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皇家舉行的回朝夜宴,文武百攜眷參加。雖說是君臣同樂,衆人卻也心知肚明,此次回朝宴,不過是皇帝對沈信的慶功宴。
沈家手握重權,又有沈信和沈丘這樣的猛將,用的好了,就是守護明齊的一把好刀。用的不好,便也能隨時威脅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對於沈家,明齊皇室既依賴又防備,不過在眼前,外地尚未肅清的時候,沈家至還是安全的。
只要沈家不胡趟奪嫡這趟渾水,十年之,皇室也不會對沈家出手。這是朝中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能瞧出來的事。不過之前沈妙癡定王,讓人以爲若是沈信將兒嫁給傅修儀,沈家在朝中的地位便會變得微妙起來。不過後來似乎沈妙對傅修儀的興趣漸漸淡了下來,沈家不必捲奪嫡的風暴,自然會平安無事,未來十年,定京城中威武大將軍的名號,還是能震懾不人的。
一大早,羅雪雁就過來瞧沈妙。這幾日,羅雪雁和沈信都在查探過去一年沈府發生的事,不過那些事自來被掩飾的很好,認真算起來又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是以什麼都查不出來,不過儘管如此,沈信夫婦還是覺到了古怪,這些日子,對待沈老夫人和其餘兩房的態度疏離了很多。
沈清失去清白的事沈妙沒有告訴沈信夫婦,任婉雲和陳若秋就更不可能主說出去了。是以桂嬤嬤的死也是隨意尋了個由頭,說手腳不乾淨被逐出沈府。任婉雲本來以爲沈妙會說出真相,誰知道沈妙也順著的藉口說。任婉雲認定沈妙不向沈信夫婦告狀一定是有什麼顧慮的地方,自個兒倒更加有恃無恐了。
“姑娘匣子裡的簪子太了。”白給沈妙梳了個長樂髻,如今沈妙瘦削了,也漸漸有了風致,在如同從前一樣做些稚的打扮便有些不倫不類。何況今日是進宮,大抵還是要打扮的尊貴得一些。不過從前沈妙的首飾都是任婉雲辦,大多都是金銀首飾,而那些首飾在沈妙從三福班買下豔梅水碧,以及扶持莫擎打點陳大夫的過程中,早已被當銀票花了。如今那首飾匣子中,空空如也。
“昨兒個老爺不是擡了陛下的賞賜回來?”霜降靈機一:“要不讓姑娘從那些裡挑一挑,宮中的賞賜,定有不好東西。”
“罷了。”沈妙一口回絕,宮中的那些東西,哪個不是沾了的,如今倒是一點兒也不想將那些東西戴在上,彷彿沾染上了,就讓想起那些慘烈的歲月來。想了想,打開首飾匣子中的一個夾層,從裡面挑出一個簪子來。
“咦,這簪子好生漂亮!”白驚喜道:“姑娘何時有了這麼個簪子,是夫人送的麼?”
沈妙撿起那簪子湊到面前仔細打量,這還是校驗當日在梅林中,謝景行用這朵玉海棠換了頭上佩戴折下的真海棠。若非今日白說起無首飾,也幾乎要將這東西拋之腦後了。
簪子通都是玉做的,由淺到深,到了花朵的部分,整塊玉石都是晶瑩的紫紅,雕刻的工匠也是巧奪天工,海棠花瓣舒捲盛放,竟有大片繁華迤邐之。上去冰涼溫潤,顯然是上等玉料。這麼一朵海棠簪子,只怕價值也在千金之上,前生沈妙在宮中也見過了不好東西,自然能看出這簪子的不凡。也因此對謝景行更加意外,出手如此大方,便是臨安侯府再富貴,也經不起這般揮霍。
見沈妙出神,白怕耽誤時間,提醒道:“姑娘,這簪子好看,奴婢替你簪上。”
沈妙這纔回神,依著白的意思。
待最後霜降爲點了點胭脂在臉頰上,這纔算完。穀雨舉著件蓮青鑲兔的斗篷走來,爲披上,才笑道:“姑娘真好看,夫人見了定會喜歡。”
門外,羅雪雁和沈信正等在門外,沈丘扯下片葉子道:“娘爲什麼不讓妹妹去賞賜的箱子裡找裳首飾穿戴?這不省事多了。”
“你懂什麼。”羅雪雁沒好氣道:“自來賞賜料子,何曾見過有賞賜的。便真的有,誰知道是不是嬪妃穿過的,我也不敢讓穿。至於首飾就更算了吧,喜歡穿什麼就穿什麼,還是別手的好。”
