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還想說什麼，便瞧見沈妙站起來，重新披上斗篷，斗篷的袍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慘白的，彷彿棺木上紛飛的白紙錢。那碧瑩瑩的燈籠被提著走出屋門，門被關上的一瞬間，一切重新陷黑暗，絕從四鋪天蓋地的涌上來。

外頭，白和霜降見沈妙出來，方纔齊齊鬆了口氣，扶著沈妙轉離開。

待們走後，花叢中顯出一個子的影，著沈妙的背影，又了閉的柴房門，出一抹憤恨的神。

……

連日下了幾場秋雨，天終於是放晴了。

將軍府中一切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但東院中不時傳出的藥香卻還是提醒著，前些日子沈府裡發生過怎樣的盪。

沈清的神智似乎在漸漸恢復，至不像從前一般見人便發狂了。只是任婉雲怕再到刺激，這些日子一直將關在彩雲苑不許出來，更怕沈清自盡，所以時時刻刻的守著。這麼一來，府中的事務便全部由陳若秋打理。任婉雲極出院子，倒讓沈妙難得的清淨了幾日。

但這也並不代表什麼事都沒發生。桂嬤嬤在幾日後，終於被人死了。罪名是暗中勾結歹人，意圖謀害沈清。如今沈府裡再也沒有人拿沈清的事在沈妙面前說事了，倒不是因爲此事已經塵埃落定，而是沈妙當日在榮景堂的那番話，到底是讓這些人投鼠忌，不敢輕易手。

不敢沈妙，卻還是敢沈妙邊的媽桂嬤嬤的。

桂嬤嬤按府裡的律令是要杖責而死，一般說來，奴才犯了事要死，大一點的便杖責而死，尋常些的，一瓶藥灌下去便是了。總之賣契在主子手裡，是生是死也沒人在意。

可桂嬤嬤死的卻著實悽慘了些，四肢似乎都被人活生生折斷了。渾上下的骨頭竟是沒一寸好的，整個人七竅流，看上去極爲可怖。就連擡的小廝都有些不敢去瞧首的模樣，而任婉雲偏偏還沈妙去收。

任婉雲派的丫鬟香蘭過來道：“夫人說了，雖然桂嬤嬤犯了錯被死，可是終究是五姑娘的下人。所以這收斂之事還要五姑娘安排，便將桂嬤嬤的首放到西院的院子裡了，五姑娘快去看看吧。”

大約所有人都想看看沈妙驚慌失措的模樣，畢竟沈府的下人們都知道，桂嬤嬤是沈妙的親信。如今落得一個慘死的下場，只怕沈妙會肝腸寸斷。

大約任婉雲也是這般想的，以爲沈妙會自責桂嬤嬤因而死。誰知道當日沈妙當著整個西院下人的面，走到桂嬤嬤的首邊，掀起白布，面不改的瞧著死狀悽慘的，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香蘭詫異於沈妙的平靜，卻瞧見沈妙冷喝道：“桂嬤嬤往日在西院橫行霸道，欺上瞞下，奴大欺主，囂張跋扈，這樣的奴才，便是沒有犯錯，西院也是不收的。今日你們就給我瞧清楚，日後學桂嬤嬤這做派的，統統都是這個下場！”

西院中本來就大多都是二房三房安的眼線，往日裡瞧見桂嬤嬤一個人獨大，如今桂嬤嬤慘死，沈妙竟然如此涼薄，不由自主的心中便升起懼怕之意。

香蘭見此景，心道不好，本來是想嚇一嚇沈妙的，誰知道讓沈妙還藉著桂嬤嬤的死立了威。登時便回彩雲苑將此事稟告了任婉雲。

“壞了！中計了！”任婉雲聽聞此事，手一鬆，茶杯應聲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夫人……”彩有些疑。

任婉雲咬牙：“桂嬤嬤本就是個筏子，想來那小賤人早就想除去桂嬤嬤，卻偏偏借了我們的手。如今還讓在西院立了威，小賤人，算盤打得倒是明！”

任婉雲不蠢，只是在沈清這件事上，作爲母親難免有些失了往日的冷靜。那夜本去找桂嬤嬤的人在外頭瞧見了沈妙前去找桂嬤嬤，也從裡聽到了些試隻言片語，桂嬤嬤似乎對沈妙忠心耿耿。回來一說給任婉雲聽，任婉雲便篤定當日沈清之所以出事，就是因爲桂嬤嬤和沈妙合謀將人換了下來。

心中這麼一想，對於沈妙和桂嬤嬤的恨就像滔滔洪水。沈妙暫且不能，桂嬤嬤一個下人卻是能的。於是用了最殘忍的法子讓桂嬤嬤盡折磨而死。本想著沈妙見桂嬤嬤死了，定會痛心難過。可這次聽香蘭的話，任婉雲便知道，自己被沈妙玩弄了。

一切都是沈妙布的局，借刀殺人這一出，沈妙玩的比誰都出。

任婉雲恨得牙，在後宅順風順水了這麼多年，沈貴的那些個小妾哪一個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卻屢次敗於一個黃丫頭之手。任婉雲的心中，不可謂不氣怒。

