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業務嗎?」
塗筱檸頓住,對上他沉斂的目。
他問的是業務,答的卻是流程,而他還在用眼神步步近,給人無形的迫。
塗筱檸隻覺頭皮發麻,握著筆剛要再啟,他卻不再給機會。
「客戶經理助理,是先客戶經理再助理,我再給你兩個月時間,學會全部的業務和獨自撰寫報告,我的部門是要做實事的人,而不是隻會跑蓋章,這些流程是我隨便拎個大學生就能幹的事,你若是盡不到客戶經理的職責,就自己回大堂。」語速快而節製,也發人深省。
塗筱檸還在發獃,因為眼前的男人讓越發覺得陌生。
饒靜在桌下踢,立刻回神,「是,紀總。」
「以後每週一早上八點半召開部門會議,今天起請各位開始完《每日工作彙報》,我要知道你們一天都幹了什麼,第二天又準備做什麼,饒靜負責匯總,每天下班前務必發到我網郵箱,模板我已經製定好,稍後發在工作群。」他又代了幾句,然後合上材料宣佈:「散會,饒靜留下。」
這大概是塗筱檸職以來開過最沉重的會議了。
隻覺得自己頭重腳輕,看著饒靜朝他走去,隻當是要談要事,出會議室的時候下意識地想帶上門。
紀昱恆卻像能提前悉的作。
「不用關門。」他說。
塗筱檸哦了一聲,悻悻離開。
坐回座位才覺得不對,應什麼?不就承認剛剛想關門了麼?
塗筱檸的座位剛好靠著會議室,門沒關,能清晰的聽到紀昱恆的聲音。
「你是主管,業績相對其他人突出,但我們是一個團隊,你的存在不是僅僅埋頭隻顧自己的業務和帶好你的小徒弟就行了,沒有顧全大局,主管之位就是空有其名,部門是一個整,團結纔是發展的核心,這點以你的工作經驗應該比我更瞭解。」
饒靜也是個聰明人,隻是拓展一部一向人心不齊,以前江總掌事的時候那幾個男人就仗著各自的資源四分五裂,江總隻管部門總業績,其餘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看來這位新領導圖扭轉這個局勢,修正不良之風。他今天給了不驚喜,現在又有新期待了。
「我明白了,紀總。」畢恭畢敬地回。
「還有,團隊就要有團隊的樣子,我的部門絕不容許小團和個的存在。」
饒靜點頭,「我會以作則。」
聲音匿,紀昱恆先從會議室走出,他步伐依舊沉穩,卻形姿生風,經過塗筱檸辦公桌的時候,竟掀落了幾張紙。
塗筱檸俯去撿,看到饒靜的高跟鞋,被饒靜用本子敲了一下的腦袋,然後嫌棄地繞開。塗筱檸吃痛地抬頭用手捂,正好看到紀昱恆走進辦公室的高背影,這才真正意識到,之前他們倆本就不能認識。
會上離席的兩人最終辭職離開了dr,據說一起跳槽去了其他的銀行,部門這回隻剩下三名員工,不僅了人,連客戶和存款都被帶走了許多。拓展一部彷彿比周凱事件時還要淒涼沒落,為了全行茶餘飯後的話題,行裡不人等著看紀昱恆這位新任年輕領導的笑話。
但他似乎無暇理會外界的聲音,他按照計劃將部門所有存量客戶逐一拜訪瞭解,大多數客戶對新任總經理這麼年輕也頗意外。
趙方剛決定留下後也開始早出晚歸地跑客戶去了,畢竟他還有不良業務纏,不能像其他兩人那樣說走就走,隻能先忍著,待不良的事理好再做打算。
塗筱檸也開始跟著饒靜正式學業務了,雖然依舊每天被罵得狗淋頭,但覺得自己至再也不是對業務一竅不通了的小白了。
這天師徒倆在日常教學,突然有人抱著一束鮮花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你好,請問是拓展一部嗎?」
趙方剛坐在第一個位置,抬頭看了一眼「送花的?」然後習慣地指著饒靜的座位,「饒靜在那兒。」
送花人搖搖頭,「我找塗筱檸。」
塗筱檸坐在饒靜旁,手上的筆都掉了,饒靜立刻朝投來曖昧的眼神。
此時紀昱恆要出去,看到辦公室門口被一捧巨大的玫瑰花擋著,微微蹙眉。
「塗筱檸哪位?」送花人又高聲喚。
塗筱檸大囧,快速跑過去。
「我是。」
那人將花給便走。
塗筱檸追上去問,「是誰送的?」
「網上訂的,我們也不知道是誰。」
塗筱檸看著鮮紅的玫瑰,艷得有些刺眼,隻得將花抱回辦公室。
一轉卻差點撞上走出部門的紀昱恆,他看了一眼,趕挪了挪花束。
「我……」本想解釋一下,他卻已而過。