沈妙自來喜歡俗氣的裳,這一點饒是羅雪雁都很頭疼。無論羅雪雁怎麼勸,沈妙都無法拋棄對金銀首飾的喜,是以時間長了,羅雪雁自己也瞧習慣了。容貌皆是紅皮相,當不得真。羅雪雁自己出自武將世家,雖然生的也潑辣麗,穿的卻偏向英氣,有些巾幗英雄的意思。
沈丘吐了吐舌頭,小聲道:“要是妹妹這次又穿的金閃閃……”話音未落,便聽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妹、妹妹……”沈丘張了張,傻子般的盯著沈妙不說話。
穿著紫綃翠紋,外罩鑲兔的蓮青斗篷,絨絨的兔堆在脖頸下,襯得那張小臉更只有掌大。本就白,穿蓮青這般暗的也顯得毫不晦暗,反而極爲尊貴。明眸皓齒間行的卻是雲淡風輕之態,姿態楚楚,然而更吸引人眼球的是沉靜而尊貴的姿態,一舉一間似乎有淡淡的威嚴。
羅雪雁和沈信呆呆的看著,一瞬間,他們彷彿越過這瞧見了金鑾殿後,重重宮牆下高貴的金,甚至連那金也不如。
正因爲沈妙從前總是穿金戴銀,如今這越是清簡卻越顯得貴氣,而那種沉靜的姿態更是他們從前從未見過的。羅雪雁不自覺的著自己的口,因爲出自西北大漠,嫁給沈信來到定京城後,沒被這裡的貴諷刺鄙不知禮數,羅雪雁自己也曾悄悄的請過嬤嬤來學過,可是即便能學會樣子,骨子裡卻是學不來那種世家緻的優雅,便也放棄了。
如今的兒,看起來卻比定京城任何一家的貴都顯得高貴威嚴,讓怎麼能不驚喜!
“哈哈哈哈,”還是沈信最先打破了沉默,他仰頭大笑幾聲,再看向沈妙時,目中皆是自豪與笑意:“沈家有初長,我的如今也是大人一個!”他話說的極爲糙,惹得羅雪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轉頭卻瞧見沈丘帶回來那些個軍中的護衛,看著沈妙也是目發直,不由得有一得意,隨即便又道:“罷了,我們先上馬車,遲了可不好。”說罷便過來拉著沈妙,親暱的與說話。
沈妙尚且不太習慣被這般當小孩子,瞧見沈信和沈丘寵溺的目時卻是頓了一頓,總歸在爹孃哥哥的眼中,還是那個沈。
任婉雲主意到沈妙頭上的海棠花簪子,還笑道:“這個簪子真好看,是自己挑的麼?”
沈妙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待走到門口,卻瞧見早已停了兩輛馬車。
沈貴和沈萬站在外頭,瞧見沈妙一行人走來的時候目皆是有些不自然。這些日子,沈信對他們兄弟二人可沒什麼好臉,任他們如何解釋都是一副不聽的模樣。甚至於每日給沈老夫人的請安,羅雪雁都是馬馬虎虎,例行公事一般,差點把沈老夫人氣暈過去。
“大哥。”沈萬到底要圓些,笑著和沈信打了個招呼。
沈信從鼻子裡“嗯”了一聲,便走到自己馬車旁,對沈妙道:“夫人,,你們先進去。”沈信和沈丘沒有乘馬車的習慣,便隨著馬車在外頭騎馬。
被如此冷落,沈貴和沈萬面子上不好過,沈貴眼中閃過一慍怒。只見其餘兩輛馬車中的一輛掀開簾子,出沈玥和陳若秋的臉,沈玥聲道:“五妹妹要與我們同坐一輛車麼?這馬車夠大,加大嬸也是夠得。”
“不必了。”羅雪雁冷著臉道:“自己的馬車,坐著安心。”
沈妙幾乎要在心中爲羅雪雁鼓掌了,從前羅雪雁和其餘兩房並無齟齬,個爽利又熱誠待人,是以無人見過這般刻薄的一面。要知道羅雪雁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時候可是更不留,陳若秋和沈玥的示好,於來說,沒有半分作用。
另一輛馬車上,沈清和任婉雲也在聽著外頭的靜。沈清面還有些蒼白,卻是抓著任婉雲的手,不自覺的用了力氣,讓任婉雲低聲了一聲,待沈清鬆開手,任婉雲的手腕上顯出了指甲的抓痕。
任婉雲卻沒心思顧忌自己的手,一把將沈清摟懷中,覺到沈清的子在微微抖。
“清兒……”任婉雲低聲安道。
“我一定要殺了……”懷中,沈清咬著牙道。已經漸漸恢復了神智,也回憶起臥龍寺那一夜可怕的遭遇。而這一切都是拜沈妙所賜,更恐怖的是如今已經有了孕,這肚中的孩子還不能流掉,否則便有可能一輩子都做不母親。想到自己過的這些苦,沈清就恨不得讓沈妙也一邊所遭遇的痛苦,不對,應該讓沈妙遭十倍的痛苦!
