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坊,人來人往,誰也不會注意到尋常的小廝。
那小廝快速出了門,轉便進了一條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負琴警著心,提著水壺進門,「小姐,公子那頭大概……」
屋,空無一人。
負琴皺眉,這丫頭怎麼又不見人影了?好在早就代過了,門房不會讓溜出去的,所以沒什麼可擔心的。
隻是,這奇怪的聲音是從哪兒發出來的?
「誰?誰在那?」負琴皺眉,帷幔後麵,好似有些嗚咽聲,可這屋子裡怎麼會有這種聲音?
掀開帷幔的瞬間,負琴駭然瞪大眼睛,小廝被得隻剩下中,裡塞著布團,五花大綁的丟在帷幔後麵。
負琴心頭咯噔一聲,「完了!」
小妮子,跑了!現在去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能追回來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又該如何是好?
問題是,小丫頭在這京都城人生地不,當年的傅家早已全部搬走,這會在京都城能去哪?負琴雖然對京都城很是悉,但對傅子音不舒服。
「哎呦這闖禍的小祖宗。」負琴最擔心的是,傅子音的容貌,小丫頭大概是照鏡子習慣了,所以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多招搖。
無意識的招搖,纔是最要命,如果被人盯上……
負琴,想都不敢想。
然則,負琴不敢想,卻有人敢做。
傅子音對於這京都城充滿了好奇,小時候來過一趟,一別數年,看什麼都是既悉又陌生的,穿著小廝的裳,走街串巷的,好生愜意。
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好在出來的時候,兄長給了點銀子防,這京都城繁華無比,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之前最喜歡的就是跟著兄長去茶館聽說書的。
傅子音不知道哪家茶館較為妥當,見著茶館便進去,說書先生倒也不錯,喝著茶嗑著瓜子,吃著小點心,小日子委實恣意得很。
這次,是求了父親母親,才被允許跟著兄長出來談生意。其實爹孃多半也知道的心思,所以才給了一次,死心的機會罷!
時不懂的那些事,在漸漸長的歲月裡,漸漸的明瞭起來,隻是明瞭起來又如何?雲泥之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小丫頭托腮瞧著臺上的說書先生,滿腦子都是小時候的場景,那時候的宋睿是這樣的溫暖,隻是現在……聽說他已經有了子嗣,還有了好多側妃。
宮的事,老百姓總喜歡以訛傳訛,是真是假不知道,但總歸帶了幾分真。
聽得膩煩了,傅子音伏在桌案上打哈哈,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睡醒,天都黑了。
如今這天氣正是舒服,春暖花開的,不似當年離開的時候,那一場最後的初雪下得極,可惜他們當時為了躲避皇帝的追捕,沒能停下來好好看,也沒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山糊,真是可惜了!
「大爺,這兒有山糊嗎?」傅子音出了茶館,逢人便問。
年歲大一些的,知道京都城的一些好去,問了準沒錯。
「最好吃的是東街那邊的山糊,姑娘可以去東街問問,尋個人都知道。」老大爺笑嗬嗬的回答。
傅子音連連點頭,然而,還沒走兩步便又愣住了,「他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分明穿著小廝的裳,怎麼就被瞧出來了?
殊不知,容招搖,不認出來也難。
東街在前麵,七拐八拐的,又加上天漸暗,便有些認不得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東街,問到了店,人家卻要關門了。
時辰不早,都已經是晚上了,誰還吃山糊。
「就一碗!」傅子音出手,「一碗就好!」
出來這麼久,就在茶館裡吃了一些點心,這會五臟廟嘰裡咕嚕的著,顯然是得慌。
「那你進來吧!」掌櫃是個子,倒是聽到了肚子的聲音。隻是,掌櫃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肚子,不該去吃飯嗎?跑這兒吃山糊,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傅子音吃著熱乎乎的山糊,「我以前老家,也有這樣好吃的山糊,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便沒了,再也沒尋著那悉的味兒。」
「姑娘,這東西不扛,你回頭得去吃點別的。」掌櫃好心的提醒,畢竟山糊這東西,就是糊糊,跟喝粥的道理是一樣一樣的,轉個的功夫,就消化完了。
傅子音愣了愣,「掌櫃的,你為何也能看出來,我是個子?」
明明,穿著小廝的裳,一小廝的打扮。
「這般好容貌,誰不知道你是子?」掌櫃笑了笑,「姑娘生得好,何況……」
順著的視線去看,傅子音看到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口,瞬時麵紅耳赤,默默的彎了腰,笑得有些靦腆。
年歲漸長,這地方也是漸漸長大,雖然穿了小廝的裳,奈何沒有裹,所以這能看見的地方還是……比較明顯的。
難怪之前的人,見著,眼神都怪怪的,卻原來是這麼緣故!
