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進大觀園這句話方解在前世聽過無數次,當他走進長安城的時候才徹底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因爲進了長安城的他,與當初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應該是一樣的心態。
不僅僅是眼睛不夠用,不僅僅是各種震撼,還有從心裡不可抑制的冒出來的那種渺小。任何人,站在長安這座大城裡的時候,都會生出自己不過是一粒微塵的覺來。一座城大到無論往哪個方向去看都看不到邊際,無論往哪個角落去看都全是繁華,那麼這座城池就已經是爲一個不朽的傳奇。
前世史書上記載的那些中外雄城,比如古羅馬城,比如格達城,再比如拜占庭的帝都君士坦丁堡。這些名聲顯赫的大城和現在方解眼前的長安比起來,就如同野草與巨木之比。螢火與皓月之比。
而最讓方解詫異的不是帝都的龐大和繁華,也不是帝都裡肅穆巍峨的建築,更不是大街上那些著大膽的豔子,而是紅袖招居然在帝都裡有房產!
而且還是在帝都最繁華的明華大街上,一座看起來很恢弘的三層木樓。前後兩個大院,在寸土寸金的長安竟然佔了不下十畝地!
這座走近了看才發現已經落滿了灰塵漆繪也失去鮮豔的木樓,門口上掛著的那串鏈鎖也已經滿是鏽跡。不知道它已經盡職盡責的封住了這木樓多年,經歷了多風吹雨打。又或是,如人一樣揹負著什麼樣的使命。
而就在紅袖招的隊伍在這座木樓前停下來,表有些凝重和傷的息畫眉站在鐵鎖門前的時候,方解恍惚中覺到周圍的氣氛爲之一變,他下意識的左右環顧,忽然發現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息畫眉上。
附近門店的生意人也全都涌了出來,看向紅袖招這邊的表也都很怪。
方解不知道這種表代表的含義是什麼,但他現在就肯定紅袖招曾經在帝都必然有過一段很輝煌的過往。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高聲喊了一句。
“紅袖招回長安嘍!”
“紅袖招回來了!”
隨著這聲呼喊,整條大街甚至都陷了沸騰了之中。人羣開始往這邊擁過來,尤其是所有的男人們,眼睛裡都閃爍著一種興的彩。最讓方解奇怪的是,雖然圍觀的人們沒有跟著一同呼喊,但們的眸子裡沒有一一毫的厭惡。
一家歌舞行,到底有多神輝煌的過往,纔會引起大隋最驕傲的帝都百姓們如此熱烈的反應?
“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小丁點有些得意的了鼻子,用肩膀拱了拱方解說道:“當年紅袖招在帝都長安的名氣很大很大,大到你就是想破了頭皮也想不到的那麼大。十一年多前,紅袖招在長安城開業的時候,你知道到場道賀的都是些什麼樣的大人麼?”
驕傲的昂起圓潤的小下頜,掰著手指頭說道:“舒華閣的大學士,尚書左僕,各部尚書,侍郎,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卿,就連清高冷傲的都監察史這些在帝都裡份尊貴的大人全都到了,親手送上賀禮。甚至皇后娘娘都派人送來一面屏風,上面寫著芳華人間四個親筆題詞。”
小丁點臉上的驕傲是裝不出來的,很真實。
“十一年前?”
方解微微皺眉問道:“那個時候紅袖招裡還沒有你吧?”
小丁點白了他一眼認真的說道:“不管有沒有我,但我現在是紅袖招的一員。現在樓子裡的姑娘們,沒有一個是十一年前那批人。但你看看,們每個人的臉上那種驕傲是假的嗎?不管我們什麼時候加的紅袖招,我們都要以紅袖招曾經的輝煌而自豪。你要知道的是,那個時候就算王公貴族想要來紅袖招看歌舞,也要規規矩矩的門錢。如果姑娘們不想跳,一二品的大員也沒資格讓們跳。”
“這樣輝煌值得驕傲的過去,怎麼沒聽你們說起過?”
“息大娘說,只要一天不回到長安,就一天不要提往事。往事再榮耀,終究只是往事。還說,只要紅袖招再回長安,就一定要把十一年前的榮耀再找回來。”
“息大娘好大的魄力,只要回來了,那些達貴人門還會如十一年前一樣,趨之若鶩吧。”
方解忍不住讚歎了一句。
小丁點神微微黯然下來,喃喃的說了一句:“紅袖招之所以在帝都能有如此大的面子,其實不是息大娘手眼通天。而是……紅袖招原來的東家是帝都裡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也只有他那樣的人,才能讓那些眼高過頂的大人們心甘願的來送賀禮。也只有他那樣的人,才能讓一家歌舞行在帝都份超然。”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方解忍不住重複了一遍,隨即腦子裡猛的出現了一個人名。
所以他驚詫的問道:“他那般的人,怎麼會開一家歌舞行?而且……十年之前他消失無蹤,紅袖招爲什麼會在他消失幾年之後出現在樊固?”
“就因爲他是當時整個大隋最出彩的人,就連剛剛登基的皇帝陛下都對他尊敬有加,所以你應該知道,份地位到了他那個地步的人,終究是要爲自己和皇帝之間的關係考慮。大隋的皇帝陛下沒能攔得住他開一家歌舞行,他不朝堂,皇帝陛下也沒能留下他站在羣臣最前面的位置上。這其中的灑,又豈是任何人都能看得懂的?”
