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傍晚,許珠兒還未醒過來,皇帝帶著諸臣狩獵回來,此事經由留守軍上報到太子,太子知道之後,許清嘉自然也知道了。
太子見許清嘉神瞬間大變,便知他心中記掛兒,立時便派了自己邊常日跟著的太醫與許清嘉儘快回去。
「若是令有事,隻管來回本王,等賴宗泉替父皇請完了平安脈,本王就請他過去瞧瞧令。」賴宗泉正是如今的太醫院正,一手金針出神化,比之湯藥見效更快。
許清嘉謝過了太子,匆匆帶著侍候東宮的太醫前往自家居,才進了院門就能聞見一藥味兒,院子裡的丫環小廝見到他就跟見到了主心骨一樣,都恨不得跪在他麵前:「大人可算回來了。姐兒……」說話的是小寒,才提了半句眼淚就下來了。
「珠兒醒過來沒有?」
小寒搖搖頭,許清嘉殺人的心都有了。
隨行的太醫隻看這位平日溫文爾雅的詹事大步進去了,他們跟了進去,想象之中的許夫人抱著兒哭的六神無主的樣子倒未曾出現。床前靜靜坐著的婦人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許清嘉帶著人進來了,竟然不驚不躁,起過來向著兩名太醫一禮:「勞煩兩位了!」
許清嘉品級要比這兩位太醫高,相應的許夫的誥命品級也要高於他們。他二人忙避了開來,「夫人多禮了!太子令我等前來瞧一瞧令,回頭院正大人也會來!」抬頭之時,恰瞧見許夫人眼底的猩紅之,令人心驚。
這是急火攻心之兆,可這位許夫人自許大人進來之時半滴眼淚未掉,語聲平靜無一失態之舉,若非他二人於醫道,單從麵部表來瞧,是完全瞧不出許夫人驚怒氣惱至此的。
兩名太醫前去檢查許珠兒傷勢,許清嘉握住了胡的手,手冰涼,似乎還帶著微微的抖之意。事發至今,其實已經在極力剋製自己暴躁的恨不得殺人的緒,隻是許清嘉回來了,心神略有鬆懈,到底出了端倪。
今日皇帝狩獵,衛軍為了討他的歡喜,將獵都驅趕到了一,好讓皇帝玩的盡興。下麵的人有心,眾臣以及諸皇子有意讓今上高興,今上今日倒是所獲不菲,自覺馬上行獵,力旺盛,似年輕了二十歲,頓時心大好。
皇帝高興,下麵的皇子臣子們都覺得如釋重負,各個臉上都帶著笑容,就連前來請平安脈的賴宗泉也知道湊趣:「陛下今兒比平日神更健旺,平日倒好出來跑一跑馬,保管微臣都要閑出病來。」
今年才了冬,今上倒是病過一場,賴宗泉差不多足有一個月都在宮裡值守,等今上完全病癒纔回家去休息。
「就不怕你閑下來,朕割了你的傣祿?」
賴宗泉愕然:「陛下康健,不應該重賞微臣嗎?怎的還要割微臣的傣祿」
今上笑的不行:「這是跑到朕這裡來討賞來了?說吧想要什麼?!」
賴宗泉侍候了今上二十年,對這位天子的秉瞭解不,當下便笑道:「聽說今兒陛下獵了頭鹿,微臣就腆著臉向陛下討塊鹿來吃!」
君臣二人正在說笑,外麵小宦來報:「寧王府的小郡王求見!」
今上疑:「這孩子來做什麼?」他高位,對年的兒子們防備甚重,但對小皇孫們卻都很和氣,大約是這些孩子們正值天真無邪的年紀,還不到對皇權升出覬覦野心的年紀。
那小宦似有幾分猶豫:「小郡王吊著胳膊,似乎是了傷。」
賴宗泉本來要退下,今上聽了這話便留他:「賴卿且留下瞧一瞧輝哥兒。」這才宣了他進來。
