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烏未央一旦當著諸多修士殺人,此事牽扯便廣了。
好在烏未央深吸了一口氣,持弓的手握到抖,終究還是沒有下手。
冷笑著看著污泥中的崔能兒,高聲道:“昔日你流落妖族,險些被妖當獵殺,若不是公主看你可憐收留,你怎有活路!”
烏未央的靴子狠狠地踩過崔能兒的斷,而後一步一步走向已經昏迷的俞不滅前。
手持著金弓,重重地抵在俞不滅的臉上。
刺痛讓俞不滅被生生痛醒,他微微瞇著眼,卻什麼也看不清,口舌也變得麻木而遲鈍,唯有烏未央仿若金石的聲音響在頭頂——
“而你們所謂的不滅劍神,也不過是我妖都的贅婿罷了,他歹毒到殘殺剛爲他產下一的公主,挾持著我妖族小殿下逃竄回四境後又將其拋棄,此等殺妻棄之輩,也配稱之爲劍神嗎!”
烏未央目中帶著淒冷的殺意,一一掃視過那些瞠目結舌的人族修士,眼眶逐漸泛紅。
那聲音響徹羣山之間,帶著些許喑啞。
質問這羣人族修士——
“結道,便是讓他傷其命,分其骨的嗎?”
“爲人生父,就是讓他挾持爲質,棄之不養的嗎!”
“這若不算忘恩負義之輩,不算殺妻棄,那還要如何纔算!”
這質問太過犀利,終於,崔能兒後有人大著膽問:“你……你有何證據?!怎能讓你憑空污衊!”
烏未央的眼睛一眨,有溫熱的融到了冰涼的雨水之中。
想著蜂私下調查後告知自己的那些事,心口絞痛。
“證據嗎?你不妨問問俞不滅,他兒手上的劍到底是哪位大妖的骨煉?”
“這世間又有何等強大脈的大妖,骨竟然能煉出那麼多的僞仙!”
所有修士皆陷死寂。
合歡宗的竹長老面帶不忍地別開臉不敢再聽,無塵佛子的佛珠被攏在掌心,最後一聲長嘆。
俞不滅已經逐漸被附骨草毒得迷失的神智被這連連的質問喚回了一些,他極力想掙扎著往後逃離,然而烏未央的弓卻死死地將他的頭按在淤泥之中。
他的鼻腔裡灌滿了雨水淤泥和嚨裡涌出的,口中只能嗚嗚地吼著什麼,卻連一個整字都說不出。
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姜淵愣愣地趴在不遠的泥濘中,看著前方那個狼狽的男人。
自姜淵有印象起,俞不滅便是他心中頂天立地的存在,乃當之無愧的劍修,而他和師孃之間的舉案齊眉,對師弟師妹的寵更是修真界的佳話。
然而此刻,卻有人狠狠地穿那層面紗告訴他,眼前的男人不過是個殺妻棄的狡詐惡徒,他的道早被他殘殺分,他的兒也只是他用來逃命的工……
然而即便是如此,依然有俞不滅的從者躲在人羣后方,強行爭辯。
“俞前輩流落到妖族,定是危機四伏,你們妖族狡詐險惡,定是威了前輩讓他和你們的公主結道!他這是爲求自保忍辱負重!”
“而且他疼子,敬重道,大家都有目共睹,絕不是那種人!”
烏未央倏然揚起巨大的金弓,那些喧鬧的聲音驟然而止。
然而在箭出之前,一道略顯虛弱的聲音喚住了。
“烏前輩!”
丹鼎宗山門大陣終於緩緩開啓。
一個著白的瘦弱慢慢地沿著山道拾階而下,臉蒼白,唯有那雙眸亮得驚人。
然而與其弱姿態相反的,是上赫然可辨的元嬰期修爲。
“是俞悠!”
“什麼俞悠,丹鼎宗傳出的消息,是俞長老了!”
“嘶,去年在萬古之森見還是金丹期,如今怎麼就元嬰期了!”
除了先一步見過俞悠的顧真人外,場中修士皆是心驚不已,尤其是數年前還在四境大會上見過的前輩們,更是忍不住苦笑。
這麼年輕竟然就已到了元嬰期,需要讓他們稱一句“道友”了,這要是再等上幾十上百年,怕不是要爲化神期,讓他們都得喊“前輩”?
好在俞悠分外識禮,抵達山門後,先恭敬地同各大宗門的修士們一一拜過,懇聲道:“晚輩先前正在試藥,故來晚了些,還請諸位前輩見諒。”
顧真人很和氣地笑了笑:“俞長老無須多禮,只是今日貴宗將我們聚集於此,卻不知究竟所爲何事?”