說這話的不是小丁點,而是老瘸子。
方解沉思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道:“知進退,纔是最大的福氣。”
……
……
紅袖招的隨從僕役都在打掃木樓,街坊四鄰有不人也都過來幫忙。息大娘派人買了時鮮水果,沏好了香茶放在一邊。這樣看起來高貴尊榮的人,竟是也換了一布和街坊鄰居一同手。
不只是,所有紅袖招的姑娘們都在手打掃。
只有兩個人沒跟著一塊手,其一,是本就沒下車的神的讓人偶爾念及就會心難耐的息燭芯。另一個就是坐在一旁石階上喝酒的老瘸子。
當然,方解和沉傾扇也沒有幫忙。
進城之後崔略商就去拜訪世家長輩去了,他這樣的出自然有許多禮貌不能忽略。不靠譜的項青牛據說要去見清樂山蕭真人,可他離開的時候眼神一直飄向城門大街那邊的蜀香樓。大犬去找能落腳的地方,沉傾扇站在一夾竹桃下看花團錦簇。
方解去旁邊一家小酒館買了一些,用油紙包了回來坐在老瘸子邊。
“要不要陪您喝一口?”
他有些諂的問。
老瘸子白了他一眼,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出一個酒杯遞給方解。方解接過來,倒了一杯之後看著忙忙碌碌的人羣問:“能不能給我講講紅袖招的過往?”
“你想知道那個人的事吧?”
老瘸子問。
方解點了點頭,有些失神的說道:“那樣一個驚採絕豔的人,怎麼就會突然消失不見?雖然我不願意承認是當今皇帝做了什麼手腳,但卻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老瘸子道:“你這話若是讓府的人聽了去,立刻將你鎖拿下獄。到不了秋後,甚至無需問罪就能剁了你的腦袋。”
“您老不是那樣的人。”
方解訕訕笑了笑說道。
老瘸子灌了一口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息大娘是個有有義的人。雖然那個人只是的東主,並沒有什麼旁的親關係,但是聽說他離開長安之後,息大娘就獨自離開長安去尋他。因爲他對息大娘有恩,有恩就要報答……雖然那個時候的息大娘本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報恩,也正是在尋找那個人的半路上,息大娘遇到了當日你在樊固看到的那個青衫男人。”
“一見傾心?”
方解問。
老瘸子笑了笑,笑容裡卻有些傷:“算是吧,他陪了一個月,然後就走了。這一別就是十年,從找一個人,變了找兩個人。”
“紅袖招在長安城裡風無限,但只開了一年多些。紅袖招的東主消失之後,息大娘離開長安城,沒多久,東主在的時候那些對紅袖招千方百計結的府中人就來了,宣佈紅遣散紅袖招,那麼多好姑娘都被驅逐離開長安城。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當初那些人過的好不好……聽說,有些淪落風塵了……這都是孽債。”
“當初您在?”
方解問。
“我在”
老瘸子點了點頭。
“您也不能阻止?”
方解又問。
“我?”
老瘸子冷哼一聲道:“個人的修爲再強能有什麼用?一個人難道擋得住一個帝國?當初府雖然沒有查封紅袖招,但帶著的是一位大人的手諭,之前那些給紅袖招送過賀禮的朝臣們誰也惹不起那位大人,只能眼睜睜看著紅袖招就這麼破敗了。最讓我記恨的,不是那個大人的冷酷無。而是坐在更高位子上那個人的冷漠,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站出來爲紅袖招說一句話。”
“如果當初他說一句話,紅袖招也不會在長安銷聲匿跡。”
方解整理了一下老瘸子的話,然後仔仔細細的思索了一遍。一個讓人心裡發堵甚至噁心的謀隨即逐漸清晰起來,越是仔細去想,越覺得這世界暗冰冷的讓人無所適從。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實的,那麼這個謀之可恥足以把如今坐在大隋至尊權利寶座上的那個人永遠釘在恥辱架上。
老瘸子喝了幾口酒之後,也不知道是有些微醉還是心痛苦,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低頭看著手裡的酒葫蘆喃喃道:“如果當初我有足夠的勇氣,不畏懼死亡,去殺幾個人,把這件捅出來,只怕那個人的位子即便不會丟也會搖晃上一陣。”
“只是猜測,不是麼?”
方解拍了拍老瘸子的肩膀說道:“或許,本就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或許?我們?”
老瘸子笑了笑,眼神裡恢復了一些神彩:“那你告訴我,我們是怎麼猜測的?你只聽了這一點,如果能猜得出來的話,老爺子我就承認你很聰明。”
“承認我聰明有什麼用?一點好都沒有。”
“如果你能靠我之前這些話就把所有的事推測出來,不管是不是跟我們推測的一樣,不管是不是對的,只要聽起來合理……我就傳你二十四手分筋錯骨。如果你猜的和我們當年猜的一樣,我就傳你一式刀法。”
“摳門!”
方解撇道:“一式刀法……你怎麼不說半式?”
“別不知足……”
老瘸子輕鬍鬚微笑道:“老瘸子我這一式刀法,不是誰想學就能學的。如果我不樂意,天資超羣的八品高手跪下求我,我也不教。”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看了一眼夾竹桃花下站著的人比花的沉傾扇。
而聽到這句話的沉傾扇,角挑了挑眼神冷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