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手,一臉輕快,似乎將胡家徹底敗簡直是解決了平生一樁大麻煩!
邢樂康目瞪口呆看著:這位許夫人……腦子沒病吧?!見過腦子不好使的,可沒見過腦子這麼不好使的!聽說許尚書當年讀書多仰賴舅兄供養,許夫人這是跟孃家兄長多大仇多大怨啊?!
胡厚福似乎被妹妹給嚇住了,又或者屈從了許夫人的意見,這會兒竟然在妹妹後就跟鵪鶉似的,連頭都不冒了,蹲在角落十分傷,胡府管家也蹲在他邊,主僕兩個排排蹲著,若非上穿著綾羅綢緞,那模樣就跟田間地頭莊稼欠收的老農似的,同樣都是愁苦的表。
邢樂康都有些不忍卒睹了。
他苦口婆心,想要勸許夫人將鋪子收回去,隻道自己這債也可以拖延一時,並不急著要了,哪知道許夫人似乎著急要帶著兄長回長安,對他的勸說一概置之不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家兄欠了邢會長的債,理應將鋪子拿來抵債。況且這借貸利息也不低,再不還恐怕我家都還不起了。難道邢會長不肯收這鋪子是貪圖利息銀子?!」
邢樂康:「沒有沒有!夫人這是說哪裡話?」
「那你為何不肯收這鋪子?前幾日你還非要著哥哥拿鋪子抵債呢,可見邢會長一早就看中了哥哥的鋪子。我也看過了哥哥這些鋪子,隻要有貨進來開張,地理位置又好,斷然沒有賠本的道理。況且邢會長有點石金的本事,做起生意來豈是一般生手比得的。假以時日這鋪麵賺的可不止哥哥欠的這些銀子了。邢會長就別磨蹭了,快將家兄的借條還回來,我也好賣了這宅子帶著家兄回長安去。」
邢樂康十分想說:別啊!夫人您帶走了胡厚福,這不是我上了檯子您撤梯子嗎?
但胡似乎一心想要與兄長團聚,朝外麵喊一嗓子,便有兩名兇神惡煞的護衛沖了進來,「往邢會長上搜一搜,將他上的借條給搜出來,儘快帶著邢會長去衙門裡辦接手續,將這些鋪子過戶給邢會長。」
那兩名護衛上前來要搜邢樂康的,事到如今,邢樂康也覺得再拖下去不定會讓這位許夫人瞧出端倪,計劃好的和諧圓滿的與許尚書接洽是沒指了,隻能從懷裡掏出胡厚福的借條來,又護衛遞到了胡手裡。
胡喚胡厚福來瞧,「哥哥仔細點點,可別落下一張借條,別回頭邢會長又著哥哥還債!」
邢樂康這會兒也想到了,不定許夫人這一手就是來自於許尚書的授意。不然這位許夫人怎的對待孃家兄長這般辣手?
胡厚福一一驗看過了,垂頭喪氣道:「一張不。」想到自己這麼些年的心付諸東流,心都在滴。不過妹妹這麼做,定然有的道理,他也不準備與妹妹唱反調,且看如何理了。
胡讓丫環籠了火盆來,當場就將借條一把火燒了,又讓邢樂康寫下收條,寫明瞭胡厚福以鋪子抵債,欠貸兩清,一式二份,邢樂康與胡厚福皆按了手印,各自儲存。
自有侍衛陪著胡厚福與邢樂康前往知府衙門去辦理鋪麵過戶手續,當日就辦妥了。
