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回到紅袖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進了屋子聽大犬說橫死了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橫的被大侍衛的人帶走,殺人的兇手現在還沒有找到。他默默從長袍裡面的白服上撕下來一條綁著胳膊上,然後對屋子裡的人說了兩句話。
“我在紅袖招西邊隔一條街上租下來一間鋪子,從暢春園回來的時候順路了租金,小腰姐你們搬過去住,等我回來。”
“我去把橫的首要回來。”
說完這兩句話,他轉走出紅袖招的大門。
“我跟你去!”
麒麟從他背後追出來,嗓音沙啞的說道:“殺橫的人終究還是要殺你,你自己出去我們也放心不下。”
方解頓住腳步,回頭對麒麟說道:“從這裡往左走大概走小半個時辰,再左轉有一家棺材鋪,麒麟哥……去買一口棺材吧,估著店主已經關門,想辦法……走大街,不要進小巷子,記住。”
麒麟一怔,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關門,我就砸開。”
方解嗯了一聲,看向大犬和沐小腰說道:“先回去,不能再給紅袖招添麻煩了。咱們這些人都是災星,走到哪兒就禍害到哪兒。息大家幫咱們的已經夠多,咱們的命也不結實,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還給人家,欠人的分越多心裡就越堵,不能還,最起碼也不要再給別人招惹禍端。”
大犬和沐小腰點了點頭。
“你邊必須有人跟著。”
一直沉默的沉傾扇忽然說了一句,語氣很輕但堅定到毋庸置疑。
“我去”
沐小腰緩步走到方解邊,看著方解的眼睛用很低的聲音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執意一個人出去,但你肯定有你的道理。本來我打算悄悄跟著你的,所以剛纔沒開口。我聰明不及,剛纔說……”
方解搖了搖頭示意沐小腰不要繼續說下去,他笑了笑只說了四個字:“我回來之前就知道了。”
沐小腰點頭,跟在方解後走出紅袖招。
紅袖招三樓,息畫眉站在窗口看著走出去的方解忍不住微微搖頭。站在旁邊的息燭芯眉頭也微微皺著,沉默了一會兒語氣有些微怒的罵了一句:“他是白癡?!”
息畫眉一怔,看向息燭芯問道:“你不是一直很厭惡這個方解嗎?”
“現在也一樣,正因爲他白癡。”
息燭芯轉回了自己房間,再沒往樓下看一眼。息畫眉卻總覺得息燭芯的語氣裡有些與往常不一樣的東西,可是哪兒不一樣又想不出來。看著息燭芯的背影,微微搖頭自語道:“你本應該過更好的生活,若是讓陛下知道你在這樓子裡跳流花水袖,也不知道會不會立刻派飛魚袍封了這樓子。”
可轉念又想到那青衫男子離去之前的待,只能無聲一嘆。
方解和沐小腰走出紅袖招之後,走出去大概二百米發現還有一間包子鋪沒有關門。方解竟然還有心停下來,掏出銅錢買了十個包子。
“你也沒吃過飯吧?”
他問沐小腰。
沐小腰點了點頭。
以喝酒當飯吃,可今天整整一天,連酒都沒有喝一口。心裡堵的太難,以至於連酒都喝不下去。
方解讓老闆將包子分兩份,他六個,沐小腰四個。
“素的”
方解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把一個包子塞進裡。包子並不大,但一口吃下去一個還是有些艱難。蛋蘑菇餡的包子,味道不錯。他接連吃下去三個之後,看著臉有些爲難的沐小腰說道:“吃了東西纔有力氣,臨回來之前卓先生特意找到我,讓我跟你說一件事……你這幾年來之所以知的能力停滯不前,和酗酒不無關係,酒喝得太多,會讓你越來越遲鈍……如果我早知道這些事,絕不會一直給你買酒喝。”
沐小腰跟上方解的腳步,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難吃?”
方解問
“不”
“那就都吃完。”
方解將最後一個包子塞進裡,下意識了腰畔那柄鏽跡斑斑的殘刀。沐小腰學著他的樣子將整個包子塞進裡,可的太小,有些嚼不開。方解從袖口裡掏出手帕,爲沐小腰了角上流下來的湯語氣輕道:“從紅袖招出來到這裡你陪我走了三百六十五步,夠了。”
“不夠!”