總不可能是專門讓他們來看妖族揭俞不滅的醜態吧?這的確算得上是驚修真界的大事,但也沒必要讓他們這些大宗門趕來。
爲了此事,丹鼎宗甚至給每個宗門前來此的長老都奉送了一枚五品靈丹,可謂手筆極大!
俞悠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向山門外,最後停在俞不滅的跟前。
的聲音不輕不重,卻暗含了元嬰期修爲,足以讓所有人聽清。
“說來也巧,此番請諸位前來,也是與俞不滅有關的事。”
當俞悠的角落在俞不滅跟前時,他終於勉強睜開了眼睛,而後艱難地擡頭,想要看清來者的面孔。
而那也很心,垂下頭帶著微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終於,俞不滅與那雙澄澈如的眼對上了。
那一瞬間,俞不滅的臉上出些茫然,又顯出些許恍然。
“原來你就是那個小雜……”
“那個孩子已經死了。”俞悠聲音很輕地嘆出一句。
那個孩子的確已經死了,死在桐花郡的冬末春初,死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寒夜裡,小小的軀染滿了鮮僵在陋巷角落,上只糙地裹了一卷草蓆。
除了隔壁的一條狗瘋狂吠著呼喚之外,再無人念及。
風將細碎的雪吹了千里,卻沒把吹回家鄉。
俞不滅死死地盯著,口中發出支離破碎的怒吼,崔能兒亦是低喃著想要說什麼,然而烏未央面無表地把金弓在的頭上,將其按在淤泥中發不出聲音。
俞悠對著烏未央微微頷首,而後回向場中諸多修士。
這裡幾乎聚集了整個修真界所有高門和世家,甚至就連懸壺派都有人來……比如蘇意致的父母。
衝著衆修士再次鄭重行禮,而後正道:“諸位難道就不好奇,爲何自百年前起,萬古之森就逐漸失守嗎?爲何這百年間異頻頻出現,而萬古之森的靈力潰散一盡?”
中小門派和散修們都茫然,倒是上方化神期的佛子和顧真人陷了沉默,臉上略有異樣。
俞悠笑了笑,朝著他們一拜:“兩位想來也曾聽聞中州古城之事了。”
頂上兩人沒開口,倒是從山門飛出來的丹鼎宗掌門不不慢開口道:“中州古城乃是鎮異源頭的一座巨型大陣,支撐其運轉的,便是其龐大的靈力,這也是爲何萬古之森的靈力會遠勝過外界。”
顧真人頷首:“確有其事,宗的先輩曾有此言留下,只是不知真僞,也現今也再無人知曉這種陣法了。”
佛子亦是點頭:“寺中古籍亦有記載。”
俞悠一字一句道:“如若細查,便可知曉俞不滅踏修途起,原本平靜的萬古之森便開始異。”
“這是因爲他修煉了特殊的功法,他是五靈,需要比旁人更多的靈力!而他每一次突破,都會從萬古之森中竊取靈力,煉氣期所需要的靈力自然不多,但是越是往後,所需要的靈力便越多,直到前幾月他渡劫飛昇,更直接讓本就殘損的中州結界崩潰,這才使得四境都出現了無數異!”
面向目瞪口呆的衆修士,一字一句道:“你們因異而死去的親人,同門,朋友,全都是拜俞不滅所賜!”
之所以說是特殊功法而非戒指,是因爲人心難測,俞悠並不想用那神的古戒再考驗一次人心。
那些修士還未從俞不滅殺妻棄的消息中緩過神來,便又聽到了這樣一番話,只覺腦中懵然一片。
著彩袍的丹鼎宗長老故作嚴厲,斥道:“俞長老,事關萬古之森,不可胡言啊!”