“娘會替你報仇的……”任婉雲心如刀絞,只恨不得自己不能變一頭狼撲上去咬斷沈妙的嚨。沈清的哭訴就像是刀子在的心上,而面對沈清,總會想到那一夜,原本自己就在隔壁的,偏偏選擇了袖手旁觀。
“我會替清兒報仇的……”任婉雲喃喃道。
另一輛馬車中,沈玥和陳若秋面對面坐著。方纔被羅雪雁那般搶白,沈玥還有些不悅,骨子裡本就看不起羅雪雁那等俗的武人,如今被自己心中的肅俗武人諷刺,更是憋了一肚子氣。
“玥兒,”陳若秋輕輕皺眉:“我與你說了多次了,這種人,你不必理會。何必要因爲失了氣度。”
“娘,我就是看不慣。”沈玥瞧著自己的手心:“沈妙從前待我們畢恭畢敬的,如今大伯一家回來,便也做出這等高傲姿態,狗仗人勢,不是在故意做給咱們看是什麼?”話語中,著一連自己都沒有的妒忌。
這點子妒忌卻被陳若秋捕捉到了,看著自己亭亭玉立的兒,嘆了口氣道:“我曾教過你,無論如何都要保持平靜,看來你還是年紀太小沉不住氣,太過冒進。”頓了頓,陳若秋繼續道:“你不必將沈妙看的太過重要,如今大房和二房已經徹底陷僵局,沈妙得罪了你二嬸,你二嬸必然要找回場子的。”
沈玥聞言,看向陳若秋:“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二嬸並沒有將沈妙怎樣啊。”
陳若秋微微一怔,的確,任婉雲著手對付沈妙已經許久了,可是這麼久以來,任婉雲非但沒有撈著半分好,還不蝕把米,自個兒出了不差錯。如今更是讓沈妙等回了沈信。若說是別人便罷了,自來明老練,在後宅中將個把姬妾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任婉雲竟然鬥不過一個小姑娘,就實在是有些邪門。
片刻後,陳若秋收起心中的那點驚異,道:“正是因爲你二嬸一直以來都未曾功,你二嬸的子如今已經接近於暴怒,所以接下來要對付沈妙,定會鋌而走險,使出全力氣。這時候,即便有你大伯護著,只怕沈妙也翅難逃。”
沈玥聽得迷迷糊糊,卻又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道:“如此一來,咱們只管坐下來看戲便是。”
“不錯,”陳若秋道:“這便是我要教你的,在後宅中,能不手就不手,能利用別的東西達到目的就千萬別親自出馬。利用的好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從中獲益。”
“謝謝孃的教誨,”沈玥坐直子:“我省得了。”
們兀自說的歡快,殊不知羅雪雁的馬車已經遠遠的將們甩了開去。沈丘和沈信居高馬之上,一路行去,認出他們的百姓無不投來敬佩的目。威武大將軍的兇名在民間早已傳的沸沸揚揚。
馬車裡,羅雪雁一直瞧著沈妙笑的開懷。饒是沈妙沉穩平靜,也被羅雪雁笑的有些莫名。
“如今可真好看,”羅雪雁嘆的道:“一年不見,便長了個大姑娘。這定京城中,怕是無人有你這般好看。”
羅雪雁說話自來就是有些強勢的,這話要是落在別人耳中只怕又要貽笑大方。不過父母看兒本來就是最好的,加之羅雪雁的頗爲暴烈,如今沈妙瞧著卻是沉靜貴氣,人們總是對自己沒有的東西多加青睞,自然而然,羅雪雁對這個忽然變得願意親近他們的兒更加若珠寶。
沈妙微微笑了笑,能爲這個所謂的草包自豪的,大約也只有家人了。
“昨兒夜裡我與你爹商量過了,”羅雪雁轉了話頭:“你之前所說的讓你爹在定京城多留半年,這主意也是不錯。我和你爹常年不在府上,還是得多多陪你。今日陛下問起的時候,你爹會同陛下請求。”
