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戲做得足。」
上雅笑了笑,沉默著沒說話。
裴文宣沒管們兩姑孃的對話,將李蓉的手拉過來,小心解開了蘇容卿的白絹,抬手扔到一邊,他端詳著李蓉的傷口,確認沒什麼大事之後,從旁取了清水和藥膏,替理傷口。
上雅看著兩個人互,片刻後,收回眼神,緩聲道:「殿下,我長話短說,這話可能冒昧,但是也隻是個建議。」
「你說。」
「若按照殿下今日所說,其實殿下也在找下一任合適的人選,何不就找蘇容卿呢?」
聽到這話,裴文宣作僵住,李蓉挑眉,聽上雅分析道:「我觀今日蘇大人神,對殿下似乎並非全然無意,若殿下如今能將蘇大人爭取過來,日後行事也會方便許多。」
「你這什麼意思?」裴文宣冷眼看向上雅,上雅似是歉意一笑,緩聲道:「冒犯裴大人了,今日我已在公主那裡聽聞了二位日後的打算,所以給個建議。若殿下有心,蘇大人無論是人品才貌、家世地位,與殿下都再合適不過,殿下何不此事就出手,先將蘇大人穩下來,既爭取了蘇大人的立場,讓殿下監察司組建更為順利,又解決了殿下日後婚事,以免二位和離之時,合適的青年才俊都已婚配,徒留憾。一箭雙鵰,在下以為,很是合適啊。」
「你說這個,我也在考慮。」李蓉緩聲道,「隻是我尚未確定對蘇大人的想法……」
「沒有確定,就是有些好,都是培養的,」上雅思索著道,「隻要殿下不介意,不如我來安排。
「你要安排什麼?」裴文宣直接道,「殿下的婚事不應當與這些事染上關係。」
「若是單純為了權勢犧牲,那自然不該,」上雅笑著道,「但若殿下本也有意,這難道不是順水推舟,錦上添花嗎?裴大人,你我都是殿下朋友,自然都是為殿下著想的。」
「還是說,」上雅似笑非笑,「裴大人有其他想法?」
裴文宣無言,他盯著上雅,馬車到了茶樓門口,車夫在外麵恭敬道:「殿下,聚賢茶樓到了。」
「呀,真快,」上雅站起來,朝著二人拱手,「在下先行,殿下若是想好了,同在下說一聲,在下安排。」
說完,上雅掀了簾子,走出馬車。
等出去後,馬車重新啟程,裴文宣給李蓉好藥膏,包紮好傷口,低聲道:「的話,你怎麼想?」
「唔,」李蓉思索著道,「倒也不錯,你如何想呢?」
「殿下,」裴文宣抬眼,「你我就是因權勢親,我與殿下和離,是希殿下能找一個喜歡的人,不要沾染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如果今日殿下是為權勢和蘇容卿相,那與你我有何差別?」
「這自然是不一樣的,」李蓉笑起來,「我當然是要等我確定喜歡他,才會在一起呀。」
「那殿下為何不等確定此事呢?」
裴文宣問得認真,李蓉思索著道:「那我要如何確定呢?」
裴文宣被問愣了,李蓉緩聲道:「你對我說過,如今的蘇容卿與上一世不同,我若不去接他,如何又知道我喜不喜歡呢?」
「而且,」李蓉笑起來,「阿雅說得也的確不錯,這事兒就是順水推舟,錦上添花。文宣,我知道你這個人看得重,容不得裡麵有雜質,但是很多事不是一定要分得這麼開的。我不能每次都和刑部這麼起衝突,總得有個在中間緩和的人。」
「那我幫殿下去談。」裴文宣立刻道,「若殿下是覺得在刑部行事不便,還有其他法子,我幫殿下……」
「為何就不能是蘇容卿呢?」李蓉皺眉看著裴文宣,「不是你同我說的,應當同他試一試嗎?」
裴文宣被問住了,他看著李蓉認真中帶了不解的神,他覺得口發悶,他心有種說不出的酸湧上來,他靜靜看著李蓉,什麼都沒說。
李蓉緩了片刻,慢慢道:「文宣,我知道你對蘇容卿一直有敵意,但你慣來不是用事的人,你能否給我一個理由?」
裴文宣慢慢冷靜下來,他看著李蓉詢問的眼神,好久後,他垂下眼眸:「殿下說得是,是我用事了。今日同他起了爭執,心中一時有氣,聽著上雅這麼說心裡不舒服,殿下不必在意。」