塗筱檸在原地滯了滯,然後抱著花回了自己座位。
「喲,不錯啊,這一捧玫瑰可不錢。」饒靜站起彎著眉,不知是瞧還是瞧花。
塗筱檸尷尬死了,這麼一大捧往桌上一放連辦公的地方都沒有了。
趙方剛也八卦地回頭,「小塗可以啊,談了?」
「沒有。」塗筱檸連忙否認。
饒靜瞟,「有人追的話差不多就行了,別仗著年輕挑啊挑的,挑到最後像姐姐這樣,把別人挑走了,自己挑剩了。」
塗筱檸頭疼,自己都不知道這花哪兒來的,把花放到其他空位上,就繼續幹活去了。
晚上加了會兒班,走的時候隻剩一人了,剛要關燈,紀昱恆進來了。
此時整個辦公室就他們兩人,這是他來部門後他們倆第一次獨。
氣氛安靜又尷尬,塗筱檸便說:「紀總,我先下班了。」
紀昱恆嗯了一聲,說了句「一起。」
然後塗筱檸就看到他走進自己辦公室拿了西裝和公文包。
「走吧。」他說著邁步走出部門,見不回看來。
塗筱檸這才關了燈跟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塗筱檸後知後覺自己剛剛為什麼要等他啊?
不知是不是過了下班的點,電梯裡也空無一人,紀昱恆先進電梯按了負二樓,塗筱檸剛要手其他部門加班的同事正好趕電梯,他們禮貌地喚著「紀總」,一擁而上,將他們倆在了最後,塗筱檸想總有人到一樓的,便沒再糾結自己未按電梯。
誰知道都是有車一族,不是到負一就是到負二,塗筱檸隻得等電梯下到負二再按上去。
「外麵在下雨。」到了負二待同事走,紀昱恆突然在後提醒。
塗筱檸沒帶傘,卻也不想坐他車,畢竟現在他們不是普通的校友關係了。
「走吧。」他又是走了幾步回眸。
不懂這幾天是不是當他下屬當慣了,那眼神就像有魔力似的,讓不由自主地邁開了,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坐在他車裡了。
扯著安全帶,有些擔心地著車窗張。
應該沒有同事看到吧?
「麻煩你了紀總。」待他發了車,來了這麼一句。
覺好像又被他掃了一眼,車子慢慢開了出去。
外麵果然在下雨,他開啟雨刮,下班的人很多,路上全是車,很堵。
「花沒帶走?」夾雜著雨刮的聲響,聽到了他的聲音,了工作時的嚴肅。
以為他在怪,把之前沒說完的話繼續解釋,「我也不懂誰送的,這事我不知,以後我會注意的紀總。」
前麵又堵了,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覆在上麵,修長的指尖輕輕敲著。
這幾天觀察下來,發現他很喜歡有節奏地敲東西,這算是他的一個習慣麼?
後麵的車想強行隊,鑽了個空子就直接上他了。
塗筱檸看得心急,他卻不不慢,那人見他沒有杠的意思更加霸道,一腳油門頭直接鑽進了空檔。
「不該讓他的。」塗筱檸最看不慣這種沒素質的。
紀昱恆則視而不見,從後視鏡裡看到塗筱檸還義憤填膺的表,他稍稍往後靠了靠,抬手鬆了鬆領帶。
「下了班就不要喊紀總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讓塗筱檸都不知該怎麼接。
耳邊還是他的聲音,「拓展一部早就有問題,銀監來查不是空來風,饒靜那種資金迴流本算不上什麼,周凱的事也隻是一個催化劑,dr沒有直接開除江峰,是為了給他保留最後一點麵。」
他告訴這些,隻覺得不真切。
「你的意思,江總他本就有問題?」消化了許久,問。
「早在幾個月前我就參加了dr總行的麵試,應聘的就是分行拓展一部總經理一職,所以不管有沒有周凱這件事亦或者江峰走不走,我都會如期上任。」
塗筱檸這才明白,之前行裡降了江總的級別,原來就是在給他騰位,隻是正好借了周凱的事而已。
突然覺得在這錯綜複雜環境的銀行裡,自己太過單純。
「那你為什麼從銀監跳到銀行來?」又安靜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
他目視前方,「為了錢。」
他的坦然反倒讓無語了,但接下來的話卻讓徹底失了聲。
「我母親的醫治是筆巨大的開支,僅靠我在銀監的收無法支撐多久,隻有進銀行業務部門,靠不斷創造收益獲得高薪,才能源源不斷供上那救命的化療。」