「姑娘,吃完了就早些回家,外頭不安全。」掌櫃的好心提醒。
傅子音點點頭,「可惜啊,現如今不下雪,要不然下雪天吃上一碗熱乎乎的山糊,那纔是真的舒坦。」
掌櫃瞳仁驟,有些不敢置信的著眼前的傅子音,「姑娘,您貴姓啊?」
「我姓傅……不是,我姓靳!」傅子音笑嗬嗬的回答,顧自吃著碗裡的山糊。
掌櫃笑了笑,「姑娘慢慢吃,我這廂後頭收拾一下。您吃完了就自便吧!」
「好!」傅子音點點頭,吃完了山糊,自然是要儘快趕回去,否則負琴姑姑一定會擔心死了,到時候找了兄長報信,那以後就再也不能出來了。
吃完了山糊,傅子音放下銀子,快速離開。
東街,燈火璀璨。
街上人不,京都城的夜依舊是這樣的熱鬧,和小時候,記憶裡的一樣。
站在街頭,遙著皇宮的方向,傅子音眉心微凝,有妻有子,現在的他應該過得很好吧?小白、小白……
小白,要幸福啊!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來到這兒了,即便沒見著麵,卻也好似見過了你一般,以後各自安好,我也能死心的放下。」都說宋家的人,執念太深,傅家的人何嘗不是?
若不是這一份執念,傅九卿如何能與靳月在一起?若不是這份執念,如何能放下一切,陪遠走天涯?
終究,錯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
傅子音嘆口氣,幽幽轉,忽然頸後一涼,驟然間意識全無。
東宮。
「你確定?」宋睿瞇起危險的眸子,目不轉睛的盯著明江。
明江連連點頭,「掌櫃的送來訊息,說是這子容極,子又是極好的,非要吃一碗山糊,平素不曾見過,聽口音也不是京都城的人。」
「走!」宋睿快速拿了一幅畫,抬步出門。
瞧著他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孫南音立在簷下,眉心蹙。
也許,這是個好機會!
太子出宮,出宮……
然而茲事大,這樁事隻能自己去辦,就連邊的丫鬟,也不似之前信任。人一旦有了疑心,邊人都是敵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是細作。
「看好皇長孫!」孫南音冷聲叮囑。
倒要看看,宋睿要去哪。
兩輛馬車前後出宮,直奔山糊鋪子。
掌櫃的一直在門口徘徊,從送訊息到現在,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個時辰,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那人是,也早就跑遠了。
但是,還有點希。
「掌櫃的!」宋睿從馬車上下來,疾步進了門,他是太子,不能在外頭招搖,自然要先進門,再細談。
掌櫃環顧四周,確定無人,這才隨著宋睿進了門,明江就在門口把風,免得閑雜人等靠近,到時候看見了不該看的,聽到了不該聽的。
「是嗎?」宋睿邊說邊把手裡的畫卷展開。
這麼多年過去了,每一年他都在原本的繪影圖形上,略微描繪的變化,一直到了去年……這是他去年生辰為傅子音畫的畫像。
也不知,像不像?
借著燭,掌櫃的仔細看了看,「像!」
「像?」宋睿有些激,可為太子,素來抑慣了緒,自然不會太過表,隻是直勾勾的盯著掌櫃,「你再看仔細點,本宮要的不隻是像而已。」
掌櫃深吸一口氣,「就是!隻不過,這姑娘今兒穿著一小廝的裳,還笑問為什麼我能看出來,是個姑孃家。容貌與殿下您所畫的相差無幾,但是……但是比您畫的更好看更!我瞧著整個京都城,怕是也排得上名號,這樣一張臉,我一個人看著都有些心,遑論是個男子。」
聽得這話,宋睿鼻尖酸,間微微滾了一下,「去哪了?」
「這倒是沒說,小丫頭防著呢!」掌櫃開口,指了個方向,「出了門,朝著那頭去了。」
宋睿眉心微凝,「你說,穿著小廝的裳?」
即便傅子音要扮男裝的逛京都城,也無需穿個小廝的裳,傅家不缺這點銀兩,何況……怎麼會一個人出來?
「是一個人,外頭沒人等著?」宋睿又問。
掌櫃點頭,「穿著小廝的裳,一個人,來的時候好似得慌,一碗山糊吃得很快。還說若是下雪天吃,最是舒坦。這話,原是殿下您說的,我一直記在心裡呢!」
宋睿默默的捲起了畫像,「找,找!」
除了這個字,他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來。
傅子音來了,來了……
他該怎麼辦呢?
怎麼好?
「、是不是知道本宮已經娶妻生子?已經納了側妃?」行至門口,宋睿驀地頓住腳步。
明江就在門口站著,聽得這話,旋即愣怔了一下,「殿下,這是全京都城人都知道的事實,不是,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想必……瞞不住的。」
隨便找個人問一下,就知道了,怎麼可能瞞得住?!
