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崔老大人見許清嘉要走,忙招呼他:「許大人留步……」
許清嘉卻快走幾步,恰趕上了太子寧王一行,還朝崔旭道:「老大人慢點。」
崔旭見他已經跟著太子走了,隻錯了半步,便隻能放慢了腳步,與後麵的傅溫同行。
沒過兩日,寧王帶著武小貝登門,眼看著許家門房與武小貝打招呼,這小子練的吩咐僕人請寧王去前廳,自己卻往後院而去,便覺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父王稍等,我這就去後院去瞧瞧。」
許清嘉纔回府不久,剛剛洗漱完畢,吃了兩口點心,喝了杯熱茶墊墊肚子,準備去前院書房理公事,就見武小貝徑自闖了進來,拉他去前廳,隻道寧王來了,與他一敘。
許清嘉與胡換一個眼神,都想到了寧王登門的原因。
寧王與許清嘉一頭,話也不多說,便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遞給許清嘉:「許大人且看。」
許清嘉開啟一看,正是雲南郡私設銀礦之事,崔泰給寧王的手書,如今卻是向老上司請教此事該如何理。
「許大人覺得此事可與太子有關?」寧王思來想去,他若是將此事捅到今上麵前,保不齊今上會以為他按捺不住要奪大位。他若是前去問太子,太子也說不準會這樣想。而此事太過,若是給攀附在他門下的那些員,誰知道事會不會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
唯獨許清嘉出麵比較合適。
許清嘉倒是不想當這出頭的椽子。他做到這個份上,就算有一腔熱,也學會了審時度勢謹慎行事。
「殿下的意思是讓微臣前去質問太子殿下?」這是拿他當槍嗎?
寧王苦笑:「本王倒是自己想去,可是我去合適嗎?」他生豁達,如果說年時代曾經自請離開長安戍邊,還隻是無可奈何之下的選擇。那麼後來的無數個鐵馬金戈的日日夜夜裡,那些不敗的戰績就了一個男人終無可替代的榮耀,即使是多年以後回憶起來,他仍舊不為自己當初的選擇而後悔,甚至生出一種慶幸來。
慶幸他這大半生沒有一直糾纏在長安城這趟混水裡,營營茍茍,而是見識過了最的比寶石還要藍的天空,比酒還要清冽的空氣,比花兒還要純樸的百夷的笑臉,毫無機心。
甚至,會到了腸百結輾轉反側。
「……或者,此事與太子無關,而是國舅的意思?」
寧王的話讓許清嘉眼前一亮,「這幾日微臣也這樣想過。以前太子弱多病,除非太子是裝病,否則哪有力將手到雲南郡去?」
「太子打小子就弱,一直拿湯藥當水喝長大的,裝病不可能。況且前些年他被排除在朝政之外,就算有心手,也隻能通過國舅。本王隻是想弄明白,此事是太子示意還是國舅以太子的名義私下行事。」若是太子如此有機心,那麼他與國舅的甥舅陌路就值得寧王深思了。
他如今位高權重,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當夜,許清嘉在書房坐了一夜,並未回房去。胡自聽得寧王前來,便知沒什麼好事,隻半夜讓冬至往書房送了一碗湯麵,以及兩碟小菜。
小寒與永祿在去年冬天已經親,開年就有了,吐的死去活來,如今還在養胎,房裡便留了兩個大丫頭冬至與秋分侍候著。
第二日沒有早朝,許清嘉連戶部也不去了,一大早就去東宮求見太子。
太子在書房裡見了他,見他這匆忙模樣,便打趣到:「大清早的許尚書這是遇見什麼急事了跟火燒眉似的。」
許清嘉見他麵有幾分蒼白,似有勞累之象,愈加堅定了之前的想法,直就跪了下去,倒將太子嚇了一大跳:「許尚書這是做什麼?可有為難之事?說出來本王或者能幫你。」