塗筱檸心底,目在他的側影廓搖曳。
「阿姨最近還好嗎?」默了默,問。
紀昱恆語氣沉了幾分,「老樣子,前幾天還問起什麼時候能再看到你。」
塗筱檸輕輕哦了一聲,腦中就想起紀母那張蒼白的臉,「你一會兒要去醫院嗎?」
「嗯。」
「那一起吧。」
兩人進病房的時候紀昱恆突然停了一下。
塗筱檸差點撞上,隻見他手放在門把手上,轉看。
「不知道我換工作的事,所以……」
塗筱檸點了點頭瞭然,「放心,我不說。」
「是昱恆嗎?」大概聽到了聲音,紀母在病房裡問。
紀昱恆開門進去,塗筱檸跟在他後。
「阿姨。」
紀母原本消沉的臉立馬就變得和起來。
「筱檸來了?」
見坐起,塗筱檸趕上前扶,紀母順勢握住了的手。
「聽昱恆說你在銀行上班,工作這麼忙還麻煩你過來。」
塗筱檸扶坐好,「應該的阿姨。」不由地往紀昱恆那兒看了一眼,「我也好久沒來看您了。」
紀母拉著的手讓坐在床沿,「還是你工作重要。」
紀母的手有點涼,看到手背上麻麻的針眼和胳膊上如同蚯蚓般趴著的管,心臟不由一。
「上次雙方家長見麵,我沒有親自去,真是失禮了,替我跟你父母說聲抱歉。」雖然被病痛折磨,但紀母的談吐舉止都極有修養,看紀昱恆的模樣就知道年輕時定是個人。
「沒事的阿姨,我父母跟吳老師夫妻也是舊識,眼下您的最重要。」塗筱檸搖搖頭。
正好護士推門而,進來給紀母的點滴裡加藥。
「冰袋沒有了,你要再買些來,冰敷要持續。」對紀昱恆道。
塗筱檸剛想說去買,見他已步出去,「我很快回來。」
隻得點點頭,陪紀母留在病房。
紀母還在瞧,臉一熱,想轉移視線,便從床頭櫃拿了一個蘋果。
「阿姨,我給您削個蘋果。」
紀母剛要說不吃,看已執起了水果刀便未再阻止。
塗筱檸垂著眸,長發隨著的低首微微到額前去了半張臉,卻依舊能看到認真的神,削皮的姿勢也是有模有樣,極為練,沒多久就削好了,蘋果皮連貫線一點沒斷。
紀母有些意外,「你經常削蘋果?」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鮮有用刀削水果皮的。
「大學的時候,宿舍總是丟水果刨,我就開始學用刀削,後來室友就習慣地把帶皮的水果給我削了。」塗筱檸邊說邊將蘋果一小塊一小塊地切在碗裡,然後才遞到紀母麵前。
紀母笑著輕輕搖了搖頭,「你吃。」
塗筱檸心想是不是覺得蘋果太了?便站起來倒了一點熱水在碗裡,彎著眉說:「這樣泡一泡再吃比較也不會太冷。」
紀母看的眸裡有,將手覆在的手背,突然問:「昱恆平常是不是很悶?」
塗筱檸佯裝笑意,「沒有啊。」
「他從小斂,有什麼都藏在心裡,不太會跟孩子相,如果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我。」
「他對我好的。」塗筱檸都覺得自己謊話是越來越能信手拈來了。
他不會跟孩相嗎?他可是從初中就能把大把生迷得神魂顛倒的人。
「昱恆他爸爸走的早,他小時候就很懂事,總不讓我心,好不容易畢業工作了,我這卻拖了他的後。」紀母說到這裡自責不已。
「阿姨您別這麼說,做子的照顧父母是應該的,我們努力工作也是為了能讓父母健康快樂,可以好好敬孝道。」
紀母卻嘆息,「可我這子,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這次換塗筱檸握,「現在的醫療很發達,我們要相信醫生。」
紀母的視線重新落到上,眸底越發溫暖,「也不知我能不能親眼看到昱恆婚。」
塗筱檸的臉乍然一紅,手還在紀母掌心,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好在紀昱恆及時回來了,他一回病房就看到們握的手。
塗筱檸借著去接他手上的冰袋站起,「回來了?」
「嗯。」
剛到冰袋的溫度就被紀昱恆又走了,「太涼了。」他說。
塗筱檸指尖還冷著,他已經走到病床前給母親做冰敷了,這才發現原來紀母的雙腳靜脈上也都是針孔,管似乎因為長期注藥變得僵,的心又跟著沉了幾分。
「吳老師你兒子真孝順。」這時,一直安靜的鄰床說話了。
塗筱檸以為是吳老師來了,還在朝門口看,卻突然想到紀母跟吳老師是姐妹,自然也是姓吳,那麼此吳老師就是?