李蓉聽著,笑起來道:「你這個人怎麼小孩子一樣?越活越回去。」
「人老都是越來越像小孩子的。」裴文宣苦笑,垂下眼來,換了話題,「殿下今日為了個書令史劃傷自己不妥當,日後不要這樣了。」
「知道了,」李蓉見裴文宣婆媽,擺了擺手,「也不是什麼大事。千金之軀都是說給別人聽的,不都是個人嗎?劃道痕而已,你這麼包紮已經很過分了。」
「殿下還要珍重玉。」
裴文宣言語有些疲憊,李蓉聽了,回頭看向裴文宣,想了想,湊了過去,裴文宣抬眼看,聽李蓉有些關心道:「裴文宣,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沒什麼。」裴文宣苦笑,「就是想著明日朝上蘇容卿肯定要參我了。」
「這你別擔心,」李蓉抬手拍拍他的肩,「明日父皇頂多做做樣子扣扣你的俸祿,他給你明麵上扣的,我都給你私補回來。以後我要是和蘇容卿了,我讓他十倍補給你。」
「謝謝了。」裴文宣淡道,「都是小事,微臣不會記在心上。」
李蓉見裴文宣麵上還沒什麼改善,了鼻子,也不再說話了。
回過頭去,隻道:「把秦家的卷宗給我吧。」
裴文宣應了一聲,將卷宗遞給李蓉,李蓉開啟卷宗,在馬車裡靜靜看著。
卷宗包括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記錄了秦氏案整來龍去脈,第二個部分則是如何查辦以及經手員的報告和批文,第三個部分是所有證人的口供謄抄、以及證據記錄。
口供和證據保管在其他地方,李蓉大概一時半會拿不到,李蓉便仔細看了整個案件經過。
按著記錄,這個案子是由史臺一個溫平的監察史發現的,溫平收到一封舉報信,說戎國與大夏開戰之,秦家鎮守黃平縣,守軍三千,敵軍來犯三千,而後秦家楊烈指使,偽裝戰敗,棄城逃竄。
溫平得到舉報信後,從兵部調來了當時這一戰的方記錄,的確是守軍三千,敵軍三千,最後敗走棄城。按照常理,攻城人數應當遠大於守軍纔有勝算,在軍力相等的況下,正常不該有這樣的失誤。於是溫平察覺異常,寫了摺子提給了刑部,要求刑部立案。
刑部主事崔書雲理此案,找到了當初參與此戰的副羅倦,羅倦供認當初的確是在可以贏的況下棄城,於是崔書雲據口供和兵部行軍日誌、檢舉信提請查封秦府,收押相關人員。秦府查封當日,從秦家搜到了楊烈寫給秦家當家人秦朗的書信,言及如果秦家假敗,就給秦家一千兩黃金,之後又從秦府地窖之中,搜查出了一千兩黃金。
而後秦朗對此事供認不諱,說自己楊烈行賄,指使兒子秦風放棄黃平縣,假作敗走。
於是此案定案。
李蓉細細看過謄抄後的楊烈的信、秦家人的口供、以及兵部的行軍日誌,看了一會兒後,笑起來道:「他們也花了力氣了,一千兩黃金買秦府一家人,出價未免也太低了些。」
裴文宣聽著李蓉提到正事,緩了緩緒,他抬起頭來,從李蓉手邊拿了卷宗,和李蓉一起看過後,緩聲道:「此案大約有三個切點。」
「首先要找到那個寫信的人是誰,然後找到羅倦。」李蓉開口道,「羅倦的供詞肯定假的,得把當初參戰的人,再找幾個出來。」
「然後是楊烈的信,」裴文宣接著道,「需得拿過來辨別真偽。」
「最後是那一千兩黃金,」李蓉思索著道,「得把當時查封秦府的人找出來,隻有他們才知道,那一千兩是怎麼放進去的。」
「明天讓荀川去找羅倦和參戰過的老兵,拿到他們對當年案件的口供。楊烈的信和搜查秦府的人……」
李蓉遲疑著,裴文宣直覺不好,正要開口,就聽李蓉道:「若是蘇容卿能開口,就再好不過了。」
裴文宣沒說話,他低垂著眉眼,許久後,隻道:「若蘇容卿不肯鬆口呢?」
蘇容卿不鬆口,他們要拿到楊烈的信這些證據,恐怕要大費周章。至於搜查秦府的人,怕是更難知道了。