沐小腰艱難的嚥下去裡的食搖頭說道。
“我租下的鋪子門口不遠,有一個賣熱湯麪的,生意不錯,應該是很好吃。明兒一早一起去吃,行不?”
沐小腰點頭,然後語氣篤定的說道:“我不走。”
“必須走。”
方解爲沐小腰完角,將手帕疊好遞給後說了一個字:“看”
沐小腰怔住,愣神的時候方解已經轉走了出去。沐小腰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跟上去。回走向方解租下來那個鋪子,一邊走一邊吃包子,然後自然而然的打開手帕,在手帕打開的時候看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卓先生在,我信不過朝廷,若有事,找老瘸子。
這是一句很不通順的話,裡面要表達的意思卻又太多。沐小腰瞳孔微微收,瞬間明白了方解的意思。忍不住加快腳步,袖口裡藏著的紅綾蠢蠢。
某
子於暗影出的人輕聲笑了笑對卓先生說道:“孤一人,他還真信得過你。”
卓先生搖了搖頭,沒說話。
可他心裡卻想說,如果他真信得過我,就不會孤一人。
……
……
吃了六個包子,方解覺得自己肚子裡熱乎乎的很舒服。對於他的飯量來說,六個包子本就填不滿,再加一倍也未見得能吃飽。但他卻只吃了六個,當然不是捨不得銅錢,而是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吃太飽會誤事。
人吃的太飽,就會變得安逸,而哪怕有一的安逸,難免就會有些反應遲鈍。
他順著大街一路往前走,步伐不快。大街上的行人已經越來越,路邊的店鋪也有不已經關了門。走到一個小巷子口的時候方解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轉走了進去。巷子裡很幽深安靜,方解微微俯下子腳下一蹬猛的衝了出去。
如兔。
就在他衝到巷子深拐過街口衝進另一條小巷的時候,在他後巷口忽然出現了幾個黑影,爲首的人披一件能遮住頭臉的黑袍,看了方解消失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他後站著的黑人隨即衝了進去。
一間民房的房頂上,本要衝下去的幾個蒙面人被首領阻止住。那首領指了指下面巷子裡那些黑人,角挑了挑低聲道:“有人替咱們手,靜觀其變。”
六七個黑人衝進巷子裡之後就亮出了兵,雪亮的橫刀在月下反出一種冷森森的芒。爲首那個黑袍男人角帶著冷酷輕蔑的笑意,喃喃了一句自己找死怪不得別人,然後形一閃消失無蹤。
黑人追過第二條巷子的時候忽然猛的收住腳步,最前面的一個生生停住之後甚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前面巷子裡,手裡握著一柄殘刀的方解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兒。
“殺”
一個黑人低聲咆哮了一聲,率先衝了上去。他手裡的刀鋒高高舉起,攜著風雷之聲猛的劈向方解的頭頂。眼看著那橫刀舉起,方解非但沒有往後退反而向前出一大步。右手握著的殘刀自下而上劃了出去,在他撞進那個黑人懷裡之前,殘刀撕破了那人的咽,一微燙的噗的噴了出來。
方解在那人邊肩而過,而脖子裡噴著的黑人刀鋒還在半空舉著。
反手刀,走一字。
是右手。
第二個黑人顯然吃了一驚,沒想到二品上修爲的同伴竟然會一個眨眼的功夫就被人劃破了咽。頭領之前說過,這個年是不能修行的廢,可一個廢,怎麼可能出刀這麼快這麼凌厲?
就在他驚詫的一瞬間,方解的刀子已經到了他前。他甚至沒有看清方解的刀子是從什麼角度攻過來的,下意識的想舉刀格擋卻發現自己本沒有找到對手刀子的運行軌跡。
還是反手刀,還是走一字。
還是右手。
只用左手練了一天一式刀的方解,不知道爲什麼選擇了右手殺人。更讓人驚訝的是,僅僅一天的時間,他竟然將一式刀的出刀方式運用的如此嫺。刀鋒詭異的從完全無法預判的角度出現,將第二個黑人的咽劃破。
如瀑布一樣噴了出來,月下的霧如同一大朵展開的梅花。
“一起上!”