武小貝一跡吊著胳膊回去,也不曾通知寧王妃。寧王妃那裡聽到婆子來報,武小貝那裡卻不曾有人來稟,便賭氣道:「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惹了禍回來,這會兒不敢報到我這裡,我隻管裝不知道。反正王爺早說過輝哥兒的事讓我別手。」
寧王還未回去,武小貝一個人在自己房裡翻天覆地,腦子裡鬨哄一片,一時裡是永寧公主指責的臉孔,一時裡是許珠兒滿頭滿的跡,聽到外麵行獵回來的靜,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回去的時候自有永喜侍候著換了服,乾淨了手上臉上的跡,因此這會兒出現在今上麵前,隻除了傷的胳膊還吊著,上倒是整整齊齊的。他見了今上便跪下行禮。
「你這是怎麼弄的?」
今上記得今日皇孫們都是各自玩耍,並未帶到林場裡麵去的。他們年紀還不到能夠打獵的年紀,萬一上大型野,避之不及了傷就不好了。
武小貝仰著一張愁苦的臉跪在今上腳邊,道:「孫兒聽說皇爺爺邊的賴大人醫高超,特意來向皇爺爺借人,好去救一個人。」
今上頓時奇了,據他所知,這孫兒的子倒與寧王有幾分相似,平日除了在王府讀書,沒聽說與哪家重臣的孩子私甚篤的。
「你且說來讓朕聽一聽,可值不值得朕出借賴院正。」
武小貝聞聽此語,便覺有門,立時朝著今上又磕了一個頭:「皇爺爺明鑒,孫兒自生下來的時候,娘親就難產而亡,而定邊軍中營裡又不適合小孩子生長,父王便將孫兒寄養到了一戶人家。孫兒自小寄養在別人家裡,可是養父母待孫兒不比親生孩兒差,孫兒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他家的孩子,與他家裡的孩子親如手足,後來父王將孫兒帶到了長安城,孫兒才知自己世。」
「這與你今日借賴院正有什麼關係?」今上今日頗有耐心,隻覺這孩子繞了個大彎子,也不知道想說什麼。皇長孫寄養在別人家裡,他是知道的。皇家的孩子庶出的比之嫡出的在份上總歸差了一大截。不然寧王與太子相比,無論是從年紀還是健康狀況來說,都更適合儲君之位,卻不得不自請離京,這就是無奈之。
「皇爺爺不知道,孫兒寄養的人家姓許,也是朝中員。當年孫兒在許家時,許大人隻是個縣令,後來一路升了上來,如今在史臺任職。今日孫兒帶著許家兄妹還有傅家王家的哥兒姐兒去玩,半道上遇上了韓家表姑姑,……毫無預警朝著許家妹妹騎的馬上甩了一鞭子,馬兒驚就跑了,許家妹妹騎不好,纔敢坐在馬上小跑,被驚的馬兒馱著進了林子,摔下馬來斷了,腦袋也磕破了,這會兒還沒醒……孫兒的胳膊就是去救許家妹妹摔斷的……皇爺爺,孫兒求求您一定要借了賴院正去救一救許家妹妹……」
武小貝用另一隻完好的胳膊揪著今上的袍角,大滴大滴的淚從眼中落,事到如今他也豁出去了,就賭一次自己與安寧公主在今上心裡的份量,「皇爺爺,許家妹妹生下來的時候小小一團,孫兒是看著長大的,待如親妹,現在才九歲,孫兒不能眼睜睜看著……醒不過來……皇姑太太說韓表姑是跟許家妹妹鬧著玩兒的,可是若是許家妹妹醒不過來,就要鬧出人命了!孫兒好怕!」
今上見這孩子在他麵前哭的泣不聲,純然一片孺慕之,隻似尋常人家裡六神無主的孫兒前來向祖父求救,那向來堅的心便了一。況許清嘉在朝中聲不錯,從高中之後起起落落,就算養了皇長孫,似乎也從不曾向外宣揚此事,更不曾以此邀功,委實難得!