「微臣聽聞有人在外麵破壞殿下聲名,一夜沒睡,一大清早就來求見殿下。」
「有這等事?」太子虛扶了他一把,但許清嘉卻不肯起來,隻覺得此舉形同賭博,賭的全是他這幾年與太子君臣相之時瞭解到的太子的品,賭太子不是那等詭詐之人。
許清嘉緩緩起,抬頭直視太子,一字一頓道:「有人在雲南郡私設銀場,打的是太子殿下的旗號,被人發現了,扣押了起來。」他也不說被誰扣押了,隻將重點講出來,盯著太子神。
太子臉瞬間煞白,「是誰?是誰?」從來溫雅之極的人竟然連聲音都高了,十分激,「是誰這麼大膽?」瞧著神,竟然不似做偽。
許清嘉一顆吊在半空中的心晃晃悠悠落到了實。
過得兩日,散朝之後,寧王與太子也不知為何吵了起來,引的散朝的員皆遠遠觀,不敢上前。寧王似乎氣的狠了,丟下一句:「本王在長安城待夠了,既然皇弟看為兄不順眼,那為兄回百夷好了!」說罷拂袖而去。
太子似乎沒想到寧王竟然能說出這句話來,朝著寧王的背景也冷笑一聲:「我就等著你去雲百夷!」
兄弟倆似乎都氣的夠嗆。
齊王與蜀王來勸,太子還餘怒未息:「一腸子通到底,他懂什麼?竟然就想對本王指手劃腳!」
這話落到傅溫耳中,正中下懷,湊到太子麵前去勸:「太子跟寧王一個人計較什麼啊?!」
太子似乎也頗為同意國舅這話,竟然還同國舅閑聊了幾句纔回東宮去。
當日傅溫回到家中,心甚,還令房裡的小廝燙了壺酒來喝。
正想到高興,卻聽得後麵喧嘩之聲,有個聲音一疊聲的道:「既然婆婆不公,我便請公公做主!」卻是韓蕊的聲音。
傅溫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自韓蕊嫁進來之後,國舅府後宅就沒一刻安寧的,偏生這一位份比較高,傅老夫人也不想打的太狠了,讓永寧公主臉上不好看,因此隻有盡量安。
但韓蕊從來就不是消停的子,你安,還當你怕了。又因為傅五郎與至今不曾合房,傅五郎自回到蘇州之後,就連家信也不曾往回寫過,府中僕人暗底裡都嘲笑空有虛名兒,也不知道傅五郎在蘇州府如何的左擁右抱,逍遙快活呢。
說不定五夫人沒跟著去,倒正中五爺下懷。
這話傳到韓蕊耳裡,一想果然如此,就又鬧將了起來。在府裡看到僕人都覺得僕人是在笑話,好幾次向下仆手,鬧的十分難看。
原本與傅五郎就一點夫妻份都沒有,也不計較傅五郎在外麵左擁右抱,反正與已無涉,但被國舅府家僕在背地裡笑話就讓不痛快了。
傅老夫人過去才說了兩句,就鬧起來直奔前院書房,要尋公公評理。
傅國舅的好時到底讓這個兒媳婦破壞殆盡。
寧王回府之後果然吩咐僕從收拾行李,要去百夷。
寧王妃如今與寧王十分淡漠,將所有的力都撲到了曜哥兒上,隻盼著曜哥兒出息。但似乎寧王對曜哥兒並無什麼期待。也曾暗暗傷心,隻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捍衛曜哥兒的世子之位,聽得寧王要去百夷,當下五雷轟頂,帶著曜哥兒忙忙來勸。
「如今邊陲無戰事,夫君去百夷做什麼?」
「長安氣悶,去百夷走走。」
聽到他隻是去百夷走走,而不是長居不回,似乎也沒拖家帶口的打算,寧王妃總算鬆了一口氣。方纔還當寧王要帶著全家同行呢。
寧王答完了纔回過味來,立刻去瞧妻子,見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似乎躲過一劫,心中微黯,卻也不無嘲諷的想到,他原本就能期妻子與他生死相隨。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生死相隨?!
