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巡遊鄉野
“聖人之為國也,壹賞,壹刑,壹教……”
扶蘇驀然停下,放下手中竹簡。
目彷彿穿越時空,看向自己剛纔所坐的位置,百十年前,商君就是坐在這裡,在秦國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變法。
秦國從此擺了舊日的貧困,洗刷了先祖的屈辱,一舉變了令六國側目的華夏大國,曆經六代,終於在嬴政手中,天下歸一。
“大一統,這是…華夏正確且唯一的道路。”扶蘇喃喃自語,目掃向山東六國故地,目變的堅定。
他知道,在那片土地上,那些被打翻在地的六國貴族一個個心懷怨恨,蟄伏在黑暗之中,隻為等待一個時機。
天下四分五裂,這樣的事我決不允許它發生!
扶蘇怔怔出神,未曾注意到一人已經走到自己邊,那人道:“臣章邯拜見公子。”
“邯公,白紙事項進展如何?”扶蘇單刀直。
這些日子與章邯的往,扶蘇知道,這樣的流方式纔是和章邯流最有效且最正確的方式。
自搬到商君舊宅之後,唯有章邯,無需通傳,便可直麵扶蘇,這亦是扶蘇對章邯表達的信任。
“白紙事項進展順利,再過一月,府可月產萬張白紙……”章邯一不茍說道。
扶蘇微微點頭,章邯辦事果然牢靠。嬴政待下來不過些許時日,如今這幅局麵儼然已經步正軌。
“邯公,可隨我到鄉野田間走一走?”扶蘇看向章邯,麵詢問之。
“公子有令,臣自當隨從。”章邯毫不推辭,越發覺得扶蘇有明君之姿。
……
“公子,這就是陛下所賜的千畝良田。”章邯手臂搖搖一指。
秦田畝製度二百四十步為一畝,千畝田地,如今出現在扶蘇眼前,也是一眼看不到邊。
扶蘇朝田野掃去,驀然發現,還有一些披褐,著腳板在田間勞作的人。不問道:“那些是?”
章邯不自覺的麵生敬佩之,道:“是府中的墨者,今日是他們的休沐日,往常,他們也是帶著財帛,在關中各扶助百姓。”
墨家?
扶蘇心中震,在後世,他便是一個古代工藝的複原者,古代匠人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奇妙的構思,不讓扶蘇對這些匠人由衷的生出敬佩之。
而在春秋戰國時代,墨家,是其中的佼佼者。隨著時間的流逝,戰的波及,學派的爭鬥,導致墨家逐漸冇落,後世所見之墨家不過管中窺豹,墨家的著作《墨子》還是在《道藏》中找到。其餘的,也隻是在莊子、孟子、呂不韋的著作中留下隻言片語。
這對於中國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憾。
可現在是秦朝,墨家在關中的傳播依舊廣泛,墨家的傳承依舊完整,墨家思想不應該被埋冇,那些能工巧匠的獨特技藝不應該埋冇在曆史的長河中。
以百工之力興天下之大利,用百工之以作四海之王正是墨家弟子畢生追求的理想世界。
為了這個理想世界,墨家弟子可以赤腳蓑,吃儘苦頭,奔走於列國之間。為了大義,可以赴湯蹈火,無怨無悔。為了天下大利,可以前赴後繼,死不旋踵。
無數墨家弟子,死於荒郊野外,與草木同朽,甚至於連名字都不曾留下。可就算是這樣,口諾之,而必行之,墨家弟子眼睛眨都不眨就去做了。
一位老丈見二人穿華麗的衫站在地頭有些時辰,不壯著膽子問道:“公子是哪裡人?”
扶蘇手微微一擺,攔住章邯的話頭,道:“老丈,我二人是鹹城中的士子,到鄉野來看看風土人。”
“原來是城中的貴人,恕老丈失禮了!”
見老丈正賠罪,扶蘇一把扶住老丈,“長者怎可賠罪?是小子冒昧了,來此未曾先向老丈說明緣由。”
略微寒暄了一會兒,扶蘇問道:“老丈,如今一畝地能產多糧食?”
“去年年好,旁的人家一畝地收了有五石,我家有五石半。”說起這些,老丈也是充滿了自豪。
他是經驗富的老農,在種田這上麵頗有心得,更有著自己總結的獨特技巧。
“那又要繳納多賦稅?”
問到這個,老丈眼中閃過一抹苦,道:“去年繳納租稅兩石,飼草三石,禾桿……”
隻聽了開頭,扶蘇便知道麵前這位老者為何如此神,一畝地不過產出了五石半的糧食,就要繳納二石的租稅,再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賦稅,這能維持勉強一家人的生計已經算得上不易了。
扶蘇總算明白,為何六國複辟之後,進兵鹹,關中的百姓袖手旁觀,為何劉邦大軍一到鹹城,秦王子嬰就開城投降。
並非自願投降,而是不能不降!
天下百姓苦秦久矣,都在盼著有人可以推翻秦廷,此時有人站出來,自然一呼百應。
隻是扶蘇同樣明白,這樣的事不能對嬴政說。
因為嬴政並非不知,玩弄天下於鼓掌之間的帝王又怎麼不知百姓的痛苦和悲哀。可是,他還會繼續做下去。
為了他心中那個強盛而統一的帝國夢想,這天下嬴政認為冇有誰是不能犧牲的,包括他公子扶蘇。
誰敢擋他的路,誰就要承他萬丈的怒火。而到現在為止,敢擋他路的人,都已經化作枯骨。
秦王二十年,荊軻刺秦,嬴政大怒,命令大將王翦率兵攻燕,即便燕國的都城薊城被攻陷,嬴政也不罷休,非要擒拿燕太子丹,直到燕王將太子丹的人頭送到了鹹,秦軍才停止了追擊。
匹夫一怒,濺五步。天子一怒,可就是流漂櫓,伏百萬。
扶蘇知道,若是貿然進言,極有可能弄巧拙,反而葬送了目前自己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局勢。
“老丈,你在一旁休息一會兒,我幫你乾上一些時辰。”扶蘇不由分說,從老丈手中搶過耒耜,走下田地。
“這……”老丈疑的看向章邯,章邯打了個哈哈,道:“老丈,你也為我尋一農,今日我和他就算是給你幫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