畢竟信還可以通過層層施拿到,可搜查秦府的人,一句忘了,便打發了。
李蓉聽裴文宣的話,隻能道:「若是蘇容卿不肯鬆口,怕就是兩手準備,一方麵看刑部還有沒有其他合適的可以收攏的人選,另一方麵就是要走正規的程式,誰不給我證據,就找誰麻煩,一直找到他們給為止。」
但這樣其實消耗的也是他們的時間,是下下策。
裴文宣應了一聲,隻道:「就這麼辦吧。」
李蓉和裴文宣到了府裡,下馬車後,李蓉轉頭同旁邊人吩咐道:「給上小姐帶個信,說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越快越好。」
下人愣了愣,隨後應聲下去。
裴文宣聽的話,隻道:「殿下還有什麼打算嗎?」
「我得去看看那十幾個人,你呢?」
「微臣還有公務,先回署。」
李蓉聽裴文宣的話,想他已經陪了一天,應當積了不活,笑起來道:「今天到耽誤你了,都忘了你還有自己的事,以後我自己去忙就好,免得你深更半夜還要去做事兒。」
「殿下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是我想陪著殿下。」
裴文宣聽李蓉要自己去做事兒,心裡更難些,他深吸一口氣,行禮道:「我先過去了。」
說著,裴文宣轉離開,走了沒幾步,就聽李蓉在後麵道:「把一定要做的做完就是,明個兒我讓川兒去找你長說一說,你別犟。」
裴文宣聽李蓉的話,心裡又酸又有些高興,他低低應了一聲,隻道:「你也別太晚,早睡。」
「知道,去吧。」
裴文宣自己去了署,李蓉進了公主府,就見荀川領著一群人站在院子裡,李蓉瞧著他們,掃了一眼後,笑著坐到位置上,捧著茶杯,緩聲道:「你們的調令,應該差不多都到了吧。」
所有人不敢說話,李蓉緩聲道:「你們這幾個人出寒族,在軍營裡一直不上不下的,明明本事不小,但就是升不上去,心裡不覺得委屈嗎?」
幾個人麵麵相覷,李蓉一一點了他們的名字,隨後道:「你們這些人,我都記得,日後留在監察司裡好好乾,本宮不會虧待你們。我知道你們心裡怕惹麻煩,但本宮直說了吧,打從你們進監察司那一天開始,你們就是監察司的人,就算你們不惹麻煩,麻煩也會來惹你們。」
「你們幹得好,本宮送你們青雲梯。」李蓉說著,冷下臉來,「你們乾不好,無需本宮手,你們也沒命回去,你們早就沒退路了,知道嗎?!」
那些人聽得李蓉的話,麵上神各異,李蓉氣笑了:「怎麼,當狗當慣了,本宮給你們一個當人的機會,你們還不願意了?」
「一切聽從殿下差遣。」一個機靈的終於反應過來,明白李蓉說的不假,慌忙跪下去,「日後卑職生是監察司的人,死是監察司的鬼,效忠殿下,絕無二心!」
「很好。」李蓉站起來,指了旁邊的荀川道:「日後他就是你們的長,他荀川。而你,」李蓉回頭,凝視那個最先跪下去的人,「你田生是吧?日後你就副,其他人明天去把督查司名單上其他人找出來,分十二隻小隊,每人領一組,各自負責好各自的差事,報給田生。後日給我一個摺子,寫清楚你們安排,由荀川我。」
李蓉吩咐完,有些累了,打著哈欠道:「行了,本宮先去休息吧,你們回去路上小心些。」
李蓉說玩,便在一片恭送聲中擺手離開。
自己回到了屋中,拿出秦氏卷宗裡的口供仔細看過,本想等一等裴文宣,沒想到到了深夜,裴文宣也沒回來,熬不住了,打著哈欠洗漱後,便到了床上。
躺倒床上,稍稍有幾分神,便想著要不再等等,裴文宣陪辛苦了一天,自個兒睡得的,那小心眼兒回來瞧著,指不定又覺得不公平要生氣。
李蓉想著,便隨意翻了床頭一本書,帶著睡意看著。看了一會兒後,終於沒熬住,不知不覺就倒下睡了。
裴文宣忙完了自己的事兒,披星戴月回府,剛一回府,下人便迎上來,給他端了一碗梨湯,笑道:「駙馬,如今秋燥,殿下給您備了梨湯,您喝了梨湯潤潤。」