從上次因戶部之事他被父皇下了天牢,寧王妃的反應就足夠讓他認清楚現實了。而曜哥兒聽到父母的話,也隻是沉默著往寧王妃後了,似乎想將自己藏起來。
這孩子越長大越沒了主見。小時候還有幾分聰明,這幾年被寧王妃圈在府裡讀書,又甚與外麵接,似乎比小時候更畏了,凡事隻聽從寧王妃的。
寧王暗嘆一聲,想他英雄一世,卻生了這麼個懦弱的兒子。不過懦弱無主見好,守足矣。假若有天他真想要離開長安,大約也可再無掛礙了。
倒是今日恰逢武小貝國子監放假,纔回了家就聽到寧王要回百夷,立刻便闖了進來,人還未進來聲音就傳了進來:「父王,你要回雲南孩兒陪著你去!」上來就要將寧王抱住,待瞧清楚房裡還有寧王妃與曜哥兒,這才收斂了些,與寧王妃曜哥兒打了聲招呼,站在了旁邊。
「你不在國子監讀書,跟著我去做什麼?」寧王總算心中有了幾分暖意。
武小貝今年已經十五歲了,高已經到了他鼻子那裡,竟然是個十分英俊逸的小郎君,模樣也與他有五六分相似,其餘四分卻是承襲了他親孃的緻,已經有人拐彎抹腳向寧王打聽過武小貝可否婚配,意攀親。
寧王總覺得他小,如今站在他麵前,卻驟然間覺得這小子長大了,不過說出來的話卻跟小時候一般無賴。
「孩兒跟著父王去,給父王端茶倒水,捶肩,緩解父王旅途勞頓啊!」
寧王在他額頭敲了一記,隻引的武小貝「哎喲」一聲,捧著額頭後退了兩步,才道:「難道是國子監最近的功課太多,你懶的做纔想跟著我去懶?」
「哪裡哪裡,兒子這是孝順父王呢!」武小貝死活不承認。
他是從小讀書練武,進了國子監也是認真刻苦的鑽研學問的,哪知道等到傅皓許小寶等人去參加鄉試,獨留他一個人。等許小寶從生到秀才都考過了,拳掌也準備年揚名,恨不得打破許大人十九歲高中榜眼的記錄,武小貝卻茫然了。
他上有爵位,完全不必跟國子監的這幫二代三代一起拚命苦讀,科考仕。
似乎旁人麵前的路都是清楚的,隻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好,他呢?
他要做什麼?
寧王到底拗不過武小貝,當日父子倆就收拾包袱款款離開了長安城。
今上在宮裡聽得寧王與太子兄弟吵架,竟然賭氣離開了長安城,氣的將案上的硯臺摔了,又召太子宮。
「到底什麼事引的你們兄弟在眾臣麵前吵架?」
太子深知此事瞞不得,遲早要讓今上知道,便揮退眾人,雙膝一彎就跪了下來。
今上聽完了太子所敘,終於平靜了下來:「也就是說,你懷疑此事與國舅有關?」
太子從小弱,又被圈養在東宮,對於他會不會做出私設銀礦之事,今上還是很篤定的。
「皇兄與許大人以及兒臣都猜想,此事大約……與國舅有關。」他低下頭來,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想些什麼。似乎想起極小的時候,因為整天喝葯,隻能待在皇後的福坤宮裡,國舅每次從宮外麵來,總會給他帶些小玩意給他玩。
他子不好,尋常外麵的東西皇後也不敢讓他口,怕不幹凈。
那時候,他覺得舅父比父皇還要好。
至父皇關心他的時間,遠遠不比舅父多。而且舅父總將他當孩子看,哄著他極有耐心,而父皇隻是讓他讀書,養好子,別的似乎都不關心。
是什麼時候,他與國舅竟然走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
「若是查明此事與國舅有關,你待如何?」
今上的聲音從案後傳了來,沉沉的帶著難以察覺的迫。但太子這些年用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揣今上的心思。很多時候從今上的眼神乃至於聲音作裡都能瞧出他高興或者不高興,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他這個太子也當的戰戰兢兢,半點不得自由。
而此刻,今上的這句話卻是在他表態,是要皇權還是要外戚,而他隻能保一頭。如果要保國舅,大約就與皇位無緣了。
太子將頭叩到冰涼的金磚之上,聲音裡帶著不可控製的抖之意:「兒臣為儲君,豈能恂私枉法?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國舅乎?!」
「你子不好,還跪在地上,還不快起來?」
這殿裡如今再無宮人宦,今上起,親自過去將太子扶了起來。
他的手一出去,太子就握住了,緩緩起,聲音裡尚帶著哽咽之意:「謝父皇!」抬頭與今上直視,目裡似乎還含著點淚意。
父子兩個的目匯,幾十年父子,隻除了太子小時候不知畏懼之時還曾直視過今上之後,自懂事起,父子倆的目還從未如今日這般坦然對視過。
今上拍拍太子的肩,似乎還帶著欣之意:「朕老了,以後就要看你的了!」
太子口多年雍塞轟然倒塌,似乎是多年謹慎剋製,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才終於讓今上相信了他。
好辛苦!
