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意隨隨便便的去懷疑任何一個我的人。”
方解看著江水波濤,臉出奇的平靜。
距離長安越來越近了,估計著再走七八天就能到豔城。從豔城到長安一千九百里,是萬里規程的最後一段路。方解之前已經吩咐過,要在豔城停留一天。
“也許,這正是我的弱點?”
方解問。
吳一道盤膝坐在船頭,他前放著一張矮幾,任由船頭晃那矮幾也不分毫。莫說這矮幾,便是矮幾上的茶杯裡,水都沒有灑出來一分。要在這江頭浪上煮茶,便不是一般人可以能做的出來的。
項青牛趴在方解兩米之外的甲板上,拽著一魚竿。他的魚鉤上本沒有掛魚餌,他說想運氣,看看這一路上拽著魚鉤在水裡走,會不會傷一條大魚。
“這是每個人的弱點。”
吳一道了手,方解隨即在他對面坐下來。
吳一道繼續說道:“每個人都不願意懷疑自己邊的人,但是每個人心裡都有懷疑。在別人眼裡恩的兩夫妻,誰又知道彼此有沒有懷疑過對方不忠?這種懷疑可能天下人人皆有,但是隻要不心魔,便是平常事。”
方解點了點頭:“剛纔廖生接到驍騎校送來的消息說,崔中振和獨孤的矛盾似乎越來越深。我留在長安城的文,多在獨孤那邊,武將則多在崔中振那邊。這才離開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長安城裡已經有些烏煙瘴氣。自古以來,文都會在社稷穩定之後逐步奪權,而武將則不願意丟掉自己靠命拼爭來的權勢地位,這矛盾似乎無解。”
“臣想知道,主公是不是在懷疑獨孤?”
吳一道直接問了出來。
方解沒有回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道:“獨孤有能力穩住超綱,只是他自貧困艱辛,日子過的極辛苦。他一心想要出人頭地,錦還鄉。現在得勢得位,若是稍稍有些越了規矩的舉,也可以理解。”
吳一道看著手裡的杯子:“臣聽聞,獨孤掌朝權之後,就派人回到老家,將當年欺過他們母子二人的那些本家,全都整治了。當初欺負他孃親的那些人,都被他下令抄了家,不人被抓大牢裡,隨隨便便按了什麼罪名發配到了邊疆爲奴。”
方解點頭:“確有其事。”
吳一道有些擔憂道:“這種事總是不能避免,何止是獨孤文秀?臣聽聞,黑旗軍中不管文武將,多有這樣行事的。主要是黑旗軍中的將領,多半都是寒門出,每個人都有些不能忘卻的過往,這些過往又多半個被人迫離不了關係。若是此風一長,只怕難以收拾。”
方解之前沒有回答關於獨孤文秀的問題,這次也沒有表態。
“先看看他們自己心裡有沒有度,獨孤這次沒有殺人,還算剋制。”
吳一道不明白方解的態度,只是點了點頭。
他知道方解說的也沒錯,以獨孤文秀現在的權勢地位,要想整死當年欺負他和他孃的那些人,輕而易舉。只要獨孤文秀稍稍的一些口風,就有的是人願意爲他把這件事做了。現在江南諸道的吏基本上都沒有撤換,這些不是黑旗軍直系的地方吏,不得有個機會向朝廷表態。
獨孤文秀現在大權獨攬,只要他願意,江南地方上的那些吏,立刻就會有不人拜在他門下。
“還是想想豔城的事怎麼理吧。”
方解道:“豔城距離長安城一千九百里,說遠很遠,說近也近。權利的延,主要脈絡上一千九百里本不算遠。但是細節上想要鋪開,一千九百里就不算近。那些人的實力有多強咱們不知道,所以我想在豔城試試。如果豔城的反彈很強,就說明方圓兩千裡這些人的權勢脈絡就鋪的很滿。”
吳一道嗯了一聲:“豔城的總督高先澤,和高開泰還有一些細碎的聯繫。兩個人的家族,好像不算太遠。所以當初高開泰才一心想著去那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當初若是高開泰真的攻下了長安城,那麼高先澤肯定是要擁護他登基稱帝的。只不過高開泰敗的太快,高先澤連個表態的時間都沒有。”
“高開泰也不過是那些人的一顆棋子罷了。”
方解笑了笑:“當初楊易在西北平叛,爲什麼高開泰突然之間就反了?按照道理,楊易輕易看不錯一個人。他既然敢把近二十萬大軍給高開泰,說明當時楊易對高開泰是信任的。總不能說高開泰是個沒主見的,遇到王一渠就被說的變了心?”
吳一道說道:“很顯然,當時高開泰和王一渠,都是這些人手裡的棋子。只不過被楊家人會毀了……就算那些人底蘊深厚,他們也不知道楊堅居然還活著,而且還會從陵墓裡走出來。”
方解點頭:“楊家人,其實在反抗這種無形力量的時候,格外的拼命。”
吳一道嘆息一聲:“奈何,楊家人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有力量打不出來。”
……
……
一尾大魚被項青牛甩在甲板上,那魚足有一米多長,若是換做個普通人,想要把它從江水裡拎起來都難。項青牛顯然也沒有預料到自己真的能釣上了這樣一條大魚,愣了好一會兒才跑過去把魚抱起來。
“這就投懷送抱?”