宋睿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去,燃起的希之火,頃刻間熄得乾乾淨淨,在眼裡、心裡,他多半已經是個另一個世界的人。
「……會很失吧!」宋睿嗓音乾啞。
明江張了張,卻說不出半句話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傅子音在太子殿下心中的位置。可是份懸殊,當年皇帝擺明瞭要殺他們,如今再出現,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太子殿下本就不善言辭,若然真的見著了傅子音,又該如何解釋?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的。
「主子?」明江抿,「您沒事吧?」
宋睿微微揚起頭,眼角有些紅,「本宮沒事,去把人找出來吧!就算是失,本宮也想見著一麵,哪怕罵兩句也好。」
想見的人,越千山萬水,還是要見的。
「是!」明江行禮。
不遠,孫南音皺眉,太子殿下怎麼跑這兒來了?這街邊鋪子,賣的都是那些醃臢東西,他居然喜歡吃這種?
宋睿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想了想,孫南音還是站在店口張了一番,確定這店沒什麼貓膩,而那個掌櫃不過是個四旬開外的中年寡婦,這才放了心,怕就怕,外頭的妖狐貍,勾了宋睿的魂。
還好,不是!
隻是這大晚上的出宮,這般急急忙忙,急急吼吼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有事,不是嗎?
孫南音皺眉,「隻要不是那個賤人回來了,其他的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偏偏,就是傅子音回來了。
頸後的疼痛,讓傅子音哼哼唧唧的出聲來,想睜眼,眼前一片漆黑,想要掙紮,手腳被綁得嚴嚴實實。
「怎麼樣?這樣的貨,是不是很見?我瞧著這丫頭第一眼,就覺得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你若是不要,我可自用了。」
有人在說話?
是什麼人?
傅子音皺了皺眉,「你們是誰?」
「喲,醒了?」是個狂的男人聲音,「怎麼樣?聲音也是清淩淩的,你可要想好了再給價格,要不然……嘖嘖嘖……看看這細皮的。」
說著,便有一隻糲的手,在傅子音的麵上過,驚得小妮子差點出聲來,哪怕手腳被綁縛,亦是連連往後挪。
後,是冰冷的牆壁。
傅子音呼吸微促,「你們想幹什麼?」
「把眼罩摘了!」
音落,亮驟襲。
傅子音不適應的瞇了瞇眼睛,好半晌才睜開眼睛,瞧清楚了周遭的境況,滿屋子的胭脂水味,滿目都是飄的綵綢,瞧著好像是哪個姑孃的閨房。
說是閨房,又不似閨房,哪個姑孃的閨房裡,會站著這麼多彪形大漢?
「你們……」傅子音好似有些明白過來了,「要賣了我?」
可笑,居然想賣了?
就這麼一個破地方,還想買了?
一個狗膽包天,敢賣。
一個不知死活,敢買。
回頭得讓表舅舅和明珠姑姑過來,拆了這破地方,連都不給他們留。
「知道就好,老實點。」狂的男子,笑嗬嗬的盯著,「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要不是老子最近手頭,還真是捨不得賣了這樣的尤。」
「確實……」老媽子也是驚了一下,但做生意,哪有讓人佔了主權的道理,再滿意也得悠著點,說點挑刺的話,「長得好看,也不全然可以賣個好價格,還得看子。咱們這兒的花魁娘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苗子,琴棋書畫無一不。」
花魁娘子?
傅子音聽負琴姑姑說起過這些,心下瞭然,這便是花樓無疑!
該死的東西,居然真的把賣到了花樓?
想當年,宋睿就是差點被賣了,所幸被和明珠姑姑救了下來,隻是不知道,這一回,又是何人來救?
小白,在宮裡。
哥哥,不在城。
負琴姑姑……此刻應該正在滿大街的找,本沒想到陷在這兒。
傅子音裹了裹後槽牙,看樣子關鍵還是要靠自己。
「我什麼都會。」傅子音滿臉嫌棄。
老媽子:「……」
男販子:「……」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老媽子問。
傅子音輕嗤,「不就是花樓嗎?又不是頭一回進來。」
聞言,老媽子一腳踹在那男人的上,「癟犢子,你說是雛兒,這是雛兒嗎?這都不知道第幾手了,你還好意思要高價。」
「誒誒誒,我說我進出花樓不是頭一回,就不準我是花樓的常客?」傅子音有些惱火,「誰說我是花樓裡的姑娘?人家好端端一個黃花大閨,你們別敗壞我的名聲,否則我就咬舌自盡。」
老媽子一怔,「等會,你……不是……」
「姑家裡就是開花樓的。」傅子音信口胡謅,「信不信隨便你們。」
老媽子一聽,哎呦,這還遇見了同行?看著小丫頭這副模樣,好似也不像是說謊。
「你家裡開花樓的?」男人有點不相信,「就你這樣的?」
傅子音白了他一眼,「怎麼,不像?我臉上沒寫著,富可敵國四個字嗎?」
男人皺眉,「我怎麼瞧著,你有點腦子不正常。」
「你才腦子不正常,你全家腦子都不正常!」傅子音撐著子,倚著牆壁站起來,趾高氣揚得宛若驕傲的孔雀,「我可警告你們,姑是家裡的寶,誰誰倒黴,你們今兒若是不把我放了,我爹孃和那麼多的姑姑,一定會掀了你們的頭蓋骨!」
老媽子心頭有些惋惜,好端端的一個漂亮姑娘,居然腦子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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