六月裡,皇後娘娘正準備著開荷花宴,寧王從雲南迴來了,與之回來的還有一長串的囚車以及押車的崔泰,高正,崔五郎等人。
彼時國舅還在府裡,尚不知發生了何事。
寧王回來之後,立刻梳洗進宮,麵見今上。
一個時辰之後,京中各都接到了訊息,許清嘉還在戶部忙碌,聽到侍郎來報,心中終於鬆快了。想著今晚回去也可以向阿報告這個好訊息,忽想起傅開朗,角的笑意頓時又淡了下去。
傅溫也接到訊息,似乎寧王從雲南押回來了什麼了不得的囚犯,他還未想明白,寧王便帶著軍闖進了國舅府。
國舅府門上小廝原本想要通報,卻被跟著寧王的崔泰一腳給踹進了大門,高正跟在崔泰後仰頭去瞧,但見國舅府門第高華,層層疊疊的屋宇,門前石獅子武威雄壯,就跟鄉下人進城似的,還不曾見識過這等氣象恢宏的宅子。
他喜滋滋的想,沒想到老子第一次進國舅府,就是來抄家的!
院子裡的小廝見到寧王這等氣勢,不覺心虛氣短,腳快的飛一般往國舅書府去報,「不好了老爺,寧王帶著軍將府門堵住了!」
傅溫氣的麵鐵青,鬚髮皆張:「黃口小兒,這是想要欺到老夫頭上來了?!」
誠然,寧王的年紀早已經離了黃口小兒之齡,但傅溫可算是看著他出生長大,到瞭如今盛權之時,所以這句話倒也說得。
寧王帶軍至中庭,國舅傅溫正從書房裡大步出來,迎頭撞上帶兵的寧王,傅溫氣極而笑:「寧王殿下好大的架勢,竟然敢帶兵將老夫的宅子圍起來,未知老夫犯了什麼罪,倒令寧王殿下做出這等架勢來?「
「國舅爺休得怒!」寧王將手中聖旨舉了起來,「本王是奉父皇之令,前來請國舅爺去天牢的,等三司員齊聚,到時候國舅爺就知道本王為何這麼大陣勢了!」
傅溫心中忽有了不好的預,他是從雲南而來,難道……
就在傅溫愣神的功夫,崔泰等人已經在寧王的示意下帶著軍已經闖進了後宅去了。
傅溫目眥裂:「武琛,你敢?!」竟然敢帶著人往後宅闖進去,連他的麵都不顧了!
「本王也是奉旨行事,國舅爺千萬別怪!」寧王難得好脾氣,竟然還勸了傅溫一句。
想想他在長安城待的久了,這耐心也好了,若是從前在定邊軍中,何嘗有這麼好的氣?不聽號令者不是被拖下去打了軍,就是綁到轅門上去示眾,哪裡還肯溫言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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