裴文宣愣了愣,這倒是李蓉的習慣了,他應了一聲,端了梨湯,喝了小半碗後,便去了浴池洗漱。洗漱完畢,他纔回房,到了門口,就見房裡燈火通明,他皺了皺眉頭,低聲詢問旁邊的靜蘭:「殿下沒睡嗎?」
「殿下說駙馬今日辛苦,想等駙馬回來。」
「你們也不攔著。」裴文宣心絃微,垂眸低聲道,「日後不能讓這麼任了。」
「駙馬先去睡吧,」靜蘭笑著勸道,「日後我們會勸的。」
裴文宣知道靜蘭是安他,李蓉的脾氣,別說靜蘭靜梅,他在也攔不住。
他有些無奈,推門進去,正要說話,就看見李蓉倒在床上,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了。
裴文宣作頓了頓,過了一會兒後,他輕輕走過去,在床頭立住。
李蓉在床上睡得歪歪斜斜,明顯不是正常睡下的,睡姿一貫規矩,不會是這樣子,臉下還枕著本書,明顯是看著書睡過去的。
已經秋了,還是隻穿一件單衫,幾縷頭髮遮住了的臉,黑的發襯著白的,更顯得墨發如綢,白勝雪。
裴文宣靜靜看著這個等著他回來等到睡著的姑娘,覺得自己彷彿是漂泊在海裡的船,終於找到港灣,輕輕停靠下來。
他有些留這一刻的溫和寧靜,便坐到床邊,他靜靜凝視著李蓉,什麼都沒做,就那麼看著,他都覺得,有那麼些歡喜,那麼些迷。
他突然意識到,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所有期盼著的、留著的、嚮往著的,所謂家的覺,其實就是這一刻。
從署回來,喝一碗梨湯,然後看見那個驕傲的姑娘,卸下週鎧甲,靜靜睡在他邊。
那是李蓉給過他的,這世上,最好的時。
裴文宣忍不住出手去,覆在李蓉臉上,他凝視著,他突然有些不敢想,如果這樣的片刻,他再也無法擁有,是什麼樣的。
他覺到手下的溫度,忍不住啞聲輕喚:「蓉蓉。」
李蓉迷濛中察覺裴文宣似是回來了,呢喃出聲:「嗯?裴文宣?你回來啦?」
裴文宣聽到的聲音,忍不住笑了。
他起把這個人輕輕抱到裡側,聲道:「回來了,以後別等我了,嗯?」
李蓉被他的作弄醒了幾分,甩了甩頭:「不是怕你小氣生氣嗎?」
「我哪兒有這麼容易生氣?」
裴文宣哭笑不得:「你可別冤枉我。」
「你小氣得很。」李蓉背對著他,睡過去道,「熄燈吧。」
裴文宣無奈起,熄了燈後,睡到床上。
他瞧著李蓉背影,李蓉似乎睡過去了,他這麼靜靜瞧著,就忍不住抿笑了。
隻是剛一笑,他就覺得幾分心驚。
他慌忙背過李蓉,不敢看。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笑什麼呢?他在高興什麼呢?他在生氣什麼呢?他在害怕什麼呢?
「裴文宣,」李蓉睡了一會兒,好像在夢裡纔想起來要和裴文宣說什麼,側過來,他們捱得近,李蓉一翻,頭就靠在了裴文宣背上,李蓉睡得懵了,靠著裴文宣,低聲道,「你以後別看見蘇容卿就生氣了,你一邊勸我和他試一試,一邊又老生氣,我很難做啊。」
裴文宣愣愣沒說話,他覺這個人靠著他,有那麼一瞬,一句話差點口而出。
那就別試了。
就當他瞎說,他後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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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文宣:「……」
蘇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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