胡厚福歸家來,懨懨提不起神,試了幾次開口都想跟妹妹說,不想跟著回長安城去。他男子漢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想到隻有這個宅子了,便盤算著等把妹妹忽悠走了,自己再將這宅子賣了,當作本金從頭開始。
胡見哥哥這模樣,坐在正廳前麵的臺階上一言不發,自己也過去坐在他邊,笑嘻嘻道:「哥哥看一眼一眼,過幾日我就將這宅子也賣了,以後哥哥就跟著我回長安去了。我都想好了,振哥兒不喜歡讀書,看他若是喜歡學武,不行就送去當個武。軒哥兒喜歡讀書,那就跟小寧一起在家裡讀書,日後就算進不了國子監,也能進長安城的書院讀書,那裡飽學之士比較多,軒哥兒也容易長進。」
胡厚福一嘆,好半日才捂著心口道:「阿,哥哥心疼啊!心裡難的厲害!」
他一個魁梧的漢子,此刻連肩也垮了,背也塌了,就好似被人了脊梁骨一般,神氣都沒有了。
胡拍拍他的肩,還不忘往他傷口上灑鹽:「也是啊,哥哥花了十幾年功夫才將家裡經營起來,這下子直接敗落了,不心疼纔怪!」
胡厚福瞪,就跟小時候在外麵追著打了人一般,要做出個嚴厲的模樣來教訓一下,但心裡疼疼的厲害,終究捨不得責備,隻能嘆一口氣,還要哄:「沒了也就沒了,哥哥不心疼!哥哥還能賺呢。」生怕胡當真將他強的帶回長安城去,迂迴勸:「哥哥在蘇州城住慣了,現在沒生意也沒關係,在這裡清清閑閑的住兩年,過兩年哥哥想去長安了,一準去找你,可好?」
「也是啊,哥哥在蘇州住這麼久,我也覺得蘇州不錯啊,哥哥既然不想去長安,那就算了。」說著從自己袖子裡掏出厚厚一遝紙遞給他:「哥哥拿著買米下鍋吧,總不能留個空宅子連吃飯錢也沒有吧?!」今日穿了點寬袖襦,打扮的十分明麗人,很有兒家的態。
胡厚福看著手裡被塞進來的厚厚一遝通寶源的銀票:「這……這……」略的估計也有七八萬十來萬吧。
胡笑的賊忒兮兮:「讓你出了事不告訴我!這銀票哥哥收好,等過些日子哥哥鋪子收回來,就可以繼續做買賣了!」
「壞丫頭,你玩我啊?!」胡厚福抬手就在胡額頭上敲了一記,胡哎喲一聲,就向他手討銀票:「給銀子還捱打,我不給了快還我的銀子!」
胡厚福這會兒心大好,隻覺頭頂的霾都散了,天晴氣朗,數也不數就將銀子往自己懷裡去塞:「送出手的銀子哪有拿回來的道理?!」
胡撲上前去跟他搶銀票,咋咋呼呼很是不服:「總要你牢牢記著以後再拿我當外人試試看。我家夫君現在可是戶部尚書,不高興本夫人就讓人封了你的鋪子!讓你來求我!」
這副得意又囂張的小模樣引的胡厚福直笑,乍然想起當年在滬州東市揍完了人,還要跟人家吹噓:「……我哥哥的拳頭跟缽子似的,今日是我出手你們才佔了便宜,要是我哥哥出手,不揍的你們屁滾尿滾纔怪!」明明是揍人更狠,出手更重。
時悠然,兄妹倆在胡府廳堂前麵的臺階上鬧一團,倒好似又回到了相依為命的年時代,管家捂著眼睛順著牆溜走了,還順便將院子裡站著的丫環小廝們都遣走了。
——老爺跟姑實在是……太沒有形象了!
姑還是三品誥命呢!哪有家夫人隨意坐在廳前臺階上還胡鬧的?真是聞所未聞啊!