“給豫親王的信帶到了嗎？”任婉雲問。

“帶到了，可是夫人，若是老爺知道，必然會生氣的。”彩小心翼翼回道。

如今沈清這事，沈貴千方百計的想多瞞豫親王一陣子，希豫親王最好沒有發現。可任婉雲卻恨不得豫親王立刻發現，因爲以豫親王的子，若是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手段心機，那人必然會不得好死。

就算是和沈貴爭吵，也要替沈清復仇。沈妙既然敢威脅整個沈家人，那麼豫親王，敢不敢威脅？

“我要，死無葬之地！”任婉雲咬牙。

……

“姑娘又在下棋了。”白搖了搖頭，有些不解：“一個人下棋，有什麼意思？”

“不下棋又能做什麼？”霜降看了桌前的人一眼，憤憤道：“整日被足，連院子也出不去，這樣下去，白日裡便什麼都不用做了。”

“噓——”白小聲道：“你別說了，姑娘被足本就不痛快，你別提起來惹生氣。”

霜降嘟囔道：“咱們姑娘子好，纔不會生氣呢。”

說起來，也是很久沒見過沈妙生氣了，別說是生氣，明顯一點的緒都沒有。從前的沈妙，雖然草包諾諾，可是緒是分明的，高興就是高興，難過就是難過。而如今，幾個丫頭都看不懂。如果說人的長都是慢慢開始，那麼沈妙的改變，似乎都是一夜間完。

從單純懦弱到平淡無波，究竟是怎麼變這樣的，無人知道。

“白。”正說著，便聽到沈妙喚自己的名字，白連忙上前應了。

“櫃子裡的銀首飾匣子裡的那些金首飾，你尋個時候去也去當了吧。”頭也不回的道。

“是。”白忙答道，隨即又一愣：“可是姑娘，昨兒個方纔當了一匣首飾，這是最後一匣了。”

“無妨，”沈妙放下棋子：“總歸用不上。當了之後，你將銀票給驚蟄，穀雨進來。”

白應聲出去了，心中卻有些疑，沈妙急著當首飾，倒像是急於用銀子的意思。不知道那些銀子是做什麼呢？

快活樓是定京城中最大的酒樓，地繁華的地勢忠心，快活樓的對面，則是一衆青樓楚館。達貴人在快活樓宴請過後，大抵都會去對面的花樓中尋快活。而青樓又分幾等，越是高明的，越是在樓上，最頂層的人便是那些賣藝不賣的清倌名，往下則是一些有盛名的姑娘，最下等的便是九等窯子。這樣的窯子，是沒有資格做“樓”或者“院”的，只能做“班”或者“下”。

“三福班”就是在快活樓對面，最下等的窯子。其中每每出的都是些做苦力的下等人，而經常有人將得了病快要死的姑娘丟出來扔到街上。街上流浪的乞丐會將這些姑娘抱回去，也許是發泄，也許是們的裳還能賣一個銅板。總歸對比起快活樓的緻，對面的三福班簡直是人間地獄。

快活樓靠窗的地方，年輕男子潔白的袖纖塵不染，皺眉看向對面的三福班，只見又有人將新來的丫頭丟了進去，丫頭們掙扎著哭喊個不停，想來又是哪家主子將下人送過來的。有些年輕的丫頭貌，妒忌的主母爲了防止們爬牀，便也會將們賣進三福班。

“真是殘忍。”白公子搖頭道。語氣雖是憐憫，卻沒有一要下去出手相助的想法。

而他對面的年公子，一紫貴氣人，只是徑自倒酒，淡淡道：“人已經進了豫親王府，找不找得到，尚未可知。”

“找不到又該如何？”白公子轉頭看向他。

“繼續找。”紫年挑脣一笑，邪氣的笑容分外英俊，看的那旁邊彈奏竹的清倌都忍不住失神，彈錯了一個音調。

白公子見狀，促狹笑道：“謝三，你的魅力如今越發的大了。佳人都垂青於你，要我怎麼活？”

他做長吁短嘆狀，其實這白公子生的也十分俊秀，只是和紫年比起來，便了那份慵懶的貴氣。那年神懶洋洋的，一雙眼睛卻銳利的很，彷彿天上的烈日，天生便是耀眼奪目，站在他側，自然芒都被掩蓋住了。

“高，你喜歡，回頭我便……賜你一屋子如何？”謝景行瞥他一眼。

“罷了，”高的白公子連忙擺手苦笑：“佳人可遠觀不可玩，我可沒那麼多力。倒是你，”他飲了一口酒：“正是年放不羈時，邊怎可沒紅知己，這明齊你若是想，定然大羣大羣的人前赴後繼。”

“紅知己，”謝景行一笑：“焉知不是紅骷髏？”

“別說的那般可怕，”高一指對面的青樓：“看那些樓上的姑娘多可，什麼骷髏骷髏的，沒意思。”

謝景行順著他的目一看，突然頓住，黑眸閃過一意外。

“怎麼是他？”

－－－－－－題外話－－－－－－

老碧池掛掉了，下一個是誰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