後飛舞。

他去到流明山頂。

陳微遠已被道修們五花大綁在樹乾，半截軀離地，模樣十分狼狽。

因為方才海驚變，道修們都四散逃離，反沒人在此管他。

他看向葉雲瀾。

“雲瀾，你來了。”

葉雲瀾揚起手中修羅劍。

劍指陳微遠。

陳微遠覺死亡迫近，臉上卻反而出一點微笑。

“雖知你境界很高，但連天魔王的分神也無法阻擋而今的你，實在教我驚訝。本來，我已打算等你死了，便讓自己和這片天地與你共葬。”

“不過，能死在你的手中也算解。”他看著葉雲瀾背後魔尊軀，笑容愈深，“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雲瀾，這盤棋終究還是我贏了。”

葉雲瀾︰“你沒有贏。”

陳微遠道︰“雲瀾，即便你此刻殺了我，一切都已不可挽回。魔尊已死，而祭陣法已經開啟，界到沖擊，天地大劫必將提前。天淵很快便會打開。你縱然能夠憑借劍道境界殺蜃魔王一個分神，又如何?能夠對抗它本？你我終將都會死。分一時之先後，沒有必要。”

葉雲瀾︰“陳微遠，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自信？”

陳微遠道︰“若能夠料事於前，自信也並非壞。”

葉雲瀾︰“我沒說過要親手殺你。”

陳微遠笑了，“你不殺我？那便更好了，雲瀾，看來你還是顧及我們曾有過的夫妻分，我們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攜手同遊，看看這天地終結之前的風景。”

葉雲瀾漠然打斷道︰“我只是嫌親手殺你，會髒了他的劍。”

陳微遠神有了些許扭曲，很快便恢復，道︰“一個已死之人，劍髒還是不髒，他又如何?清楚？雲瀾，你著相了。”

葉雲瀾並不想和他辯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他覺得髒，那便是髒。

陳微遠渾上下每一寸，都讓他覺得骯髒扭曲。甚至比起魔尊，眼前這個人，更像是一個毀滅眾生的魔。

他道︰“這片海由你而開，自也該由你而終結。”

陳微遠忽斂起臉上笑容。

“你想做什?麼？”

葉雲瀾︰“送你去陪它們。”

他話中的“它們”，指的是海之中的無數冤魂。

劍劃過，陳微遠的落在地上。

他沒有了雙，即便自己沒有被繩索束縛，也無法奔逃。

葉雲瀾眼眸之中金流淌，意念一，妖皇劍便從他後飛出，穿過了陳微遠後背，將他懸吊在劍之上，往著海之中飛去，停在海上方。

像是將一塊的送到了鬼魂的邊。

陳微遠面青白。

近在咫尺的冤魂惡鬼向著他不斷手，上下左右，皆無逃離。

無數逃得一命的修士都在遙遙看他，好似在看戲園裡的猴子。其中包括曾經敬仰遵從他的天機閣弟子。沒有人來救他。

堂堂天機閣主，何?時落到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他想過被葉雲瀾殺死。或者死在天魔王的手上。這並沒有什?麼。這片天地終歸都要滅亡，而他一生算盡天機，能有一個快意的死法，也算坦然。

便像前世他自盡於星盤之前，卻依然留下一封信箋，告訴葉雲瀾，他贏了。

背後的承載不住他的重量，忽然傳出破裂之聲。

他墜向海。

“不——”有力量從他神魂中散發出來。

凝聚神魂的脈力量阻擋著鬼魂們的侵蝕。

葉雲瀾聲音淡淡在他耳邊響起。

“我將以你之魂，鎮祭之陣。你將為鬼魂與天地通之橋，日日萬人踐踏之苦，鬼魂撕扯之痛，直到海怨氣被天地消弭，方可解。”

無邊金忽然從妖皇劍劍之上發?而出，著炙熱神聖的力量，仿佛從遙遠太古而來。漫天烏雲被金沖散，而方圓百裡的海竟然在金製之中慢慢往地底回流。

陳微遠的漂浮在海之上，竭力抵抗，卻依然被遠遠超越他脈之力的金燒融化一層薄薄的神魂清，覆蓋於整片海之上，陳微遠的神魂意念掙扎不休，卻終究難以抵抗這種可怖力量，神魂連同脈之力被徹底融散重鑄。

最後，海和清都滲地面。

天大亮。

葉雲瀾從半空之中落地，踩在已經恢復原樣的土地之上。地下有人的神魂意念仍在哀嚎不休。

只不過已是徒勞。

“陳微遠，我要你在這裡?看著自己如何?滿盤皆輸。”他漠然道，“你視蒼生如棋子，而今蒼生視你如螻蟻。”

海已經沒，無數躲藏著的修士從蔽之走了出來。

他們紛紛落到了葉雲瀾不遠，卻猶豫著不太敢往前。

葉雲瀾沒有看他們一眼。

隻執劍轉。

背著後之人一步一步往魔宮走。

風吹他臉頰白發。

後有人呼喚他的稱謂，先是一聲，而後連一片。

喧囂狂熱的聲浪如同奔湧水，仿佛要將他留在人間。

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