他笑得都歪了。
“投懷送抱?”
方解聽到這四個字忽然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是了……便是如此簡單淺顯的道理,偏偏我之前就想不明白。投懷送抱,就是這四個字。”
吳一道和項青牛都不知道方解想到了什麼,眼的看著他。
方解似乎心都立刻好了不,起過去,找了刀來親自手收拾那一條大魚。手下人知道方解喜歡垂釣喜歡烤魚,所以見方解手就立刻把他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你邊的人如果有敵人派來的細,如何區分?一般來說,你手下的能人會有兩種,第一種是你自己發現然後招攬過來的。第二種,是他自己投靠過來的。而按照概率來說,往往自己投靠過來的這些人,多半都不單純。”
方解笑道:“這便是投懷送抱。”
吳一道沉思了一會兒,開始屈指算數。
“可還是很複雜,有些人確實是自己投靠過來的。但從出來看,本不可能有什麼背-景。而有些招募來的人,背-景卻很複雜。”
“這是表象。”
方解說了四個字,剛要解釋什麼,就看到你劉恩靜和陸封侯兩個人一塊朝著這邊走過來。
“老遠就聞到了主公烤魚的香味,口水都忍不住的往下淌。”
劉恩靜笑著說了一句,然後給方解和吳一道他們施禮。方解笑了笑,指著甲板說道:“那就坐下來等著,反正船上的日子也頗無聊,恰好有河鮮伴酒,咱們幾個就好好的喝一場。”
“臣去拿酒!”
陸封侯小跑著回去,不多時抱著一罈子陳釀回來。
吳一道看了看劉恩靜,又看了看陸封侯,忽然之間好像有點懂了方解的意思。他和方解不痕跡的對視了一眼,都笑了笑。
“主公,臣聽聞要在豔城停靠?”
陸封侯一邊爲方解倒酒一邊問。
方解點了點頭:“豔城和江都一樣,都是極重要的所在。江都要劉兵鎮守,去掉原本的地方勢力,讓咱們的人馬在那紮。豔城是如此,高先澤在豔城這五六年來一直沒有人理會,他也沒急著湊什麼熱鬧,穩穩當當的發展自己的實力,現在倒也不容小覷了。這個人,若是能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用,那邊是一顆巨大的毒瘤。”
陸封侯道:“怕什麼,若是他不老實,直接剿滅了便是。下面的弟兄們這一路上只是走走走,胳膊腳都快生了鏽,不得再來一場大戰,痛痛快快的廝殺一陣。”
劉恩靜道:“臣倒是不覺得。”
他看了看方解說道:“高先澤此人,和高開泰掄起來還是宗親。但是高開泰圍攻長安城的時候,數次給高先澤寫信,請高先澤帶兵來匯合。但是高先澤自始至終就沒有明確表態,此人有大智慧。這樣的人在地方上深固,臣以爲即便要除掉他,也不能來。高先澤在百姓之中素有威,若是沒個理由就出兵剿滅,只怕難平民心。”
這番話說的模棱兩可,也不知道他是贊同剿滅了高先澤,還是贊同安高先澤。
“臣以爲。”
陸封侯道:“就應該像江都那樣,好好一那些人的氣焰。”
劉恩靜沉默了一會兒道:“臣雖然不贊同出兵,但是臣也覺著,高先澤這樣的人不太靠得住。他在世之中不幫助任何一方,而是穩穩的發展自己。看似無慾無求,其實這樣的人最是有心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爭這天下,所以纔會大力的壯大自己。他很清楚,不管是誰坐上龍庭,都不會小瞧了他。他在爲自己增加籌碼,所以這樣的人沒有什麼忠誠可言,他只是在等,等到最後纔會表態。”
吳一道看了方解一眼,然後說道:“劉老將軍的意思,臣覺得很有道理。這樣的人,不足信任。”
方解嗯了一聲:“那就等到豔城看看,若是高先澤不願意明確表態的話,除了他就是了。”
……
……
夜燭
微
吳一道仔細想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對方解說道:“臣以爲,劉恩靜有些問題。”
方解笑了笑:“他是我找來的。”
吳一道說:“主公之前說,那是表現。沒錯,劉恩靜許孝恭二人,是主公派燕狂救回來的。但是這消息,卻沒準是有人故意放給主公知道的。所以看起來他們兩個是主公親自拉過來的人,實則還是別人送過來的人?若是當初他們兩個真的失勢?爲什麼不直接殺了他們兩個,反而要送去長安審?那個時候的長安,誰能審他們?當時主公手下兵不,但缺將才,主公知道他們兩個人落難,必然是要解救的……”
方解笑的越發明起來:“所以,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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