聞言,沈妙忍不住一愣。是想到沈信最後會聽的話,可沒想到竟然這般快。還未來得及反應,羅雪雁已經摟住,笑道:“正好這半年,我也能瞧著長大。”
羅雪雁在敵人面前兇名赫赫,在沈妙面前卻慈的很,若是被昔日的對手見到,只怕會驚掉大牙。
“謝謝娘。”沈妙依偎著羅雪雁,輕聲道。
今日這場臨門夜宴,可不是什麼所謂的慶功宴。其中必然兇險萬分,能者對弈,誰都想將對方的軍。布好了局,埋好了子,等到的就是對方落圈套的那刻。
當然對來說,更重要的卻是……前生錮了一生,埋葬了的兒和親人,充滿了仇敵和殺戮的地方,九重宮殿,終於要再次返回了。
文惠帝,傅家人,以及深宮中那些老友,再次相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脣角微微勾起,澄澈的雙眼深,一點暗芒如同漩渦,漸漸掀起黑風暴。
……
九重宮闕,巍峨堂皇,琉璃瓦,雕朱漆,金龍盤踞,綵旋舞。金燦燦,明晃晃,也冷清清,慘慼戚。
亮總是外表的,同花團錦簇下沃的泥土一樣,這宮闕深埋葬著無數白骨,紅無數,倒最後也不過豔骨一枯。這宮殿看著有多麗,其中就有多險惡。
花園中,一名宮和太監正在澆花,這些枯燥又乏味的活計都是給新來的太監宮們做的。兩人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歲,還極爲稚。
一個女人,要復仇,除了臉蛋還能用什麼做武器?她遇上他時,她是被滅族的叛族之女;他遇上她時,他是占島為王的海盜頭子;他憐惜她,疼愛她,在她眼里他卻是毀滅她與自由的惡魔。
季枝遙從出生起便是個不起眼的草芥,誰都能來踩她一腳。不起眼到前朝覆滅,宮人落荒而逃時也不帶她。聽留下的宮婢說,新帝陰鷙殘暴,只在宮中待了一夜,苑中侍從便無人生還,全部慘死。她徇徇度日,如履如臨,卻還是沒逃過被抓去太極宮當侍女。*日子過得慌亂,新朝建立不過數月便再度岌岌可危,季枝遙不得不跟著他離開皇宮,過上隱姓埋名的生活。一日,地痞流氓趁她不備沖進院中,一群人生拉硬拽要將人搶走。她雖學了些繡花拳腳,卻敵不過人多勢眾。絕望之際,院門被人從外推開,一陣冷風卷入,吹至宮殿的各個角落。禁衛將偌大的庭院封鎖,截斷任何能逃跑的通道。那群人眼見身著墨色蟒袍的男人不疾不徐走到她身前,丟下一柄長劍。嘭一聲落地,滿院的人嚇得直接跪地,瑟瑟發抖地看著那塊標致至尊之位的令牌。可季枝遙卻不知道他會做什麼,昨夜他們大吵一架不歡而散,想來他很樂意置自己于死地。然而死寂須臾,所有人都在等下一步,卻只見他蹲下與兩眼微紅的人平視,語聲溫和,拉過她的手,讓她握緊劍柄。“孤今日教你殺人。”——他給她榮華富貴,給她身份地位,可寫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出逃的三月后,他卸下偽裝,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無論如何都要將人強行帶回上京。意識到這一點后,季枝遙雙眼空洞又絕望,一柄長簪毫不猶豫指向了自己的喉嚨。當看到眼前男人滿面慌張,變得毫無底線時,她就知道自己賭對了。這條命,就是她能和他叫板的、最簡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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