管家捂著眼睛到了垂花拱門前還被拐了一下,小廝手扶了他一把,瞧見他角的笑意與前兩日愁眉苦臉的模樣大相徑庭,不由好奇問一句:「大管家,您老笑什麼?」
管家在那小廝腦門上敲了一記:「臭小子!我哪裡笑了!我明明很愁的!」
當晚,茍會元聽得邢樂康傳回來的訊息,說是許夫人將胡家所有的鋪麵都拿來抵債,就連過戶手續都辦好了,頓時如墜冰窖。
「這……這位許夫人當真能夠絕至此?怎的胡厚福也不阻止?」
但凡嫁出去的兒,就沒有手的這麼長,敢將孃家直接敗落的。
「要不……再從胡厚福上下下功夫?」做商人的就沒有不唯利是圖的。況且胡家敗落了,胡厚福定然心有不甘,若是邢樂康能從胡厚福上下手,說不定還有一條出路。
當初邢樂康向胡厚福下手,卻並非為了茍會元。
作為一名功的商人,邢樂康並非隻有蘇州知府一條線。
後來不過是茍會元找他想辦法,順勢而為纔有了現在的勢。對於邢樂康來說,茍會元在蘇州知府這個位子上坐著,喂了的員,他不過投喂一點。換一個蘇州知府,再從頭喂起,再費些銀子罷了。
茍會元這艘大船沉沒了,他邢家也不會一起沉沒。
「我改日再找胡厚福試試。」邢樂康還寬茍會元:「胡厚福做生意多年,一朝敗落,若是當真跟著妹子回京,寄人籬下的日子也不見得好過。改日我請了他出來喝兩杯,說不定就說他了呢。」
茍會元催促他:「快去快去!再不能晚了。」
這幾日許清嘉帶著戶部員已經開始全麵核帳,先查完了帳,下一步就是糧庫銀庫了。
茍會元這幾日就盯著下麵的僚屬要好生招待欽差大人,從飲食上滿足欽差大人的口腹之慾。若不是一早探聽來的訊息,寧王不吃人計,也不肯收金銀珠寶,他必然要試一試。
如今能做的,隻有按兵不了。
邢樂康是生意人,最著帳冊,臨走之時向茍會元獻了一計:「大人,聽說戶部員從長安城拉來了一車帳本,他們核帳就是按自己帶來的帳冊吧?」
茍會元這幾日心神不寧,還沒想到這點:「你是說——」
邢樂康笑笑:「小人隻不過是一介商人,就隻會看帳打算盤,場上的事什麼都不懂。小人什麼都沒說。」
茍會元心領神會,「我什麼也沒聽到,你回去之後儘快勸勸胡厚福吧。」
胡厚福很快就發現,自胡來了之後,事完全朝著他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以前是邢樂康三不五時上門來債。家裡被胡一把敗了個乾淨之後,邢樂康反倒下子請他。
胡已經回蘇州會館去了。這幾日在胡府盤帳,又理了這檔子事兒,很是不放心許清嘉,現在胡家暫時無事了,便去瞧瞧許清嘉這幾日的工作進展。
胡厚福接到邢樂康的帖子,往懷裡一揣就出門赴宴去了。管家不放心,跟著他一同前去赴宴。
邢樂康今日在自家荷園擺了酒宴,同席的還有一位年輕的郎君,邢樂康管他五郎。
「原本想請許夫人也前來我家賞荷的,沒想到夫人已經回了蘇州會館,當真憾。」
邢樂康送去胡府的帖子,宴請的是胡家兄妹。他也沒指第一次請胡厚福,就能將胡請了來。今日主要宴請的還是胡厚福。
「邢會長客氣了。」經過胡惡補朝中形勢,胡厚福就算一時不明白,但也心裡有譜了,知道有事兒至要跟妹妹商量一番。
邢樂康今日宴請胡厚福,又提起生意上的許多設想,許多主意聽起來皆是一本萬利,這要放在平日,就算知道此人居心不正,做生意又十分詐,胡厚福也會心。但經過此次事件之後,他想的更多一點。隻不時嘆氣:「唉,邢會長說的這些生意果然是大有賺頭的,隻不過……我家如今家徒四壁,哪有本金啊?」說著一口口喝悶酒。
管家知機,忙在一旁勸道:「老爺,姑走的時候叮囑了,要讓小的盯著你不能借酒澆愁,這幾日凈看著你喝酒了,再喝下去可要醉了!」
邢樂康見胡府管家提起胡,胡厚福虎軀一振,就變的唯唯諾諾了:「哦……那我就不喝了。省得回頭從蘇州會館回來看到我別的爛醉又生氣了。」
席間五郎立刻笑了起來:「沒想到許夫人這麼厲害,將許尚書管的死死的就算了,竟然連孃家哥哥也管上了。哪有這麼厲害的妹妹?」
沒想到他的激將法全無用,胡厚福似乎十分的不好意思:「我家妹妹……打小家裡都是說了算!」其實也差不離,他對妹妹可從來就是千依百順的。
等他主僕二人走了之後,邢樂康攤手:「這下茍大人那裡可待不了了。」
那年輕郎君笑的渾不在意,「這蘇州知府換了換也沒什麼關係。」
邢樂康似乎對他這話也不反對。
當晚,蘇州會館的一間房子著了火,據說燒毀的正是放置著欽差從戶部拉來的那半車帳薄子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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