聽武小貝的話音,想來永寧也去過了,許家的閨都快沒命了,永寧竟然也能說這是鬧著玩。對於韓家的外甥兒,今上都覺得有幾分厭煩了,永寧真是生的好兒!
「你且起來,皇爺爺這就讓賴院正隨你走一趟!」
武小貝頓時破涕為笑:「有了院正大人,許妹妹就有救了!孫兒就知道來求皇爺爺,許家妹妹就一定不會有事!」
今上難得出慈祥的笑容來:「以後你有事隻管來找皇爺爺,隻要不出格,皇爺爺都準了!」他自己的兒子們對於他是敬大於,在他麵前規矩是一不錯,守著規矩太久,久到他都完全不曾會過被孩子依信賴的眼神求助的滋味。
等武小貝帶著賴宗泉前去許家人居替許珠兒看傷勢,今上的臉便沉了下來,召了行宮裡留守著的宦來問:「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冬狩,才第一天便出了事。若不是武小貝闖了來求他,他還被瞞在鼓裡。
那小宦便將自己所知回稟了今上,又道:「許家小娘子騎的馬兒了驚竄進了林中,後來又被軍追了回來,奴婢還瞧了一眼,那馬上深深一道傷口,皮開綻,韓小娘子這玩笑開的有些大了,不知道的人還當與許家小娘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韓蕊平日仗著其母是公主,不但在外跋扈,就連在宮裡也有幾分趾高氣昂,自覺皇帝是舅舅,對小宦宮人們也自覺份高人一等,從不放在眼裡,自覺自己親舅舅是皇帝。
宮裡這些宦宮人們都是人,往日見今上看重永寧公主,便不與韓蕊計較,如今韓蕊做出的這事似乎引的今上有幾分不滿,便在言語之間不肯包庇。反正這宦說的是事實,就算是今上遣人去查,也隻能印證了自己的證言。反證明他是個忠心的奴才。
今上一聽這馬兒傷勢如此嚴重,便知韓蕊這是惡毒了,並非隻是小娘子們的玩笑。況且之前與許家人去爭馬場,永寧公主鬧到前,還被罰足三月。沒想到出來才半年,竟然就又鬧出了這事兒,雖然不能立刻派人前去申斥,至要給永寧公主留幾分麵子,但心中卻愈發的不喜韓蕊了。
太子派來的太醫診完了才走,武小貝就引著賴宗泉到了。
賴宗泉果然不負盛名,施完了針一盞茶的功夫,許珠兒就醒了。他還檢視了許珠兒上的傷勢,隻道要好生養著,若是養的好,或許不會影響走路,這個還不好說。
許氏夫婦簡直恨不得向賴宗泉叩頭謝恩,夫妻倆將賴宗泉謝了又謝。他拈鬚而笑:「許大人宅心仁厚,今日老夫能來替令看診,也全賴許大人結的善緣。若非小郡王前去求陛下,老夫也不知道令傷勢如此嚴重。」
若非當著賴宗泉的麵,許清嘉與胡都恨不得抱著武小貝好好謝一謝他。
夫妻二人千恩萬謝去送賴宗泉,武小貝握著許珠兒的手自責:「都怪哥哥沒的接住珠兒,珠兒別怕,你很快就會好的!」
許珠兒小時候真是個哭包,很長一段時間裡許小寶與武小貝都怕長大了還是個哭的丫頭,哪知道這會兒小丫頭蒼白著臉倒是格外堅強,似乎一點淚意都無:「還是我馬不好的緣故。等我傷好了一定要好好學騎馬,就算姓韓的撒潑,我也能保護好自己,不讓人擔心!」