剩下的四五個黑人一擁而上,橫刀集的斬向方解。方解的形如游魚一樣在那四五個人之間穿了過去,然後頭也不回的反手一刀進一個黑人的後心。噗的一聲,刀子應聲而。
他向後急退了幾步,拉著中刀的黑人同時撤步。與他肩而過的四個黑人轉,然後緩緩的了上來。方解將殘刀從黑人的後背了出來,很慢。寂靜的夜中,殘刀如鋸口一樣的刀鋒在那人裡緩緩出的聲音都那麼清晰,刀鋒在骨頭上發出的響聲令人牙齒都爲之一酸。
嘭的一聲,方解將那黑人踹飛了出去,腳下一點,跟著那飛出去的同時往前撲了出去。
一個黑人剛躲閃開那飛過來的,還沒來得及回方解就到了他面前。殘破的刀子筆直的貫進了他心口裡,然後他覺到那刀子在自己裡猛的擰了一下。他甚至錯覺,自己聽到了心臟破裂的聲音。
“廢!”
趴伏在房頂上的蒙面人首領低聲罵了一句,指了指方解說道:“下去幫忙,不管那些人是誰,現在咱們都有一個目的,殺方解!”
他邊的四五個蒙面人立刻站起來,如展翅的貓頭鷹一樣從房頂上撲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之前藏起來的黑人首領也有些惱火,從暗影裡閃出來,出黑袍裡藏著的一柄劍,毒蛇一樣刺向方解的後背。他一直藏在牆壁暗影裡,上的袍子又很寬大完全遮擋住了他的形。之前他站在那裡一不的時候,誰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劍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到了方解的後背,而方解似乎毫無察覺。
就在那劍已經抵在方解後背衫的時候,持劍的黑袍人忽然子一僵,那劍再也往前遞不出去分毫,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事。
他劍,回一劍將自己的一個手下刺穿了心口。再一劍將一個蒙面人的咽劃破,寬大的黑長袍展開,他就如一隻巨大的蝙蝠一樣,作快的讓人本難以反應。他在巷子裡輾轉騰挪,如蝙蝠來回俯衝飛翔。
方解向前殺,他站在方解背後往另一個方向殺,就好像一對配合默契的夥伴一樣,一個比一個殺人快。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圍著方解的七八個人,竟然大部分被那黑袍漢子刺死,剩下的兩個被方解一刀一個砍翻。
方解殺了面前最後一人之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持劍的漢子。
他擡起手抹了抹頭頂上的汗水,看向房頂上有些鬱悶的說道:“你就不能來的快些?我真沒心玩刺激。”
不知道什麼時候,之前趴在房頂上那個蒙面人的邊又多了一個人。
穿一布,手掌放在那蒙面人的肩膀上。他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而邊趴著的蒙面人卻早已經嚇得忍不住抖起來。
“棄劍”
布男子輕聲說了兩個字,巷子裡那黑袍男人隨即將手裡的劍丟在地上。一個說一個做,毫無滯礙。
說完這句他忍不住有些失的對方解說道:“該來的沒來。”
方解卻沒回答,而是如一頭髮現了獵的獵豹一樣衝了出去。他連看都沒看一眼之前想殺他的那個黑袍人是誰,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看到他這樣瘋了一般的衝回去,卓先生的臉猛的一變,說了一聲全都帶走,然後縱追向方解。
……
……
這是一間雜貨鋪子,原來的主人已經搬走,還有很多不用的東西隨意丟在鋪子裡,所以顯得很。
大犬掃了一眼這屋子裡糟糟的樣子,忍不住搖頭:“你們兩個先上樓去休息,我來收拾……雖然我最反的就是手做這些鄙事,可現在好像除了我之外也不會有別人打掃了是吧……”
坐在車上的沉傾扇和站在一邊的沐小腰都知道,大犬有個很奇怪的病,明明本就是個鄙之人,可偏偏有著和那些所謂貴族一樣的病,甚至比那些貴族還要堅持。不洗服,不廚房,至於打掃房間更不必說,他就好像一個真的貴族一樣,絕不會去做那些有辱自己份的事。
也不知道這堅持從何而來,但大犬有時候固執的讓人憤怒。
但是今天,他好像開竅了。
就在他彎腰撿起一個笤帚準備掃地的時候,忽然門外有人輕聲問了一句。
“請問,你是不是鼻子最靈敏的那個?”
大犬猛的擡頭,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穿白長衫的人。或許是因爲太黑,看不到那人的面目。又好像這人的臉上有一層霧繚繞不散,明明離著不遠可五都顯得很不清晰。在這靜夜裡,他站在門口,雪白長衫如綻放的白蓮,格外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