俞悠垂眸一拜:“諸位都是門中主事之人,自然清楚所守防線何時出現了異,不妨與俞不滅修爲的突破時間一一對照。”
天盾們的狂長老撓撓頭:“我們這也不知俞不滅何時突破……”
這時,一直沉默的雲華劍派紫雲峰主終於艱難地開口:“我派弟子皆有命牌留在宗門,上面留有一神識,每次突破,定有記錄。”
這在大派之中並不算罕見,也只有一貫糙的天盾門沒有了。
顧真人客氣道:“那煩請紫雲道友取俞不滅的命牌一觀了。”
紫雲低聲地拿出傳訊符叮囑了一番,最後,丹鼎宗飛出了臉蒼白的張浣月。
良久之後,張浣月自雲華劍派歸來,手中所持的玉牌正是俞不滅留在宗門命派。
紫雲峰主接過命牌,深深地看了一眼下方的俞不滅,聲音略艱難地念出——
“四境一千二百年,弟子俞不滅突破築基期。”
這時倒是無人回答,來自各境的長老都搖搖頭,示意那年沒有異發生。
紫雲峰主微微鬆了口氣,又念道:“四境一千二百二十七年,弟子俞不滅突破金丹期。”
這時,丹鼎宗掌門冷不丁開口:“若沒記錯,我們東境在同年四月出現了一異。”
紫雲峰主聲道:“他突破的時候正是四月。”
“也許是巧合呢。”丹鼎宗掌門倒是態度很和善,揖手道:“紫雲道友繼續吧。”
“一千二百四十年,七月,俞不滅突破元嬰期。”
聽到這裡,南境的顧真人臉不太好看:“我南境同月出現了一次異,還出現了一隻化神期異。”
佛子嘆息:“西境逃出一隻化神期異。”
馬長老面無表:“東境兩異,兩隻化神期異。”
衆長老對東境投來同的目。
紫雲峰主的聲音已經麻木了,語氣複雜地念出俞不滅突破至化神期的時間。
這一次,衆修皆沉默了片刻,才艱難地回答。
竹長老咬牙道:“我們西境有三次異,我三個師侄死在其中。”
顧真人面無表:“南境,逃出兩隻化神期異,毀掉了我們兩座島。”
“東境,三次異,百里道友殺了兩隻化神期異。”
就連底下觀的北境修士也跟著喊出來:“我們北境那年也有好幾次異!有個凡俗小國舉國覆滅!”
紫雲峰主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抖了,艱難道:“俞……俞不滅突破渡劫境的時間諸位都已知曉,而他閉關時間正是掌劍真人隕落的第二日。”
場中衆修都陷了沉默。
無需各位長老說什麼,因爲他們都知曉從掌劍真人隕落起,萬古之森的防線潰敗了怎樣。
若是一次可以稱爲巧合,但是次次都如此,且四境都同時遇上麻煩,而俞不滅卻次次都巧得突破。
再加上俞不滅飛昇失敗後,突然就停止的異……
這絕非巧合,唯有人爲二字可解。
而在這無數的災難之後,唯一獲利的那人,便爲了最可疑之人。
突然失去靈力的萬古之森,蜂擁而至的異將四境的平靜徹底打破,他們這些人還能站在此,然而他們那些死在異口中的同門親友,卻再也回不來了。
先前從未有人想過萬古之森的異與人有關,便是顧真人他們也只覺得是鎮異的靈陣太過古老破損了而已。
更重要的是,先前沒人敢懷疑一位名揚天下的劍神是個賊。
以前這些修士只恨異,而到如今他們才知曉,原來是有人竊取靈力,吸食四境修士的去滋養自!
仇恨是會轉移的,尤其是知曉所恨的源頭已經跌落塵泥,連煉氣期的自己都能除之後快時,便更容易落在那人上。
轟隆的一聲雷響喚回衆人的思緒。
瞬息間,有個修士猛地提起巨斧狂奔上山,目眥裂怒吼:“不滅狗賊!你還我兒子的命啊!”
這聲怒吼喚起無數修士的怒火,轉瞬間,便有無數修士朝著上方襲來。
崔能兒早已被這事震住了,爲俞不滅的道卻也從不知曉這戒指的事,只知道自己道每次閉關都可突破。
喃喃地還想辯解:“不是……你們信他,他飛昇也是想除掉所有異……”
俞悠垂眸,冷淡問:“等異把四境修士都快殺完了,他再以救世之姿出現,世人的拜和叩謝嗎?”
不曾看到結局,但是料想差之不遠。
泥濘之中的俞不滅已失了所有修爲,蜷著無法彈,最後是丹鼎宗掌門出面制止那些暴的修士,這才保住了他的命。
丹鼎宗掌門極得道:“此事畢竟尚未驗證,只是我宗長老所推測而已,且將俞不滅先關押在我宗門如何?”
其他幾個大宗長老皆頷首稱是,便是雲華劍派的紫雲峰主也無異議。
俞不滅和崔能兒被馬長老麻利地提起,朝著丹鼎宗山門走去。
山下衆修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有更多修士聽聞消息後匆匆奔赴丹鼎宗。
與彷彿永遠殺不完的異相比,恨一個人要容易得多了,更何況那人此刻已從雲端跌落至泥底。
丹鼎宗山門前的這一幕,幾乎轉瞬間就傳遍了四境。
丹鼎宗的山道上。
被馬長老拖曳著的俞不滅死死地睜著眼盯著後面的俞悠,目極其複雜,他了脣,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暴雨把俞不滅慘白的臉沖刷得越發像,然而俞悠知道,他還留有一口氣。
那是特意爲他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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