才醒,腦子裡還在突突的跳著疼,但人卻清醒無比,明知道永寧公主府裡的小娘子份高貴,縱心中恨的咬牙切齒,卻一時半會不能將韓蕊怎麼樣。若是哭聲連天求父母為自己報仇,這是在為難父母。許珠兒在被子裡暗暗的握了小拳頭,恨不得自己快快長大,總有一日能夠讓韓蕊償還今日之怨仇。
說不多幾句話,喝完了葯,又昏昏沉沉睡了。
胡守著許珠兒,又催武小貝去休息。許清嘉見兒終於離危險,才鬆了一口氣,還要去前麵領宴。
此刻夜降臨,行宮前麵的空曠已經架起了巨大的篝火,許珠兒的傷對於許家人來說是天大的事兒,但對於此次狩獵,卻隻是一件小小的意外,不足掛齒,不會影響今晚的大宴。
早有廚子將炮製好的獵整隻架到火上去烤,而行宮正殿裡,今上坐在首位,邊坐著徐貴妃。今日皇後不曾來,便由貴妃坐在了今上旁邊。依次往下是諸位皇子,邊都坐著皇妃,其後纔是文武重臣,也有攜眷前來的。永寧公主也在其位。
武小貝到了之後,先找了今上邊的德公公,央他跟今上悄悄說一聲:「……求德公公跟皇爺爺說一聲,許家妹妹經賴院正施針,已然醒了。孫兒回頭尋了謝禮來謝皇爺爺!」
等到今上見到他出現在席間,坐在了寧王妃下首,便笑問邊侍候的宦:「輝哥兒回來了,怎的賴宗泉還沒出現?他今日可跟朕討了鹿吃呢。」
德公公便上前去小聲回稟武小貝的話,「許家兒醒了過來,暫無命之憂,隻是不能挪,要好生將養些日子。」又笑道:「小郡王還說要尋了謝禮來謝皇上,隻皇上什麼東西沒見過,奴婢倒是好奇小郡王能尋到什麼東西來謝皇上?」
「朕也好奇!」目虛虛往永寧公主那邊瞟了一眼,見們母倒坐的安穩,心中不止對外甥厭惡了,便是連永寧公主也帶了些厭憎之意。
下麵朝臣見今上笑了,雖不知是何事,總歸是好事兒。便都湊趣,一時場麵倒很是和樂。又有樂人前來表演,宴至一半,便有香味從殿門外傳了來,都烤的金黃焦香,有宮人先端了切好的塊進來向今上奉上,又往各桌上分切,到了許清嘉這桌,他已經悶頭喝了好幾杯酒,季中丞攔他不住,問他何事又不肯說,便也陪著他多喝了兩杯。
今次宴會的位置是按著品級排的,最前麵上皇室員,再往下纔是朝中重臣,以許清嘉的品級,自然離座極遠,下麵也有武今日戰績驕人,已經在席間拚酒,場麵甚是熱鬧,許清嘉埋頭喝悶酒倒也不引人注目了。
太子喝了些酒,又有今上下賜的鹿飲了生飲了半碗,吃了兩口,隻覺心裡燥熱,便向今上告了罪,出殿去外麵吹吹風
韓蕊一直坐在永寧公主邊暗中盯著太子的一舉一。對太子心癡意,但永寧公主與韓駙馬不同意,認為太子不好,況且太子妃連皇太孫都生了,大局已定,以的出何苦去趟這渾水,便死活不肯同意宮。
而多次前往東宮,卻不得見,隻有太子妃出麵接待。偏偏是這種不得見,倒激起了韓蕊心頭的火熊熊燃燒,旁人越是阻撓,便愈發覺得自己的真摯人,隻要太子聽得陳述心跡,定然欣然悅意,再無不從之理。
隻可惜太子平日不是在東宮就是在宮中,邊跟著一批侍從,無緣得見,唯獨今日機會難得。因此一俟太子出去風,韓蕊便也捂著肚子向永寧公主皺眉:「娘親,我肚子不舒服,大約是方纔茶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