果然紀母看著病友在搖頭,「我倒不希他那麼孝順,總是耽誤他。」
「媽。」紀昱恆喚了一聲,對的話不表認同。
「可我兒子下了班也見不到人影。」鄰床苦笑著,又仔細打量塗筱檸,剛剛一直坐著這會兒才真正瞧清模樣,不羨慕,「還有你兒媳也孝順,剛剛還切蘋果給你吃,比我那兒媳可懂事多了。」
紀昱恆的視線朝塗筱檸投來,的臉這下再也無可抑製地直接紅到了脖子,就差把他手裡的冰袋搶過來捂臉了。
紀母見塗筱檸害了,連忙解釋,「還沒結婚呢。」
鄰床卻對著他們相襯的影直笑,「小年輕嘛,很快的。」
塗筱檸回家的路上,兩人比去醫院時更安靜。
再見紀母之後,塗筱檸口一直悶悶的,再也無法率直地跟他提散夥的事,可是還要耗多久呢?紀母如果一直不好轉,他們難道要演到領證結婚嗎?
「等這次化療結束。」這時,紀昱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塗筱檸疑地看他,他怎麼說話總是這麼沒頭沒尾的。
他開著車又重複了一遍,「等這次化療結束,我會跟家裡說清楚。」
塗筱檸暗囧,難道已經這麼明顯地展出來自己的想法了嗎?
為了表現自己的無所謂,故作輕鬆地說,「哦,沒事,得找一個契機,太快分手反而招惹懷疑。」況且這兒還有一個徐士呢,可沒那麼好糊弄。
又遲疑了一下,「隻是你不覺得?現在我們在同一部門,私下還要演戲,有點……」本來想說有點累,可最後說出口的是「怪。」
「生活本來就是一部連續劇,私下都演了,工作上接著演,多一個不多,一個不,有什麼區別。」他打了個方向,「而且你之前不是也演的好?」
塗筱檸知道他是在暗指之前總在dr跟他佯裝不認識的事,可那時他還在銀監,跟現在能一樣嗎?銀行本來就人多雜,萬一被同事發現,到時候給安上一個勾引上司,想飛上枝頭變凰的罪名,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啊。
「你放心,你所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可他的聲音有力地響起,直接斬斷了七八糟的思緒。
又覺得莫名其妙,便問,「我擔心什麼事?」
紀昱恆側眸看,「怕行裡有人說你獻於我。」
差點一口老吐出來,他是會讀心嗎?心虛,卻極力掩飾,「我可沒那麼想。」
他又打了一個方向,「那是怕被說我潛規則你?」
頭昏,乾脆讓下車算了。
脖子又在發熱,剛要反駁,他車停了,到家了。
他靠坐在駕駛座上,凝視著,「不管是其一還是其二,這種傳言都不會在dr發生。」
塗筱檸看著他認真的表,一想也對,不管是職位還是能力,以他們之間的差距,誰都不會把他倆聯想在一起,從前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以後更不是,擔心個屁。
靜默頃,繼續裝淡定,「紀總無所謂的話,那我自然也無所謂。」
反正他們本來也沒什麼,等一拍兩散後,各走各的路,誰當領導不是當,是他又怎樣。
紀昱恆角卻帶著一味警示的笑,「但我醜話說在前麵,作為領導的時候我並不是那麼好相。」
塗筱檸在心底嗤鼻,這還要你說嗎?前幾天我又不是沒眼睛看,沒知覺,況且,私下也沒覺得你多好相啊。
但最後隻說了句,「好的,紀總。」
他卻提醒,「下了班不要再紀總。」
塗筱檸想翻白眼,裝吧你就。
這時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徐士。這都到家門口了,來電話做什麼?
邊下車邊接電話,徐士的嗓門不用公放都很大。
「帶小紀上來吃飯。」
塗筱檸一怔,往自家窗檯一瞧,母親正在那兒一隻手舉著手機,一隻手朝揮舞著。
頓時覺得自己心要梗塞了,原來真的天天在窗檯貓下班呢?
「磨蹭什麼呢,快點!」母親還在電話裡催促。
隻得違心地轉,弓下子輕輕叩他車窗。
他剛要踩油門,看到沒走幾步又折返,便下了副座的車窗,隻聽清了清嗓子。
「那什麼,我媽你一起上去吃飯。」
回應塗筱檸的是沉默,以為他要拒絕自己,心底鬆了口氣,誰知他向四環視了一遍後又疑地朝看來。
「你家小區還有哪兒可以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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